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寸天堂》沉筱之

5、05 看朱成碧

　　暮伤伤再次上线是半月之后。她退了九曲水，入了新的帮会。

　　对于她的离开，九曲水中不是没有传言，可我故作不闻。偶尔怀念起从前相扶持的日子，觉得大千世界的人事来去多么容易，何况只是一个游戏。

　　五小快毕业时，我已不再是那个水得一塌糊涂的藏剑，学会了跑位，学会了引怪，学会了用控制技能。某一日，我自长安城中打马而过，近频聊天里，忽然有人喊我桃子。

　　勒马回身，暮伤伤以蹑云纵到我的身边：“桃子，好久不见，我好想你啊>_<”

　　于是缄口不提当年事，狭路相逢，把酒言欢。于是天很蓝，云很白，城墙很老很庄严，而我们的友情，亦如此完好，这么真挚。

　　一直到后来的后来，暮伤伤才闲谈般地跟我聊起退帮的原因。说是去荻花宫的那个清晨，她用小号上线，看见一叶沾衣满世界收天工锦缎。世界里有人问：“一叶老大怎么连天工锦缎都没有？”他答：“绑定了，帮徒弟收。”然后帮会里便有人问：“一叶沾衣，晓晓回来了？”

　　暮伤伤说：“我那时便猜到你是晓晓，一样是半年前玩过藏剑，一样爱挖矿爱铸造。我听帮会的人说，当年的晓晓把藏剑山庄当成自个儿家，每次下线，不回山庄便不能安心。桃子，你也一样。”

　　她还说，桃子，有些事情但凡你多留一个心眼，便没有你想得那么难堪。那半年时间，他每天都去你消失的空雾峰等你回来。可游戏毕竟不是现实，你删了号，哪怕真地回来，也只能从稻香村重头开始。你说他在空雾峰等什么呢，其实他是挂念，对你的离开，无法释怀。

　　她说，桃子，所以我走了，退帮了。那时我也喜欢师父，可好多人都说，游戏中的感情当不得真，但你们当真了，我陪你们玩不起。

　　是啊，游戏里的感情当不得真，我一直知道，可我当初真地没想那么多，我只觉得若旁人对我多好，我便对他多好，深情铭记，师恩不忘。可悲可叹我遇上的竟是一个与我一样以心换心的人，于是走到尽头无力自持，泥足深陷后，除了长相别离，我又当如何自救？我想但凡我们两人中有一人抱着游戏人间的心态，最后都不至如此。

　　与暮伤伤重逢后，她便经常邀我下副本。她的性情开朗健谈，在新的帮会人缘很好，还混成了副帮主。故此她忙的时候，我便帮她带带徒弟。

　　我是终于长大，可以独自带着三两小号去枫华谷杀怪，去天子峰跳山。我竭力在他们有所需时陪在身边，因为当初有一个人，也是这么对我。

　　再后来，这些小号也满了级，我便与暮伤伤带他们去五小混装备。

　　那日在无量宫的经历可谓惨烈，磕磕绊绊打完了前两个boss，到了多多处，却无论如何也过不去了。一队五人中，两个DPS是我和伤伤，天策与五毒是我们半生熟的徒弟，余下一个临时组的和尚，是前一天才满的级。

　　天地两仪逃不开，星火坠躲不过去，团灭无数次后，和尚在YY里谩骂一声，径自退了队。

　　我们四人站在无量宫阴云密布的天地间面面相觑，倒是暮伤伤爽朗地说：“没事儿，他走了也好，我去叫个强力的来帮忙。”

　　我笑着道：“好，那我去倒杯水，一会儿过来。”

　　我设置的电脑屏保时间是两分钟，倒水回来，漆黑的屏幕上只有斑斓的Windows彩旗猎猎翻飞，音响里，暮伤伤的声音格外激昂：“桃子，我找了一个能打能扛能指挥的，你回来没有？”

　　我将水放在桌上，笑问：“你找了谁呀，这么厉害？”

　　暮伤伤说：“师父大人，来说句话。”

　　突然一下子，我浑身僵住，不敢去触及半尺开外的鼠标，不敢去看谁的名字会出现在队伍之中。我的声音，又会被谁听到。

　　那头似也静默，可片刻不久，一叶沾衣平静不起波澜的声音，就像一句落在心里的叹息。

　　他唤我：“晓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