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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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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还没有展现完暑热的威力,虎头蛇尾地躲进了秋寒中,说是秋寒一点也不夸张。于楼珈躺在浴池里从不同的角度观看浴室,白色的天花板、方方正正的白色炽灯,还有悉悉得从盆里泄出的水声。清晨还有些微冷,太阳却大早就勤快得探出了脑袋,白得耀眼的帘子间钻进一些光,但无济于事,并不能减少一丝寒意。她的头靠在墙砖上,寒气一点点传递进入头颅,眼皮在沙沙的音乐声里变得沉重、狼狈不堪,用寒气逼迫自己清醒的措施宣告失败。
破晓时分于楼珈从睡梦中自然醒来,屋外的老树上常会招引小鸟飞来,啾嘈的鸟鸣声一直提醒她昨晚自己喝了大量的酒,她按住头疼得要裂开的头颅找寻残留的信息,想了半天依然无济于事。
于楼珈实在不知道昨晚干了什么,她清楚地记得自己头天晚上收拾完碗筷,洗完澡便睡下了……更别提喝酒的事……于楼珈坐在泡沫里开了一瓶红酒倒进高脚酒杯中,她举杯喝了一口,意识从脑中钻进钻出……好像昨天夜里她曾经出去过……耳畔一直响彻高跟鞋走在尾巷的声音……
“难道是做梦吗?”
于楼珈收回望着天花板发胀的眼睛,她捶了捶自己发酸的肩膀,从水里出来,套了件粉红色真丝睡裙,她喜爱真丝的舒适感,或者说喜欢爱任何让她感觉舒适的事物。洗完澡喝了一杯红酒于楼珈的神色好了许多。
吃完早饭八点准时到阳台打理花卉,是于楼珈的惯例,她拎起浇花壶喷了一会儿水,随手拿起剪刀认真地修剪枝叶,马路对面总是不知疲倦地站着一些人拿着手机对着她拍摄,她打一开始知道一些人为了博出位无孔不入地跟踪自己。于楼珈没有躲避,反而大方地走到阳台边,她的手上套有一付白纱手套,防止修剪花草时弄伤了手。她摘下手套撩拨自己及肩的长发,一只胳膊抵碰阳台沿边,眼底带着少许的冷淡进入屋内。
一群曝光他人隐私娱乐大众的无聊人。于楼珈走到屋内,倒了一杯白开水,加了少许的冰块。如今她的生活也像这白开水一样淡而无味,白开水冲刷舌腔残留的酒味,她打开留声机,选了一张巴拉基列夫《塔玛拉》的唱片,歪倒巴洛克风格的太妃椅上,一边摇晃淡蓝色水晶杯里的冰块,一边闭着眼睛倾听管弦乐的变奏。于楼珈的思绪不在《塔玛拉》上,她回想起与罗枫的初次见面,他俩相爱后去“国家戏剧院”听音乐会。结婚后两个人每天总有说不完的话,离开一个小时又连忙胶合一块。罗枫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呢?那天他坐在沙发上阴着脸像是有什么事冒犯了他,令他异常恼怒。于楼珈连喊了他几声,他不愿搭理自己,捏着手机反反复复翻看什么。
每一个人的身上都有不愿为外人诉说的秘密……
等到她意识到罗枫的离去,是这所没有他的空房子带给她的冰冷。他走了再也没有回来,人们不相信她说的话。罗枫没有逗留敦煌的合理解释,他即使真的打算去那里,为什么没有抵达目的地?他遭遇了什么?人们发难时能按顺序排好问题,问上一大串为什么?
于楼珈居住的两室两厅的房子是罗枫和她共同贷款购买的,罗枫依着她的喜好装潢屋子。他知道她喜欢粉红色,喜欢奢丽的巴洛克风格,喜欢读冷门的书、听冷门的歌。他事事如她意,处处遂她心。于楼珈跌入精心编制的童话梦中,每天早晨在他浪漫的“我爱你”的告白和温情中醒来。
房子刚装好的时候,他俩背对背靠在一起,背部的温暖让两人的情意在亲昵中酝酿,不记得是谁先回了头,罗枫捧起她的脸温柔得在她的唇上印上自己的唇……
猛烈砸来的交响乐让于楼珈从回忆回到现实,她端坐身姿一只手抚摸自己的嘴唇,罗枫的吻仿佛没有冰冷,足令她回味。今天她没有去买菜,也不会绕过小池塘去报亭买报,她的失常必定让一些等待看好戏的人失望。
于楼珈没有心思管别人的意见,她放下抬起的手臂再次沉寂在乐声中……
“我爱你,两颗心却像隔了千座山,我永远无法猜透你真实的想法。”遭受思念折磨的于楼珈双手交叠在一起垂悬额前,情感充沛时她的灵感为爱情服务,丰润的笔端能写出许多莫名其妙的语句,她放下蓝色水晶杯,走向拉上窗帘的窗户前,浅紫色底色的窗帘上泛起一朵朵连成一圈的鹅黄色水仙花。
她的记忆再次被拉回到和罗枫一道看装潢的那天……
“这栋房子的装潢我都喜欢,只是窗帘上的黄色水仙花让我想起古希腊神话里不能与水中自己的倒影接吻的少年纳尔苏修斯,你为什么要选它?你自恋?自恋?自恋?你最爱的人只能是我。”于楼珈指向窗帘撒娇地问。
罗枫听了哈哈大笑,说:“小磨人精,你就是想得多。”
于楼珈趴在他的肩膀两侧调情般咬了他一口:“我想紧紧拥抱住你的肩膀,让我卸下坚强的伪装。请让我软弱,这样我也可以看见眼泪的起源地在哪里。”
“放心吧,无论我身处哪里,都会在你的身侧,不会让你孤单,也不会让你流泪。”罗枫的保证是这么的廉价,现在她已经孤独到习惯。
“用心去悲悯世界、去游侠天下,去怀柔剩余的时间长河。”罗枫经常说这句话。
她是单亲家庭出生,她从小不知道父亲是谁,仅靠母亲一人拉扯她长大。母亲也在几年前去世,那时于楼珈已经是小有名气的作家,她跪在灵堂守了三天灵,有人偷偷将她的哀戚拍进照片上传到网络,人们望着那组照片悲叹“瓷娃娃”的哀伤,又发现了另一个问题,她哀伤得机械,没有人类应具备的灵魂。
“百行孝为先。”她脸上流露出不具备常人该有的神色。
人们攻讦时无法说出机械与有灵魂的异同,变调为她的文字与甜美的外貌不一致,与于楼珈相处一天便能知悉她的本质,她的文字却潜藏一些让人看不懂的符号。世人常说文字带有鲜明的个人主义,他(她)所描述的人或许是作者自己看到的或者是他(她)切割的本人特质的一小部分。在于楼珈的文字里丝毫没有上述感觉。
于楼珈是虚伪的。不喜欢她的部分人评价说。
自己无法左右别人的看法,正如夕阳坠入银河再也看不见表情,悄然中褪去了色光。于楼珈不是夕阳,她的自喻或许多了些自夸,她也不在乎别人的看法。
今天不同,于楼珈一连发出了几个感叹,往事如泛滥的山洪四面八方地将她包围,造成连锁反应的前因是她头天上午遇见的老同学费泽成。她和以往一样,绕过小池塘去固定的小报亭买几份报纸。她的同学不知为何也在报亭附近,若不是她的名气令同学们以与之攀交为荣耀,便是她的宿敌和恶意中伤她杀人的人了。
费泽成一眼瞧见她,老远的和她打招呼,声音还带有一点激动。于楼珈长年从事文字工作,视力不是很好,她听到有人高呼自己的姓名,回头扫视了一周没有看清对方是谁,费泽成三步并两步走到于楼珈的身边热情地说:“大作家不认识我了?高中时我坐在你的身后……”
“噢~~~”叫费泽成的男子初次见面与她套热乎,估摸不是什么好人。她费力想了又想,很明显她的记忆已被锁死,无法翻查相关信息。出于礼貌,她还是与他打声招呼。
面对于楼珈满脸的恍然大悟费泽成多了几分欣喜:“想起来了?当年你是我们男生偷偷讨论的话题……”
“王、王……赫……”于楼珈放空了两只眼搜索半天,才在脑海里打出笔画不全的名字……
“唉……你这样的女生怎么会留意我这样平凡的男生呢?”费泽成的话里带了些幽怨。
“他的话听着像是话中有话。”于楼珈翻了翻两眼想,“他不会是暗恋我吧?”
“我是费泽成……我常在电视上看见你,十几年不见你已经成大作家了,真了不起。”费泽成说到最后腼腆地笑了。
“谢谢!”于楼珈口里道谢,实际上带着几分疏离,希望能挣脱眼前人,赶紧回家。
见于迦楼回答得敷衍,费泽成沉默了些许,他自觉地走在于楼珈身旁,黯然地说:“你丈夫的死,我听说了,对此我深感遗憾,对不起!”
S是个弹丸之地,地小菩萨多,但没有穷凶极恶的人,但凡有个风吹草动全城的人也知道了……
于楼珈依然没有作声,她拎着菜篮走了几步,见费泽成跟在自己的身后,费泽成做了个手势表示自己家住附近,他顺道走到这儿,是在健步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