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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三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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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正直手里拿着校区平面图,茫然地站在博肯海姆校区的中心位置,在心里咒骂突然间玩消失的加西尔。正直望着眼前一堆高高低低的楼只觉得一阵阵旋晕,完全找不到东南西北。这个加西尔,究竟在搞什么?
今天是正直入学的第一天,前天晚上加西尔抱着丹尼尔的大腿,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指天划地发下毒誓,发誓一定会好好照顾即将入学的正直,丹尼尔一方面考虑到法兰克福大学毕竟是加西尔的“地盘”,另一方面也不能太不给朋友面子,这才勉强同意加西尔代替他送正直到学校报到。可加西尔一进校门,接了个电话说有要紧事要办,让正直稍等一下就瞬间没了踪影。
这一稍等就等了两个多小时。有什么要紧事需要办两个小时?就算一时抽不开身,您至少应该打个电话说一下吧?正直只能又一次掏出手机拨打加西尔的电话,还是盲音中……正直无奈地摇了摇头,想打电话给丹尼尔,刚按了两个数字就犹豫了。如果告诉丹,加西尔就死定了……而且会死的很惨。
正直想起前天晚上……
“噢!我亲爱的漂亮宝贝!”得到丹尼尔首肯的加西尔从地上一跃而起,兴奋地冲向正直。后者条件反射地想要逃跑,但还是慢了一步,落入了加西尔热情而柔软的怀抱。
正直奋力从加西尔的“双峰”之中挣出来,用手肘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加西……够了……”
“噢,对不起。”加西尔松开正直,以指尖轻压下唇,“我只是太兴奋了,我亲爱的。”沈正直盯着那张鲜红嘴唇上长长的银色指甲,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在冒冷气。
令沈正直颇感意外的是,丹尼尔这一次居然没有出面阻止。他只是坐在沙发上,眼睛始终盯着的是手里的香烟,既没有看加西尔也没看正直。直到空气中的烟雾渐渐消散,丹尼尔才用极其平静的语气说了一句话:“……如果正直少了一根头发……”然后,他将烟在烟灰缸里缓缓地摁灭。当他再抬眼时,仅仅看到丹尼尔眼神余光的正直,背上竟然泛过一股凉意。丹尼尔看着加西尔的眼神看似平静,那眼睛却似乎在那一瞬间诠释了所有的善恶,有一种堪称真正冷静清澈的光静静地栖息在其中。
那双眼睛明白无误地传递了一个信息。看着丹尼尔的眼神,沈正直瞬间与那夜他在医院中听到丹尼尔威胁赵保良的那些话。一种伤疤被狠狠揭开的痛楚涌上心头,他深吸口气,咽下这种怪怪的苦涩,同时庆幸其他人都盯着加西尔,而没有注意到他。
此时此刻,沈正直想到丹尼尔那“另类”的眼神,脑海里突然出现这么一幕:昏暗阴冷的地牢里,加西尔被倒吊在十字架上,被打得皮开肉绽、血肉模糊正挣扎着冲自己发出微弱的呼喊!救救我……正直……正直倒抽一口冷气,禁不住打了个寒战。唉……正直无奈地望天长叹,现在怎么办?
眼前偶尔走过三三两两的人,没人往正直这里多眼一眼;不远处林立的水泥丛林更是没有一丝亲切感;耳朵里不时传来的德语……初到德国时的无助感猛然间窜了出来。好像突然之间被什么击中,沈正直非常想要逃离这种陌生,他甚至希望眼前的一切只是个梦境,他还呆在中国,呆在大哥身边,哪怕是呆在伊德斯坦因呆在丹尼尔身边也好。他忍不住捂住嘴压制住想要大叫的冲动。
耳畔传来一阵熟悉而又陌生的旋律……好像在哪里听到过?……越来越熟悉的旋律让沈正直不觉跟着哼唱起来……芬芳美丽满枝桠……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沈正直的心仿佛合着那熟悉的旋律,一下一下地跳动着。那悠扬的旋律径直钻入心房和记忆产生共鸣。他好像一下子回到了北京,回到了和大哥一起生活的日子。大哥手里举着一根双棒冰棍从马路的对面一路小跑,满头大汗地跑到自己面前,小心的掰开冰棍递给自己一支。兄弟两个就坐在路边,一边吃冰棍一边看街心花园中老爷爷老奶奶的自娱自乐。老人们用低婉又不失乐感的嗓音唱着: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纷芳美丽满枝桠……又香又白人人夸……那悠扬的歌声合着天上的鸽哨,在如洗的晴空中越传越远。沈正直差一点儿哭出来,他不由自主地朝着声音来源的方向走去。
沈正直转过花坛,看到有人站在树阴下吹横笛。他专心致志地吹奏着,阳光从枝叶间漏下来,星星点点地洒在他亚麻色的头发上。正直缓步走到跟前站定,悠扬的乐音唤起许多沉淀的情感令他深陷其中。一曲终了,那人冲着正直微笑道:“您好。”
沈正直微怔了一下,眼前这张脸似乎在哪里看到过。他反射性地回答:“您好,您的演奏非常动听。”
“谢谢。”那人转身收拾乐器,随口问道,“您是日本人?”
“不。”正直摇头,“中国人。”
“中国人?”那人抬起头,“太好了,刚才那首就是支中国的曲子。您觉得如何?”
“非常好听,真的。”
“太好了。”那个如获重释般笑了,腮边露出个好看的酒窝。他郑重地伸出手:“我是路德维希库尔曼,认识您很高兴。”
“您好,库尔曼先生。我是克里斯蒂安沈。”
“叫我路克好了……”路德维希注意到正直拎着行李,“……要帮忙吗?”
太好了,天降救星呀!正直喜出望外:“您知道XX号公寓楼在什么地方吗?”
“当然,我带您去。”路德维希拿好乐器盒,指了指前面,“离这里不远,转几个弯就到了。”
沈正直欣喜地刚想跟着他走,突然又想起什么,“可是……”
路德维希纳闷地停住脚步:“怎么?”
“我跟朋友说好在这里等的。”
“无所谓,算我多事好了……”路德维希无所谓地耸耸肩。
沈正直赶紧解释道:“我没有这个意思,您不要误会。”他抬腕看了眼表,已经过去将近三个小时了,加西尔也没有打进电话来。这种遥遥无期的等待实在有些无谓。“一会儿给他发个短信好了,我看我还是先住进去比较好。”
“乐意效劳。”
一路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转了几个弯之后,学生公寓就在眼前。“我们到了。”路德维希指了指眼前的楼,笑眯眯地说,“这是新生公寓,准备好了吗?”
“谢谢您,库尔曼先生。”
“路克。”路德维希认真地纠正,微笑着扬手告别,“再见了,漂亮的先生,祝顺利。”
我也希望一切顺利。沈正直望着路德维希远去的背影,转回头对着大楼深吸口气。好了,我准备好了。
走进大门,在靠近楼梯口有张简易字台,台子上放着台笔记本电脑,有个戴着耳机的人坐在那里正跟着音乐扭动身体。他看到正直进门,带着程式化的声音说道:“新生在我这里登记,查找自己的寝室号。”
沈正直点点头走过去:“您好。”坐在电脑后面的人看上去像是非裔,深棕的肤色,黑发黑眼睛,感觉上跟自己差不多年纪。沈正直忍不住狐疑地问道:“您是……老师……?”
“什么?”那个摘下耳机。
“您是老师?”
“我?不,我只是帮忙的。”那人夸张地指着自己的鼻子,然后故作神秘地凑近正直的脸,还特意四下里看了看,“告诉你一个秘密……这里的舍监,默尔先生是我老爸,别告诉别人哟,嘿嘿嘿。”他甚至得意地跳到椅子上扭动身体做舞蹈状。后来沈正直才知道,整个学生公寓没有不知道杰士帕的老爸是舍监的,而且全是他自己说出去的。
“噢,是这样的。”沈正直不太习惯这种近距离,他向后闪了闪,“现在可以登记吗,默尔先生?”
“当然。姓名?”默尔对正直的反应完全不以为意,他坐回椅子问道。
“克里斯蒂安沈。”
“克里斯……嗯?”默尔输了几个字母,瞪大眼睛诧异地问,“你就是克里斯蒂安沈?”他突然毫无预兆地合上电脑,翻身坐到了桌上,把脸送到正直眼前:“那个中国籍的学生?”
“啊?对。怎么?”沈正直对突然跳到自己眼前的一对大黑眼睛脸倍感意外,他本能地向后躲。这人什么毛病,为什么他会露出一副见到珍禽异兽的表情。
默尔调皮地挑了下眉:“你跟我想像的太不一样了。我以为中国的学生都是戴着大厚眼镜,一脸老气横秋的,满身学究气。”他夸张地在自己脸上比划着大眼镜。“可是你……”他再次上上下下打量着沈正直,“完全不是这样的。你简直……简直就像……像个……”他搜肠刮肚地挠着一脑袋短短的卷发思索,“啊,想到了!像个漂亮的瓷器!对,就是那种有名的中国的白色和蓝色的瓷器!”
第一次有人把自己比做瓷器,沈正直略显尴尬地眨着眼,不知道该做何反应。瓷器?清花瓷?我哪里长得像瓶子?
默尔依然坐在桌子上自说自话:“你刚进门的时候,我还在想你是不是走错地方了,男生哪有长得像你这样的……”还没等沈正直表示不满,默尔自顾自地接着道,“不过,无所谓了!”他跳下桌子,向正直伸出手,“正式介绍一下,我叫杰士帕默尔,你的室友,认识你很高兴!克里斯?”
室友?我们有那么熟吗,直接就叫我克里斯?好吧,好吧,既来之则安之。沈正直也伸出手,“认识您很高兴,杰士帕。”
“我们的房间在三楼,305。我已经选好床位了,你先上去吧。”杰士帕倒是自来熟,“我走不开,还得帮老爸的忙。”
“好的。”沈正直说着拎着箱子往楼上走。他刚踏上一级楼梯就听杰士帕在身后大声问道:“你应该很擅长收拾房间吧?”正直微微转过身刚想回答,杰士帕又自问自答道,“以后我们的房间归你打扫,我负责倒垃圾,就这么决定了。”
啊?!正直盯着坐在桌子后面犹在哼着歌,跟着音乐扭动身体的杰士帕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杰士帕居然还冲着正直挥手,示意他赶紧上楼去。上楼的时候正直忍不住在心里嘀咕,为什么总碰到这种奇怪的人,简直跟加西尔一个德行。一想到加西尔沈正直更郁闷了,到现在连个电话也没一个,人间蒸发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