74、番外一 七年（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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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顾家兄妹和晏东霆把狭小的桌子挤得满满的，桌上摆着的是顾流光刚做好的早点，腾升的雾气中，他们三人看起来就像是一家三口。
顾宁趴在桌子上，看看自家哥哥，再看看凶巴巴的晏叔叔，小脚轻轻晃动，说不出的高兴。真好，这里再也不是只有她和哥哥两个人了。她能感觉得到，多了一个人，哥哥也很开心。
顾流光给他盛了一碗白粥，小声道：“我们早餐就这些，吃不惯你就说。”
晏东霆没有回答，只是低头夹起一点配菜，就着粥吞了一大口。
顾宁连忙问道：“叔叔，好吃吗？”
晏东霆应道：“恩。”
顾流光连忙轻咳两声，道：“宁宁，乖乖吃你的。”
顾宁吐了吐舌头，说道：“哥哥才要快点吃，不然上班要迟到了。”
顾流光愣了愣，看了一眼时间，发现果然快要来不及了，便不再多说，三两下就用完了自己的那份早餐。
晏东霆本是没有吃早餐的习惯的，但为了不让这对兄妹失望，还是相当给面子的吃了个底朝天。当然，这个举动一致的博得了顾家兄妹的好感。
三人都用完了早餐，顾流光一边收拾着碗筷，一边对顾宁道：“午餐在保温盒里，中午肚子饿记得吃。你乖乖的待在家，不要乱跑，哥哥下午就回来。”
顾宁哦了一声，问道：“那晏叔叔呢？”
顾流光手上动作顿了顿，看向晏东霆。晏东霆道：“我一会儿有事。”
顾宁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埋头继续用着自己早点，说：“好吧，我自己一个人在家。”
心里一酸，顾流光端着碗筷转身快步离开了屋子。等他将餐具泡好水，从厨房里走出来时，发现晏东霆已经在门外等候着了。
回屋里拿上东西，吻了吻顾宁的额头，嘱咐她锁好门后，顾流光才走出门外，对晏东霆道：“走吧。”
顾流光居住的这一片地域真的不怎么样，房子普遍很老旧，附近也没有什么便利商店，人烟稀少，距离公交车站还挺远，可以说生活和出行一点都不方便。唯一一点好处，就是足够安静，十分适合顾宁养病。
两人并肩走在这样的环境里，阳光淡淡洒在身上，恍惚间让顾流光产生了一丝美好的错觉。好像他们两人能一直这样走下去，经历世间所有暴风骤雨。
感伤的低下头，少年脸上泛起苦涩的笑容。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一株贪得无厌的植物，一旦从身旁的这个人身上尝到一点点的好处，就妄想要得到更多。
一直走下去？可能吗？这个人……
少年偷偷抬起头来，看了看身旁那张英挺的侧脸，不安地捏了捏手心。即使这个人说他不过只是个跑龙套的，但是他能够预见到，这个人将来一定会大放光彩。等到那个时候，就该是他们分道扬镳的时候吧？
似是察觉到他低落的情绪，晏东霆侧过头，问道：“在担心宁宁？”
顾流光愣了一下，道：“是啊。”
“怎么不送她去念书？”晏东霆问道，“我看得出来，她很需要人陪伴。”
“我也想。”顾流光叹道，“可她心脏不好，我怕那些孩子会欺负她。更何况……”他声音低了下来，“我们户口不在这边，学费……很贵的。”
晏东霆沉默着没有回答，顾流光又道：“我也知道她想要我陪她，可我要是不挣钱，她的病就没有好的那一天。”
晏东霆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道：“她会好的。”
顾流光深呼吸一口气，掩住内心的酸涩，道：“恩，一定会好的。”
来到公交站牌前，两人靠在一起，等待着公交车的到来。望着车来车往的公路，顾流光问道：“你要坐到哪儿？”
晏东霆道：“康园”
顾流光道：“那巧了，我们一辆车。”
晏东霆笑了笑，应道：“恩。”
不一会儿，车便来了。看着挤得跟沙丁鱼罐头一样的公交车，顾流光原本抬起的脚又落了下来。“下一辆吧。”他说。
谁知晏东霆却不由分说拉着他挤上了车，说道：“再不走，你要迟到了。”
投了币，车子朝前开动，前进的冲劲令站不稳的两人向着后方的人群倒去。看见一个人的手差点挥打到晏东霆头上的伤口，顾流光吓得冷汗都出来了，连忙将他紧紧拉住，向后靠在车门上。晏东霆脚步晃了晃，手撑在顾流光身后的玻璃上，这才站稳了身子。
少年认真查看着他头上的纱布，发现没有新血沁出来后，才松了一口气，怒道：“我都说不要上来了！”
晏东霆说：“没事的。”
公交车很快抵达了下一个站，车门发出一声响，向旁边打开。随后，等候在外面的人不顾一切的挤了上来。晏东霆下意识的护住顾流光，不让他被那些人挤到，反倒是自己被狠狠的踩了两脚。他的这些动作做得十分自然，像是一直以来都是如此，但顾流光看在眼里，心情就不一样了。
这个人，下雨的时候替他打伞，打架的时候替他挡住危险，现在又这样护着他，要说不感动，那是假的。从小到大，他就没有交过一个像样的朋友，就连自己的“母亲”，也做不到像这个人一样，什么都帮着他，护着他。有这个人在，他总觉得什么都不用害怕。
可是，这个人对他这么好，到底是因为把他当做朋友，还是他对每一个人都是这样？
想到后面那种可能，顾流光感觉自己心里刺了一下，难受得喘不过气来。
看他脸色有些苍白，晏东霆安慰道：“忍一忍，很快就到了。”
顾流光低下头，没有回答，但手却在身侧握成拳头。
公交车一站一站的停下，车里不断有人下车离开，也不断有人往上挤来，两人只能紧紧向彼此靠近，才能获得一点喘息的机会。
顾流光也不是没有坐过这么挤的公交车，但那个时候只有他自己，上车之后往往是两眼一闭，管他身边挤着的是谁，长什么样，是高是矮，都与他无关。然而如今身边多了晏东霆，他却发现自己怎么也静不下心来。他总是能够感觉到对方的气息轻轻落在自己身上，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自己的脸，以及那样温热的体温……
他根本无法辨清，耳边传来的心跳声到底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他的直觉从来不会错的，这个人于他来说，太过危险了。
十个站的距离，平时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今天却像是经历了半个世纪那么久。当晏东霆第三次提醒他“你到了”时，顾流光才恍然回过神来。慌里慌张拨开人群跳下车，他站在站台上回过头看去，晏东霆靠在原地，冲他挥了挥手。
来不及开口嘱咐他小心头上的伤，车门就“啪”地关上，晃晃悠悠的往前开去。
那一刹那，名叫“落寞”的情绪将少年的心紧紧缠绕起来。他转过身，朝自己工作的地方走去。
他刚才怎么就只顾着发呆了，他还没问那个人晚上什么时候回来，晚餐想要吃些什么呢？
懊恼不已的少年全然不知，有道身影已经悄然住进了自己心里。
在康园下了车，晏东霆坐在公交车站的长椅上，取出手机给冯毅打了个电话。
“我在康园，开车过来接我。”他道。
电话里冯毅吓了一跳，怎么跑那里去了？“好，您稍等一会儿。”
晏东霆嗯了一声，便挂掉了电话。
冯毅办事一向很有效率，不过十五分钟，他就开着车停在了晏东霆面前。打开门坐了上去，晏东霆道：“回顾流光住的地方。”
冯毅从后视镜里看了看他头上的纱布，皱了皱眉，发动车子朝前开去。
“伤不碍事吧？”冯毅问道。
晏东霆靠在椅背上，紧闭着双眼小憩，轻吐一口气说：“头有些晕。”
“没去医院？”冯毅问道。
“不去。”晏东霆说，“我的习惯，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只是怕您脑震荡。”冯毅关切的道。“那瓶子多硬啊。”
“没事，死不了。”晏东霆说道，他睁开双眼，问：“酒吧找好了吗？”
冯毅拿起一份文件，向后方递去，道：“找好了，这是酒吧的名单，我都跟他们联系过了，只要说出顾流光的名字，他们就知道是你。”
晏东霆看了看酒吧的地址，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做得不错。”放下文件，他又道：“我还有一件事要你去办。”
“您说。”
“不论用什么办法，尽快把顾家兄妹的户口转到A市来。”晏东霆说道。
冯毅惊了一下，随即点头应道：“好的，一定办到。”为了这对兄妹，竟要做到这个地步么？
“等会儿见到顾宁的时候，记得千万不要叫我晏总。”晏东霆嘱咐道，“也不要提任何公事，明白了吗？”
“好。”冯毅点点头。
晏东霆复又闭起了眼，摆了摆手，面露疲惫的道：“我睡会儿，到了叫我。”
窄小简陋的房间里，顾宁趴在床上，一边晃动着脚，一边哼着歌用蜡笔在纸上随意涂画着什么。那是一个凶巴巴的大头小人，眉毛高高的挑着，嘴角耷拉，双手叉腰，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
顾宁画完后，将画册举起来看了看，满意得咯咯直笑。
忽然，屋内的门响了起来，同时传来了晏东霆的声音：“宁宁。”
顾宁一喜，爬下床，过去打开了门。见到晏东霆，她笑道：“晏叔叔，你办完事啦？”
“恩。”晏东霆蹲在她面前，朝她伸出手，道：“你哥哥托我带你去医院检查身体，跟我走吧。”
“哦，”顾宁应道，“那你等等我。”说完，她返回屋内，翻出自己的病历，塞进小书包里，噔噔噔跑出来，拉住晏东霆的手道：“我好了！”
晏东霆替她关上门，牵着她朝停在不远处的车走去。
“我们坐这个去吗？”顾宁指着车问。
晏东霆道：“恩。”
来到车前，冯毅摇下车窗，朝顾宁打了声招呼。“嗨，小朋友。”
顾宁警惕的问道：“这个人是谁？”
晏东霆将她抱起来，看了看满脸笑容的冯毅，道：“我朋友。”
顾宁抱住他的脖子，好奇的打量着冯毅，道：“他也是我哥哥的朋友吗？”
晏东霆道：“不是，你哥哥不认得他。”
顾宁笑眯眯的说：“我看着也不像。”
冯毅：“……”她这意思是说他看起来不像个好人吗？！
顾宁又问：“他叫什么？”
晏东霆翘起嘴角：“冯毅。”
顾宁朝冯毅摇了摇小手，道：“你好，冯叔叔。”
冯毅“……！”他有那么老吗？！
看见冯毅一副吃瘪的样子，晏东霆心情无比愉悦。抱着顾宁上了车，给她系好安全带后，他对冯毅道：“开车吧。”
冯毅问：“去省立医院？”
晏东霆道：“恩。”
顾宁一听，忙道：“我哥哥带我去的不是省立医院，是同仁医院哦。”她一边说着，还一边从小书包里翻出了病历，递到晏东霆手中，说：“晏叔叔，你看。”
听到顾宁也叫晏东霆叫叔叔，冯毅心里总算平衡些了。他强忍住笑意，发动车子朝前开去。
翻了翻手中皱得不成样的病历，晏东霆道：“以后都不去同仁医院了，改去省立医院。”
顾宁抱紧小书包，问道：“那里能治好宁宁的病吗？”
晏东霆道：“能。”
顾宁道：“那……手术费会比同仁医院便宜吗？我不想哥哥再那么辛苦的工作攒钱给宁宁动手术了。”
她这话一出，车里的气氛顿时变得沉重起来。
其实，她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明白的啊。
晏东霆握住她小小的手，道：“会的，省立医院开设了你这个病的救助项目，不用花你哥哥一分钱，也能动手术。”
顾宁疑惑的问：“真的吗？”
晏东霆道：“不信你问冯叔叔。”
冯毅轻咳两声，道：“没错，这个项目还是我经办的。”
顾宁顿时高兴得不行，她摇晃着晏东霆的手，笑道：“太好了，晏叔叔，宁宁没有哪天像现在这样开心过。”
手心里，顾宁的手格外柔软，就如同她的嗓音，她的笑容，让人想要将她放在心尖上好好呵护着。
这一刻，晏东霆真真切切有了一种归属感和责任感。他想，他如此奋不顾身来到这个世上，大概……就是为了遇见这对兄妹吧。
“你开心就好。”他说道。只要你们开心，一切都值得。
餐厅里，身穿制服的顾流光一会儿为这里端上茶点，一会儿给那里收拾餐具，时不时还要清扫客人扔在地上的垃圾，忙得就像只无头苍蝇。一旦稍微空闲一点的时候，他的脑中总会想起某个人，随后会不由自主的思考晚上要做点什么吃的，才能不至于让自己显得那么寒碜。
反复几次，他自己也恼了。管他吃什么，伙食费还没交呢，就想着吃白食么？门儿都没有！顾流光一边擦着桌子，一边愤愤地想。
“小顾？顾流光？”忽的，身旁传来一声呼唤。他回过神循声看去，那个叫做曾恺的导演正一脸惊讶的看着他，身旁还坐着几个衣着光鲜的人
曾恺道：“没想到还真的是你啊。”
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他，顾流光脸色顿时就不好看了，他口气不善的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曾恺指了指坐在自己对面的男人，道：“朋友请我来吃饭，他说这边东西不错。”
知道他不是故意找来，顾流光松了一口气。随后他听见曾恺又问道：“你在这里上班？”
顾流光说：“恩。怎么？”
“没什么，”曾恺笑说，“环境挺好的。”
虽然不愿搭理他们，但顾流光还是保持着餐厅服务员应有的礼貌，问道：“点东西了么？”
“点过了。”曾恺道。
“哦，那么你们慢用。”顾流光应道，转身就想离去。谁知曾恺又叫住了他：“既然碰上了，不如坐下来一起？”
顾流光回头说道：“我现在是上班时间，没有空坐下来跟各位闲聊。”
曾恺问：“那你什么时候下班？我们一起找个地方聊一聊？”
顾流光冷淡地拒绝道：“没必要。”说完，便捧着托盘径自走了。
他走远后，曾恺身旁的那个男人道：“这小子的脾气，也真是够呛。”
另一人问道：“就这样算了吗？”
曾恺喝了一口茶，眼里闪过一抹算计：“放心，他很快就会过来的。”
如曾恺所说，顾流光回到工作间后，怎么都没办法平静下来。选择餐饮服务这一行业的时候，他就想过会有碰上熟人的那一天，可是，那并不代表他乐意接待每一个“熟人”，尤其是那个叫曾恺的导演。自从那部电影拍摄结束之后，他总是能感觉到曾恺对他的关照，先是说要帮他让他做大明星，后来在流雁酒吧外又替他解了围，在他表演时还给他一笔可观小费……
深呼吸一口气，顾流光转身朝领班走去。
他从小就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平白无故的恩惠，别人给了你什么，总是要从你这里也拿走一部分东西，这样才算是公平。曾恺那样做，不可能仅仅只是因为“赏识”他，想帮助他，他一定还有其他的目的。算了，既然曾恺想跟他“聊一聊”，那么就如他所愿吧，也正好趁这个机会把一切都做个了结。
成功跟领班请到假后，顾流光面无表情的朝曾恺他们走去。
走到桌前，他对曾恺道：“我只有两个小时，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尽快说吧。”
曾恺笑着说道：“这里人多，说话不方便，我们换个地方？”
顾流光迟疑了一下，点头道：“好。”
作者有话说
第74章 番外一 七年（1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