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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二十五章 何去何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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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渐浓,天际一层灰白的浮云重重压在人心头,萧然背着银铃踽踽而行,前方枯叶纷飞,迷乱如蝶。
峡谷间秋风疾劲,让人不由心生寒意。银铃伏在他背后,气息仍是微弱,他停步放下银铃,解下自己外衣将她紧紧裹住,见她脸色愈差,一搭她脉搏,只觉数道内力在她体内来回乱窜,可见因她强行运功对抗碧落宫主的箫音,被震乱了真气。而他眼看她深受煎熬,却束手无策,只因他深知天上人间的内力颇为狠毒,一旦与她内力对接,不仅不会有助于她,反会更增痛苦……
他抬头望着前方,一时只觉天涯茫茫,不知何处是归途。
“别走……”银铃忽然在他怀中喃喃道。
他一震,低头看她。她自昏睡中略微睁开了双眼,良久才看清眼前的人,猛然一惊,用尽全力想要推开他。
萧然抓住她无力的手,厉声道:“你再这样,只会加重伤势!”
银铃喘息道:“我死在别处……都比这样要好!”
萧然忽然松了双手,侧过脸去,道:“你还有别处可去?莫非还要回狄诚那里?”
银铃勉强撑起身子,道:“这不需要告诉你。”她停了一下,又冷冷扫视他,道,“难道你又要故计重施?”
萧然被她此话一噎,心头沉重不堪,默默站起身来,许久才道:“既然这样,我回天籁山去了。”说罢,也不再看一眼银铃,便顾自快步离开。
银铃瘫坐在落叶中,看他孤单背影渐渐消失在暮霭里,支撑身体的双手微微颤抖,低头却见他的黑衣还披于自己身上,摇晃着站了起来,狠狠扯下黑衣,朝西风里掷出,悲声道:“要走就走得干净……”话未说完,双腿一软,再也支持不住,一头栽倒在地。
她倒在地上,全身如针扎一般痛楚,意识却还是清醒的。远处有不知名的野鸟一声低一声高地哀鸣,空山无语,回响不绝,一声声似敲打在她剧痛的心底,又似在嘲笑她的处境。
流浪的日子里,在不同的地方看见不同的人,却摆脱不了相同的心情,也逃避不了相同的传闻。所有的人都知道,明珠山庄因她而败。她不知道自己这样的流浪,还会继续多久。
当她再次见到舅舅、表哥和上官先生时,她原先是满怀喜悦的,甚至想着,要为以前的错事承担一切责任。她发疯一样杀着天上人间的属下,只为了弥补以前的过错。她想,也许这样,舅舅就不会怪罪她,而自己的心里,也能转为安宁了吧?
可是,最终,还是因为他,什么都改变了。
她刺中他,血流一地,她的心便已慌了。
当沈四偷袭他的时候,她便不由自主叫出了声。她看见了众人的眼神,纷纷向她投来的诧异的、愤怒的、鄙夷的眼神,他们在说:“看,她居然还是帮他。”
人群远离了她,走得毫无回顾。明珠山庄留给她的,只有一个个沉默的背影,冷绝的背影。
银铃伸出双手,颤抖着抓住满地枯叶,生不如死。她紧紧闭上双眼,想抑制住自己的泪水,却忽觉身上一暖,她愕然睁眼,只见一袭黑衣将她紧紧护住,萧然不知何时又回到她身边,一俯身,便重新将她抱起。
她情绪万千,一时悲伤一时惊异,又有着许多连自己也说不清的滋味,本来一直压抑的泪水夺眶而出,一滴滴落在萧然胸前。他却什么安慰的话也没有说,甚至连看都没有看她,只是沉默着抱住她向前走去。
“我带你去散花崖。”他后来终于开口,语气却是极其冷淡的。
她一省,道:“我姑姑那里?”
“我没办法救你,只有传授你武功的人,才能帮你控制住体内的真气。”
她一时沉默,他接道:“你不必害怕,我只带你到散花崖下。同样的诡计,我不会用两次。”
她涩然,强忍痛苦道:“骗过我的人,我始终无法相信他了。”
萧然却难得一笑,只是笑容有说不出的讥诮:“那你不应该出来行走江湖。像我这样的人,江湖中不止一个。”
银铃咳了几声,喘息不已,道:“你自己这样做人,不等于人人都与你一样!”
萧然静了静,道:“你刚才又为什么偏向我?”
银铃惊愕,闭上双眼道:“你不需要知道。”
萧然深吸一口气,道:“那你恨我有几分?”
银铃依旧闭着眼,泪水被强留着才未流淌而出,声音却已哽咽:“……很深。”
萧然似是笑了笑,又像是轻叹,良久才道:“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银铃颤声道。
萧然却没有作声,银铃朦胧睁目看着他清俊面容,想到的却是那个夜晚,他自月下而来,山风飘扬衣袖,笛声幽然若梦,那是她第一次看到他的样子,他的眼神。
夕阳落下,旷野被夜色侵染了深沉的蓝,与空中一钩残月遥遥相望,永不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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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籁山。
萧苇带回萧茉之后,萧克天也赶了回来。原来他当日离开碧落宫之后,在山中调养内力,待得内伤有所好转,却已听说萧茉被送回了天籁山。他顾不得再上碧落宫,随即启程返回。
萧茉的房内,萧苇看着萧克天为萧茉运功疗伤完毕,问道:“小茉到底怎么样?”
萧克天吩咐侍女扶萧茉睡下,走出房间,道:“她用了修罗心法,几乎耗尽体力。”
萧苇脸色一白,急道:“那爹可救得了她?”
“已经不碍事了。”萧克天回身望了望房间,缓缓道,“她似是被人输入了一种古怪的真气,将她心脉护住,因此没有危险。你可知是谁救了她?”
萧苇也诧异道:“我见到她的时候,她已经神志不清,随后我便带她回来,并未有什么高人救治她。”
萧克天沉吟道:“此内力细若丝线,环绕于她周身,虽属阴寒,却与她融为一体……”
“对了,”萧苇不由道,“当日在玉萝峰下,我们都被那箫音震乱真气,却只有茉儿不受损伤。”
萧克天道:“我倒是想到了一个人,她的内力与茉儿体内的内力极为相似。”
萧苇道:“是谁?”
“碧落宫主。”萧克天道。
萧苇一怔:“照爹的说法,难道是茉儿抢了神珠,那宫主不但不怪罪她,还出手相助,将自己的内力传给了茉儿?”
萧克天摇头道:“你真觉得依靠她的武功,能抢来神珠?我曾于此之前去过碧落宫,那宫主虽然年轻,但内力阴柔与刚烈并重,连我都无法在短时间内取胜,茉儿怎是她的对手?”
萧苇喃喃道:“恐怕此事只有问她自己了。”
话音才落,便听房内侍女连连叫道:“小姐,不能起来。”
萧苇快步而进,见萧茉竟跌跌撞撞向外走来,忙上前一把扶住,将她抱回床上,斥道:“爹爹才为你疗伤,你还是安分一点为好!”
萧茉挣扎着道:“你们把我的神珠弄到哪里去了?!”
萧苇不悦道:“原来你就是为了这个。”他自怀里取出玉盒,“当日不就是你自己把这个给了我吗?”
萧茉一见玉盒,忙一把夺了回来,紧紧抱在怀里,喘道:“我什么时候给了你,你真是狡诈!分明是我给了哥哥,你定是抢来的。”
“你!”萧苇气极,“我告诉你,你那个萧然哥哥,根本就没有接近过你!当日在玉萝峰下救回你的人,是我!还有,萧然他连家都没有回,他不要你了!”
萧茉怔怔看着他,又低头看着玉盒,忽然发疯一般道:“萧苇!你又是满口谎话!你以为我会相信吗?”
“茉儿!”萧克天一声断喝,打住了萧茉的怒斥。
她被一惊,抬头望向门口。
萧克天脸色阴沉,走到床边,挥手让侍女退下,向萧茉道:“我且问你,可有谁将内力传给了你?”
萧茉讷讷道:“没有。”
萧克天道:“那为何你体内会有一股极为阴柔的内力在不断游走?还有,那定颜神珠你究竟是怎样得到的?”
“我也不知道。”萧茉急道,“那神珠,是前辈送给我的!”
“送给你?!”萧苇不禁道,“什么前辈能将这神珠送轻易就给了你?”
萧茉低下双眸,轻轻抚着微凉的玉盒,思绪渺远,良久才低声道:“总之是他将神珠送给了我,至于他到底是谁,有什么重要的呢?”
萧克天轻拍她肩头,道:“茉儿,我们只想知道你究竟认识了什么人。”
萧茉却依旧看着玉盒,问道:“爹爹,碧落宫历代宫主是不是都是女子?”
萧克天道:“那是自然,碧落宫的内力称为‘冰域三千’,至为阴柔,只能由女子修炼。”
“那若是由男子修炼呢?”萧茉不禁抬眸看着他道。
萧克天一怔,道:“哪有这样的事情,你不要胡思乱想。”
萧茉却追问:“爹爹通晓百事,怎么会不知道?”
萧苇看看她,道:“小茉,这有什么可好奇的,本来只能由女子修炼的心法,会有哪个男人去练?先不说能否练成,就算成功,那人怕也是个不男不女的怪物了。”
萧茉听他说着,脸色渐渐寒白,十指紧握玉盒,忽然叫了声:“胡说!”不待萧苇回话,竟自己深深低下头去,将脸贴在玉盒上,眼中含泪。
萧苇一时愕然,萧克天向他示意,走出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