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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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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默言歆送上来的要重修东园楼阁的东西大致看了一下觉得没什麼不妥,疏楼龙宿用朱笔在上面画了一个圈扔到桌上径直上了楼。
二层侧厅的窗子正对东园,他往那里一站,便立时皱了皱眉:脱落的横梁斜斜滑下来,燕归人却不退反进径直冲了上去。
那一刻龙宿忽然生出了些厌恶情绪,他自认并非侠义中人,燕归人此等自不量力螳臂挡车的行径在他看来实在是惟有愚蠢二字可解。
等燕归人微低著头出了东园门消失在视线的死角之后,龙宿的眉方舒展了些,把扇子从左手移到右手毫无章法的扇了两下只觉手心微微有些凉意,他哼了一声,自顾自取过巾子擦了擦手。
“吾亲手将汝救回,大把大把的药灌进去,一点一点的养起来,就為了叫汝在吾修园子的时候被大梁砸死吗?!”这句话在龙宿耳边迴响了好几遍,叫他烦躁不已:把团扇放到桌案上,坐下来,重重叹口气;重新捏起扇子还没拿好,复又扔下,屈起两指在桌上敲了几下,龙宿乾脆又站了起来。
在厅里来回走了几趟,深吸一口气,静了静心绪,侧耳听了一下楼下还没有动静,他冷笑一声:“怎麼?不敢回来见吾?吾倒要看看汝能躲到何时!”
主意打定,疏楼龙宿倒真的平静了,回到桌边拿起团扇重又走到窗前,东园眾人依旧忙碌,而燕归人则仍然不见人影……
接著楼下就有了脚步声,听起来虽比往日凝滞沉重,但确实是燕归人没错。疏楼龙宿本想坐回椅子上等著,但终究不耐,站到了楼梯口。看著燕归人一步一步走上来,龙宿的火气似乎又窜上了脑门,待燕归人到了自己面前,他心中一狠将气劲运到团扇上挥了出去。
发觉反击的劲力几乎在遇到自己的攻击之后就溃散到不知所踪,龙宿立刻将内力收了回来,看著燕归人脸色似乎不太好,他心中略一迟疑,但因火气未消,嘴上仍旧不依不饶道:“怎麼?有力气救人没力气与吾对掌麼?还是吾儒门武功不值一提?燕大侠?”
燕归人双唇紧闭不肯回答,甚至头也不曾抬起,疏楼龙宿已经忍无可忍,只是还没发作就看到燕归人身形一晃往楼梯下栽倒,急忙伸了一隻手拉住他。这才发觉燕归人脉象混乱,龙宿心里一慌将人半拖半抱的按到椅子上,适才一番火气霎时已烟消云散了。
燕归人这才抬起头来,唇角动了一下似乎想要微笑,却终究没有笑出来。
见到此状疏楼龙宿的嘲讽当然说不出口,急急唤了两声:“凤儿,凤儿--”穆仙凤似乎不在,龙宿却等不及,不由得拔高了声音:“穆仙凤!找大夫来!”
一切仿佛又回到了数月之前,疏楼龙宿左手拿了团扇,站在床边看著昏睡中的燕归人。只是这次从枕书楼后边的小室挪到了他的卧房。
大夫早已被默言歆送走,发觉主人心情不太好的穆仙凤进出忙碌了几次之后也悄悄退了出去。只剩下两个人的房间一时间安静的可以。
燕归人的眉头忽然动了动皱到了一处,不知是不是做了什麼不好的梦。疏楼龙宿正想像以前那样过来抚慰,燕归人却已缓缓的睁开了眼。龙宿伸了一半的手迅速收了回来,以扇遮面一瞬不瞬的盯著燕归人看。等燕归人的目光从茫然转為晴明,他却又立刻躲了开来。
不管怎麼说,燕归人在气血不稳的时候导致真气走岔的那一掌是自己打的,疏楼龙宿对上燕归人心里多少都有那麼一点歉意,但是“对不起”这样的话他还是说不出口。过了那麼一小会儿,龙宿又慢慢的转回头来,与燕归人目光相对,对方神情平静而坦然,看不到一丝怨懟。
正想著如何打破沉默,穆仙凤走了进来:“主人,药好了。”
龙宿不说话,只是让到床头去。
穆仙凤以药匙轻轻搅了搅碗里的汤药打算喂过去,燕归人忽然开了口:“我自己来。”说著便要坐起,却在起到一半的时候动作一滞,支撑著身体的胳膊也抖了一下,龙宿见状藏在袖中的右手一动,暗暗吐了些掌力出来托住他,使他稳稳坐好。
等药饮尽,穆仙凤复又退出之后,龙宿看著已经重新躺好的燕归人,道:“汝……”本是想说“汝又何必逞强。”但话到嘴边想起自己正是造成他这样的罪魁,责备的话终於咽了回去,变成了:“汝觉得怎样?”
话一出口,龙宿就觉得自己问的多餘,但终究覆水难收。
燕归人自是不知道龙宿的心思,缓缓道:“还好。”
“差点死了也叫还好?”
“至少现在还活著,已经很好了。”
燕归人的豁达叫疏楼龙宿有点懊恼,好似自己这大半年白白折腾了一遍一样,但看著他躺在床上,连起身都要费上好一阵子力气,终究还是什麼都没说,一屁股做到了床边,不防备叫什麼硬硬的东西硌了一下,起身一看,却是前些日子扔给燕归人的书。
燕归人也已顺著他的目光看到书名,轻轻的笑了起来,表情有些歉然。
龙宿把书拿起来坐下,翻了两下最上面的《山海经》,回想起看了几页便昏昏欲睡的燕归人,好奇心起,问道:“此书甚是无趣吧?”
燕归人想了一下才道:“也不是。”
“汝看来却并不觉新奇。”
“天下万物,或者生有异能,也没什麼。就像我天生神力,宵的出身来歷,还有你的不死之身。要是都以平常心对待,或许会少很多事端。”说著话,燕归人握住了他微凉的腕子。
燕归人连自己是嗜血者都这样平静的对待,疏楼龙宿内心很是震动,但真情流露终究不是他的性子,便错开目光假装去看那书。翻了几页待心情平静转过头来想要说点什麼,却发现燕归人已经睡著——大概是汤药中的安眠成分开始作用了。
龙宿微笑一下起身,却发觉左腕有些异样,原来还在燕归人手中。
腕子就这麼被燕归人不松不紧的攥著,一股异样的温暖流过疏楼龙宿的心房,他轻轻挣了一挣,燕归人立刻条件反射般握紧,这叫龙宿嘴角勾起弧度更大,重新坐了下来,仍然用空閒的右手漫无目的的翻看那几本书。等燕归人完全睡熟,才悄悄抽出了手。
龙宿的心情忽然好了起来,他踱到琴桌前面坐下,端著架子抚上琴弦却在琴声尚未发出之前按住,回头看了一眼见燕归人并没有动静才稍稍放心,小坐片刻起身重新回到床前。
也许是药剂已经开始起效,燕归人的脸色好了许多,虽仍是有些苍白,却已不像下午时候那般吓人;呼吸也是平缓悠长,想起大夫的话,看来最危险的时刻已经过去了。
穆仙凤按照惯例送来夜宵,龙宿却不等她放下就摆了手:“今晚不用,汝也不必伺候了。”
仙凤何等伶俐,忙点了头,将室内几盏大灯熄灭退了出去。
房间只剩角落一隻红烛闪动,一切都朦朧起来,疏楼龙宿在昏暗中又坐了一会儿,轻轻褪了外衣,躺在燕归人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