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剿翔梦》草唯夕

12、第十一话

　　酒过三旬，醉意微醺，月色清亮。
　　饶是再好的酒量，玄风寨众人都微微涌起了醉意，唯独陌风还是一如既往的明眸烁亮，神清气爽。
　　回头看看邻桌那睡得迷迷糊糊的家伙，陌风不由得感慨，那家伙的酒品倒是不错，醉了就睡，也不吵闹，倒比他清醒时可爱些。不过，酒量就真的不行了，刚刚灌了一杯就干脆地趴倒，想来十几个时辰前，他们两个灌了那么多，现在只怕也还宿醉未消吧。
　　嘴角微微勾起的笑意还没有落下，小六子突然就从厅堂外连滚带爬地闯了进来，肩头上一处剑伤深刻见骨，血如泉涌，还未来得及跑到陌风面前，却已脱力跌倒在地。
　　“小六子！”
　　“当家的……林家的……林家的人带了很多江湖人士……冲……冲上来了。他们说……他们今晚要灭了玄……风寨……咳咳……”
　　扶住陌风的手，小六子急促地喘息着，肩膀的疼痛，还有大量的失血刺激得他神志涣散却依旧努力地保持清醒将话语说完。想他不过是醉酒头晕出去透个气，偏偏就遇上这事儿。原本胆小怕事的他，一看到那涌动的火把和人群，立马撒开脚就想逃。然而，想着必须查清来人的目的才好让陌风他有所准备，终究是忍了下来，悄声潜伏了过去。
　　“段五，你带几个兄弟先去山腰查看一下，不要接近。老三，去药房拿伤药过来。小四去通知一下家里人准备一下，其他人给我抄家伙！”
　　一句一令，毫无犹豫。似乎连想都不用想，所有的安排以及清楚地传令出来。
　　原本还有些醉眼蓬松的帮众们，顺手拿起手头上的酒杯泼了自己一身冰凉清醒，而后酒杯一抛，迅速四散开去，执行下达的令指，没有一丝停顿或者疑惑。

　　“当家的……小六子这一次没有逃，没有给风大哥丢脸……我砍了他们一个人呢……咳咳……”
　　微扬着笑脸，那一如孩子一样的纯净的眼瞳开始暗淡了下来。从小到大，他都一直跟在他身后，看着他在山林间肆意翻飞，看着他在家散人亡之后，却毅然担起了整个山寨，看着他犹如神祗一般让他们依赖和仰仗，他只能像向光的杂草微微仰望。
　　从小到大，他都是那么胆小懦弱的，有什么事永远只会躲第一。所以，看着他一个人流落山林，迷途无依的时候他什么也帮不上；看着他带着帮众征战对敌时，他也只敢远远地看着，手里的刀还时不时地摇晃。但是，他也想变强，他也希望自己可以勇敢一点，因为只有那样，他才有资格继续站在他的身后，一同战斗……
　　他不是他们的累赘，他不是只能当他的向导。
　　他真的可以为他做更多的……
　　“风大哥……小六子……没有逃了……不会逃了……”
　　听着熟悉的称呼再一次出现在这个与自己一同长大，彼此亲如兄弟的少年嘴里，感觉着握紧着自己的手慢慢失去了力度，陌风不由得拧痛了心脏。
　　“撑住兄弟！”
　　突然一只手从背后伸过来，急速点住了小六子身上几个大穴，不知道从哪里拿来的白色绷带驯熟地缠上了小六子的伤口，恰到好处地捂住了伤口。
　　“樾然，你……”不过几句话时间，老三自然还没有把药物拿过来，好奇地看着樾然手里长长的绷带，陌风不由得有些迷惑。
　　“以前自己折腾多了，几招用来救命的方法还是知道的。”樾然笑眯眯地搓了搓鼻子，看着那开始昏睡过去的人，微微松了口气，而后极为少见地正色道：“风大哥，林家堡有备而来，比我们预计地快了很多。我们还是先撤吧。”
　　“哼，林家堡我还不放在眼里。今日他们敢给我明目张胆的来挑衅，我就绝对让他们竖着进来，横着出去！”一提到林家堡，陌风的眼神里已经没有平时的温和，凛冽得啮人。猛地站起身，五指捏得“啪啪”作响，仰头一呼。“兄弟们，林家堡有胆来踩我们的场子，那今天我们必然要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好！”
　　看着群雄激昂。樾然只能极度无语地摇了摇头，飞身一窜便闪到了门边，看看挡住了出口，而后歪着脑袋笑呵呵地冲着陌风问道：“风大哥，你知道他们带了多少人来？你知道他们准备了什么么？匹夫之勇倒是豪气，但是若是因此做了无意义的牺牲那岂不是不值得？”
　　微微蹙起眉宇，看着樾然难得正色的神情，陌风的神色里夹杂了一丝丝的不解和疑虑。然而还未等他出声，身边的人已经替他说了。
　　“尹兄弟你这么说就不对了！长大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其实，当家的已经有所准备，只是未曾想到他们那么早就跑上来送死，仓促了些。何况来人只是林家两个小少爷，带了40来个人也没啥好怕的。他们平时作威作福倒是可以，这手上的功夫呵呵……不是我段五自夸，他们在我手底下都走不过10回！”
　　他并非只有一身莽勇之人。
　　绝不打没把握的仗，却也绝不会退缩于任何一场比斗。
　　眼里微微闪过一丝欣赏，樾然却轻笑着说出了让他们所有人闻之色变的一句话。
　　“那如果说，林家堡只是声东击西，他们的目标是你们家眷所在的那个村子呢？”
　　“你说什么！”惊诧不过刹那，陌风眼底闪过一丝狠厉，慢慢地走向樾然，冷声问道：“你为什么会知道。”
　　明明是问句，却带着肯定的语气，看着樾然笑得风轻云淡的脸，陌风眼底的杀意越来越重。
　　“风大哥，退吧。要不惜子带着官府的人也赶到了那边，而你们却在这边缠斗就麻烦了。”
　　“尹樾然！”
　　猛地一声怒咤，陌风凝气于拳，用尽全力朝樾然打过去。拳劲啮得皮肤生疼，简简单单的一拳，平平淡淡没有任何花俏的一拳，却是那么强势，让人避无可避。
　　他骗他！
　　罔顾他如此的相信。
　　他居然出卖他们！
　　樾然猛地顿足点地，向后飞掠出去，双手交错成十字，扭住陌风的手臂，愣是将那拳劲架在自己身前。然而陌风拳劲未消，一直前冲，他却是后退无路，但是，如非泄掉着强劲的力道，只怕重伤是难免的了。
　　右手无力感越来越重，那拳劲更是压得自己胸口生疼。
　　果然麻药的效用还未完全退消，虽然姑且能动了，却是完全借不到力。
　　既然反正使不上力，干脆不用算了。
　　略微计较了一番，樾然横眉一拧，竟是不退反进，用自己的右肩撞向了陌风的左拳！
　　只听“咔嚓”一声作响，肩膀处传来骨头碎裂的声响，樾然吃痛闷哼了一声，猛一咬牙，却是借着陌风打向他的这股冲力，再度向后略去，勘勘撞开门扉，扭身一蹿，跃入山林草野间。
　　远远地，他那轻挑肆意的声音竟然还能回荡回来。
　　“风大哥，快点退回去吧，错过了时机别说我没有提醒哦！”

　　相较开始有些迷茫而吵闹起来的帮众们，却是有一个已经异常冷静地旁观着……
　　“风儿，那个酒好像有问题。”身后传来灏毅的声音，只见他闻了闻酒坛子里的问道，冷声唤道：“那小子怕是已经在里面下药了。现在大家的药性也不知道啥时候会发作。只怕现在还是避一避来得好。”
　　收回远望的目光，陌风低下头看看自己的拳头，原本阴沉的脸色变得有些迷茫，微微晃去心头的疑虑，他扬声唤道：“二叔带兄弟们先回庄子，段五留下来随我放火。要走，也要让他们放点血再说……”

　　风轻扫过泥地里的尘土，卷起灰蒙蒙的尘埃，错落无序的茅屋前，大量的人群涌动着，剑拔弩张间，肆虐的戾气鼓胀得窗台前遮阳的破布猎猎作响。林家堡的人倚剑而立，当头领军的却不是林家堡当家的林傲天，而是珖臻山庄的萧海，人称辣手阎罗的萧海！
　　一身墨黑长袍轻轻一挘，萧海便眯着眼睛，一脸嘲讽地看着不远处那个手下败将一脸灰头灰脸的狼狈。
　　陌风单手柱枪而立，带着右脚那个已经血流如注的刀伤，如一座雕塑一样僵直着身子屹立着。显眼而刺目的红晕湿了裤脚，脸色苍白如纸，显然内伤也不轻，但是他却是一眼都没有看向刚刚还在与自己交手的劲敌，而是怔怔地对着眼前那个熟悉而高大的背影，紧紧抿着的双唇里，终于绷出了一句几近悲戚的台词：
　　“二叔……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作者有话说

　　背叛这样的字眼太沉重，只是大家总是各有所求，而且未必是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