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父子 ...
-
“那就按计划开始实行吧。”
华尔特·冯·先寇布上校听到这话，愉快地笑了。他向自己的新上司抬手敬了个不甚严谨的军礼，转身走出了长官的办公室。这个外表干练，有一双银灰色眼睛的军官今年27岁，领导着同盟最精锐的陆战队。在军队之外他令人恼火的是到处留情的行为和犀利迷人的外貌。在本部，他和他的队员则以精悍的战斗力和桀骜难驯的脾气著称。
如果让那些方正古板的前辈们看到他方才对待顶头上司的态度，一定又会招来明明暗暗的不满。不过他的那位上司——年轻的杨少将本人，就是一个引起的议论比谁都多的争议对象。先寇布觉得他不会在乎这些。
而且，尽管没有在行为上表现出来，但先寇布上校对小他4岁的杨，确实抱有一份敬意。
这是宇宙历790年的银河系，距人类离开母星地球已超过1700年。在三大新兴技术——超光速通讯，瓦普空间跳跃和放射性能量安全使用的帮助下人类的足迹遍布银河的每一个角落，扩张到了历史的顶峰。然而，与技术财富相反，人类的意识和行为却没有多少进步。资源和领土瓜分殆尽，前进面临着瓶颈，自身矛盾激化。两个以不同政治体制立国的国家——君主制的银河帝国和共和制的自由行星同盟各踞庞大星域的两端，隔着苍莽的宇宙空间，在黑洞，宇宙废物和狭长的行星带之间，展开了无休止的激烈对抗。
在数十年的持续争斗中，两个国家都不可避免地走向了衰落。帝国皇帝逐渐失去实权，掌握着大量军队的贵族门阀彼此明争暗斗，心照不宣地等待年迈无子的弗瑞德里希四世死亡作为内战打响的号角。而在同盟，建国之初的朝气散去，腐败无能的议员们凭借蛊惑人心的手段而不是政治能力掌控了国家，为了赢得选票发动一场接一场徒劳无益的战争。
暮日的阴影已经出现在两个国家的地平线上，统治者们对此却漠不关心。弗瑞德里希四世沉迷于享乐，把官职像玩具一样封赏给宠妃的家人，罔顾贵族们几乎摆到明面上的明争暗斗。同盟最高评议会的议员们则忙于拉拢新闻媒体，向市民们宣传“自由解放世界”，把前线勉强的战局渲染成高歌凯进的大胜。
连绵的战争之下，即使是拥有１３０亿人口的同盟，都不得不计划把征兵年龄下调至十五岁。建国时期的名将凋敝殆尽，年轻人从学校直接步入战场。怯懦贪功的将领在雄心勃勃的帝国贵族攻势前节节失利。
也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同盟出现了以杨·威利为代表的新一代高级将领。
这位黑发的年轻将领生于宇宙历７６７年，三年前才刚从士官学校毕业。若在和平时期，这样一个毫无背景的年轻人在排资论辈的军部起码得蹲五六年的收发室。然而在军事才干容易凸显的战争年代，这个军事天才得到了令人瞠目结舌的连续晋升。他刚入伍便碰上同盟军在艾尔法西尔星域遭遇大溃败，负责指挥的军官私自逃离。初出茅庐的中尉力挽狂澜，在帝国军围困下冷静指挥三百万军民顺利撤离，一举成为万众瞩目的国民英雄和军部努力栽培的对象。两年之内他参与了三次大规模会战和数十次小战役，几乎每次都能建立战功。当７９０年的夏天他再次从星海中归来时，这个走在街上仍会被人喊作“孩子”的文静年轻人，已经要被在军伍中耗费大半生的前辈们按军衔敬称为“阁下”了。
这是才华横溢的年轻人崭露头角的时代……但这不全是先寇布对这个人感到钦佩的理由。几天前当他收到命令协助杨完成一个新军事计划时心中只怀着一般性的好奇，但几分钟前的谈话却让他认识到了这位光环笼罩的军事新星身上另一个方面。
【“我想问您一个问题，”听到那令人难以置信的艰巨目标和精巧大胆的作战计划后，他以一贯对上级的大胆口气说，“这次交给您的任务，实在是毫无道理的。您会接受下来，是因为在实行的技术层面上有了这个计划所致吧？但是我想知道在这里面还有些什么，是为名誉呢？还是为升官呢？”】①
而那时，对方回答……
“当心！”一个清锐的声音叫道。
先寇布从思绪中抬起头来。他已经来到了同盟统战本部的大厅，此时正是下班的黄昏时分，往来的工作人员形色匆匆。他循声望去，发现是两个手捧大叠文件的士官撞在了一起，而出声警示的，是站在他身前几步远一个穿着中学制服的少年。
这是个漂亮得令人吃惊的孩子，身材修长，灿烂的金发映衬着明亮的蓝眼睛，白皙的肤色和秀致的眉目让人一时错觉这是个女孩儿，但清冽的声线和眉宇间的英气又让人不能怀疑他的性别。
男孩喊了一声，见士官还是摔倒了。撅了撅嘴，并没有上前帮忙。
不知道这孩子有没有姐姐……先寇布有趣地想，他上前几步，招呼道：“嗨，小家伙，你在这里干什么？”
男孩转过头，漂亮的蓝眼睛看了他一眼，答非所问地说：“我十四岁了。”
先寇布伸手比了比男孩的身高，到他胸口。他冲男孩挤挤眼睛：“哦，原来已经是大人了啊，小家伙？”
“１５岁就可以上战场了。”男孩不服气地反驳他。
“你想上战场？”先寇布淡淡问，作为见证战争中最残酷一面的肉搏战专家，他对那个新的征兵草案不抱好感，“那方案还在讨论中。”
“摆明了会通过的。”男孩不以为然地说。“议员们只是想用拖延争吵证明自己关心民众，不过是在为议长选举造势。但只要战争打下去，征兵年龄一定会下调。”
“哦？”先寇布看这孩子煞有介事，倒有些好奇，“你觉得战争会打下去？”
“我觉得帝国和同盟并没有不死不休的仇恨，但形势所迫不得不战。”男孩说，“现在的情况，大部分是帝国贵族为了相互展示力量而入侵同盟，同盟说得好听，但都是被动应战。可同盟太大，也没有一个帝国贵族敢真的大举侵犯。所以直到有一个大贵族取得压倒性优势或者帝国皇帝重新统一权利，两国就要这样僵持下去——当然，如果同盟可以团结起来趁着帝国内乱反攻帝国，倒也不错。可议员们只喜欢应付周边的骚扰以取得战绩，完全没有人能统一起力量采取攻势——”他一摊手，扬起秀丽的眉毛，蓝眼睛闪着光。“真是可惜。”
先寇布诧异地看着这孩子侃侃而谈。他猜想这孩子是来统战部等长辈下班，于是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你叫什么名字？”孩子反问他。
先寇布现在有些明白了这孩子的脾气。他咧嘴一笑，像对待大人一样地伸出手：
“华尔特·冯·先寇布。”
男孩挑剔地看了看他，也伸手回握。
“莱因哈特·杨。”
“杨？”先寇布大奇，他会想不久前见到的黑发将领，怎么都不像是有一个１４岁孩子的样子，“杨威利少将？”
“少将？”孩子也奇道，“你说我父亲？”
“你父亲！？”
“难得你肯叫我‘父亲’。”一个带笑的温和声音说。
男人和孩子都吃了一惊。孩子脸迅速地红了，回身唤了一声：“杨。”
走来的正是先寇布琢磨了半天的上官杨威利。他中等身高，略微偏瘦，面部线条很柔和，黑眼睛似乎总在沉思，身上有种令人感觉舒服的知性气质。黑发略有些长，军帽戴的也不正，笔挺的军服在他身上莫名地穿出了休闲服的松散意味。比起“少将阁下”，若说他是在校大学生，信的人恐怕会更多些。和金发碧眼神情倨傲的莱因哈特完全扯不到一起去。先寇布看着这两个从外貌到气质都截然不同的人和谐地站在一起，青年微笑着抬手揉少年的脑袋，少年抱怨了一下，但没躲过去……他又想到那个奇兵突出的作战计划，忍不住说：“少将，你的座右铭莫非是‘专做不可能的事？’”
“其实是‘不打没胜算的仗’！”莱因哈特抢着说，他似乎一下子稚气起来，看着杨的目光里是真正孩子似的亲近喜悦，“这才六个月，你怎么又晋级了。这样下去，到明年不是得叫你‘元帅’？”
“按六个月一级的算法，那要到后年的二月。”杨一本正经地回答，眼睛里闪烁着笑意，他转向先寇布，简单地解释道：“托尔巴斯法案。”
那是个战时福利特别法，把因战争失去父母的孤儿们交由军人家庭来抚养，政府贷给他们一定数额的教养费。先寇布点点头，但还是觉得这段关系有点奇怪。杨看出他的疑惑，笑着补充：“本来我没打算参与，但后勤部有个损友替我报了名。我有一天早上开门看到这孩子站在门口，吓得不轻。”
“我才吓得不轻呢！”孩子毫不客气地揭短，“我预备着见一个大英雄。结果你叼着个牙刷，一副傻乎乎的样子。”
先寇布不由大笑，觉得这对“父子”平日相处一定非常有趣。他和打算回家的养父子道别，看着他们走向门口，突然又想起一件事情。
“少将，”他叫住杨，说：“我相信您的作战计划会成功。不过，您的那个愿望，恐怕是很难实现了。”
——————————————————————————————————————————
“他说的作战计划和愿望，是什么意思？”
两人走在回家的路上时，孩子问。
杨看着霞色晕染的天空。他的神情是超越年龄的沉静，对话时也不把对方当做孩子。
“你知道伊谢尔伦走廊？”
“位于银河系东侧，密集行星带和黑洞之间，是除了禁止军事行动的费沙走廊之外，连接帝国和同盟本土的唯一稳定通道。帝国在那里修建了伊谢尔伦要塞。”孩子回答，“我当然知道。你参与了伊谢尔伦要塞攻防战，不是吗？”
“第五次和第六次。”杨颔首，“地形太险要，要塞主炮下堆满同盟将士的尸首。上次撤退时我就想，正面的夺取是不可能成功的。”
“正面……你要夺取伊谢尔伦要塞？”孩子惊讶地盯着他，不由屏住了呼吸。“那个六次都以三个舰队以上的兵力去攻击，但六次都失败告终，有常驻舰队一万五千艘以上的伊谢尔伦要塞？……怎么做？”
杨微笑：“不告诉你。”
孩子鼓起脸，扭过头不理他。杨伸手戳孩子鼓起的腮帮子，戳了两下，孩子绷不住笑了。
“好，我自己来想。”他傲气地说，“那你要告诉我你那个愿望是什么。”
杨有一会儿没说话。
“这是个弄险的计划，”他说，“需要先寇布和他的陆战队的支持。先寇布问我想得到这个胜利的原因是什么……”
【“在这个年纪被称为阁下，对我来说已经很够了。”杨回答，“我要拿下要塞，是因为控制了伊谢尔伦就控制了对帝国作战的主动权，切断了帝国军侵攻的唯一路线。帝国分裂在即，这是一个争取和平的绝佳机会。只要同盟方面不要做出逆侵攻的傻事，两军就无法发生至少是大规模的冲突。我们就可以期待暂时的和平。”
“又能有多久的和平呢？”
“一代人又能控制多少事呢？”杨看着上校锐利的灰眼睛，平静地反问。“人类的历史上原本就没有永久的和平。所以我也不会有如此的期许。但是却可能会有短暂和平的岁月。短短数十年内的和平，也要比纵然是这十分之一期间的战乱要好上几万倍。几十年的和平，已经是我们能留给后代最好的遗产了。”
“我要和平。”他总结道，“我家中有个十四岁的男孩，我不想看到这孩子被送上战场。”】②
“你不想让我上战场……”莱因哈特重复道，他盯着黄昏下两人拉长的影子。“你是同盟历史上最年轻的将军，你却不想打仗？”
“我是两百年来最年轻的大规模杀人者，你觉得很有意思吗？”杨看着身边的孩子，“你想当军人，是吗？”
孩子不说话。
“我觉得这不是个好职业。”杨说，“你……”
“我要做什么，用不着你来教！”孩子硬邦邦地说。
“和平……”
“和平不过是无能不是一个人的最大罪过的时代！”莱因哈特猛然抬头，声音尖锐。“现在是最好的时期！如果在帝国，你可以夺取皇位。在同盟，你可以通过对外胜利控制军队掌握强权。你有这样的军事才能，你却只想着把自己关在宇宙这一边，安安静静地等机会过去，只是为了你那莫名其妙的‘和平’？！
“——真是太可笑了！”
孩子恨恨地瞪了被震住的监护人一眼，飞快地向前跑去。
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如果那孩子知道你是要领着半个舰队的残兵败将去拿下拥有银河系最强火力和整个舰队机动力量的要塞，可能就顾不上和你置气了。”阿历克斯·卡介伦少将——就是杨口中那个一个玩笑搞出一个儿子的损友，也是杨在士官学校的学长，中立派青年将官中的一员。一边把西洋棋的棋子向前移了一步，一边戏谑地说，“你是无所谓呢，还是真的不知道整个本部的人都在等着看你的笑话？”
和他对局的正是被生气地养子锁在家门外，不得不去找老友借宿的杨。他拖着下巴，军帽下的头发乱糟糟的，如果说在本部的气氛下他看上去就不像是年轻有为的高级将领，现在他只是单纯的像个和哥哥聊天的大学生，心不在焉地看着棋盘，问：“有整个本部那么多吗？”
“抱歉我说错了，应该是十分之九。”卡介伦一本正经地说，“另外应该还有几个人没听说过这件事吧？”
杨给逗笑了。 “校长压力也很大。”他说，“换届选举在即，各方都要求他拿出成绩。”
这里说的，就是自由行星同盟军统合作战本部部长西德尼·席特列元帅。是杨读士官学校时的校长。
“所以他把压力转到你头上？”卡介伦讥讽道，“还是你仗着自己有本事，什么任务都接？你是真的无所不能吗？像那些报纸上说的，‘银河中的魔术师’，‘奇迹的杨’？”
杨没有生气。
“我并不多么勤勉，也不想争功劳。”他平静地说，“但既然拿着工资，总要在能力范围内负责。”
“而你的能力范围包括几乎空手拿下宇宙历最坚不可摧的要塞……”卡介伦不可思议地摇摇头，“我不是在讽刺你，杨。但你得为自己考虑。你得向他们抱怨，向他们哭穷，你要让他们知道不是什么事你都能轻松做到的。不然有一天你会给自己惹来麻烦的！”
杨把棋子放下，倒进椅子里。
“学长，”他轻声说，“我一点都不想当军人。”
那一瞬间这年轻人身上浮现出深沉的疲惫寂寞。卡介伦怔了怔，勉强笑道：“本部总长要是听到，会气得心脏病发。”
“我们到底为了什么在打仗？”杨不理他，自顾自说，“开始战争时，我们说信仰高于生命，结束时，又拿出相反的理由。我如果要想保住１０万人的性命，就要杀掉相同数量的同类。而让他们活下来，下次他们又会盲目地为了国家冲上战场……这有什么意义？到底有什么值得那么多的流血？”
那语气并不激烈，只是疑惑里带着悲伤。
“要是做任何其他工作，我一定乐于当薪水小偷。”年轻人叹气，“可是想到成吨的鲜血，怎么敢不竭尽全力呢？”
军人最不需要的就是负罪感。卡介伦想，从这个角度来说，杨尽管取得了许多实绩，却仍然不是成熟的将领。军部的高官们在尽力榨取这个善良年轻人的能力时，完全没有顾及他的思想。
不知道再过几年，他是不是会变得更麻木，更顺从，甚至会变得像他现在所厌恶的那些自私将领一样为了功绩而引发战争……卡介伦想到这里倒笑了，他觉得根本不能想象这个温和散漫，战术上敏锐生活中却很笨拙的学弟变成那些整天叫嚣着征服帝国的军部傻瓜的样子。
总有些人是不会变的。只是不知道这是好还是不好。
“好吧，”他扯开话题，“你不想当军人，所以也不想莱因哈特当军人。这对那孩子是不是不太公平？”
“我也不是想阻止他，”杨顺着他转移了话题，有些郁闷地挠挠头发。“我父亲想让我做商人，但他也没阻止我学历史……我只是，”他犹豫了一下，想到下午争执时莱因哈特说的话，“我只是不安……我担心这孩子人生不会很平静。”
“你教给了他很多东西。”卡介伦说。
杨摇摇头。
“没有什么真正有价值的东西是能教的。”
“虽然这样说有点奇怪，”卡介伦看着比自己小六岁，军阶却相同的军校学弟，“但我觉得你自己还是个孩子。”
杨挑起眉，“我15岁就独自生活了。”
“是啊，”卡介伦笑起来，“你用生活经历而不是指着阶级章军功来反驳我，这让我觉得你未免太幼稚了。”
“我……”
“你看重的是世界上大部分人不重视的东西。”卡介伦打断他，“你担心那孩子人生不平静——他想要平静吗？不只他，世上没有几个人觉得那重要。他们嫉妒的是你的功绩，你的才华，他们想像你一样年纪轻轻就名扬宇宙。你教给那孩子兵法，还觉得那没有价值——你读了那么些史书，历史上有几个拥有军事才华的人期待和平？”
杨沉默半晌。
“你的意思是我错了？”
“我的意思是你想太多了。”卡介伦大大咧咧地拍学弟肩膀，“政府叫你打你就打，儿子要当兵你就让他当，别一天到晚担心这担心那的。当然我就这么一说，听不听由你。知道你只有脑袋是闲不住的。”
“说的轻巧，”杨也笑道，“莎洛特就在这里，你希望她以后当军人？”他指的是卡介伦一岁大的女儿。
“我希望她以后嫁给莱因哈特。”卡介伦正色道，“你儿子头脑好，能力强，还长得好看，一定比你有前途多了。”
“喂！”
—————————————————————————————————————————
莱因哈特趴在窗台上，看着海尼森的夜空。明亮的星辰在天宇中闪烁着，每一颗星星都是一座城市，所有目所能见的星星都属于同一个巨大的国度。
“自由行星同盟，”他轻声对自己说，“银河帝国，高登巴姆王朝……”
“几千年前人类在地球上争夺岛屿和城邦，现在在宇宙空间里夺取星球，占领星系……该说这是进步呢，还是执迷不悟呢？”
莱因哈特听出养父的声音，没有回头。
“你竟然带了钥匙？”
“我翻墙进来的。”杨挠挠头，走到少年身边坐下。“你来之前，我天天翻进翻出，钥匙到手就丢。”
孩子勉强笑了一下，“你还把阶级章当成硬币付车费呢。”
“你怎么还记着？”
“我还记得你想喝红茶却烧干了水，想去超市不记得卖什么，把书到处带结果不知道丢在哪里，在街上迷路了还要我把你找回来……”
杨也笑了。“怪不得卡介伦说我才是被监护人。”他顿了一下，又说：“我也没有什么立场指导你。”
“不，”莱因哈特说，“你教了我很多东西。而且我知道，没有我你日子过得也好好的。”他抬头看着杨，“但你从来没说过你不赞成我当军人。”
“我以为别人都和我一样。”杨悠悠说。“我十五岁父亲就去世了，我读军校是因为那不用交学费，我当军人几乎是被迫的。你对军事感兴趣，我以为是我影响了你。我想等你长大了，世界上有那么多的好职业，何苦要选一个杀人的呢？”
“可是……”
“可是你自己想从军。”杨叹息，“你对战争着迷。先寇布和你说了几句话就明白了，我却一直徒劳地想要劝说你。”
他微微倾身，看着孩子明亮的蓝眼睛。
“莱因哈特，你眼睛里充满渴望。”他说。
“你自己想要这些星星。”
莱因哈特从养父沉静的黑眸里看到了自己和满天星辰的倒影。那一刻，他有冲动想说些什么，想向眼前的人吐露自己所有的秘密，野心，向往。但最后，他只是耸耸肩，躲开了那温暖的注视。
“这有什么不对吗？”他满不在乎地说，“谁没有理想呢？”
杨没有回答。他的目光仍然深静地停留在孩子光洁的侧脸上。
“‘和平不过是无能不是最大罪过的时代’……”他低声重复着孩子说的话，眼睛里隐含着担忧，“卡介伦叫我别想太多，我也知道我不能干涉你的道路。但是，莱因哈特。”
他和孩子的双眼对视。很多年以后，当莱因哈特·冯·罗严克拉姆站在自己旗舰的舰桥上，看着眼前亟待征服的绵延的星海的时候，他仍能想起这个晚上。看到那深邃眼眸中蕴含的无限星光，听到大他九岁的亦师亦友的养父那即像是请托，又像是预言的声音在耳畔轻响。
【“如果有一天你掌控了别人的生命，请不要把它看做理所应当。”】
——————————————————————————————————————
请留下评价，谢谢。不然它是不会有后续的一天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父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