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叫茉莉的鱼》袁若寒

3、茉莉要奋斗

　　不知昏迷了多久，莫力渐渐苏醒，缓了几分钟才恢复神智。但当他发现自己的下半身不再是可以直立行走，能屈能伸，有骨骼肌肉皮肤的双腿而变成了一条巨大的鱼尾巴后，第一反应是难道我上辈子吃了太多鱼，终于遭报应了？

　　冰冷的海水让他一度停止工作的大脑在短时间内恢复思考能力，不过眼前这一切已经超出常理。他活动僵硬的脖子，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被关在一个长方形的玻璃水槽中，浸在颜色很奇怪的液体里。他后知后觉地感到惊恐，本能张嘴大叫，带着古怪气味的冷水立刻灌进口腔，没有任何不适感，反而还很舒服。

　　没有窒息，没有痛苦，水不再是恐惧的源头。

　　莫力不清楚他是死了还是依然活着，只知道自己动惮不得，全身上下都插满了奇怪的管子。

　　“好痛。”虽然想拔掉管子，可是一碰就痛，只好作罢。他心中不安，四处张望，想知道自己在哪。透过玻璃能清楚地看到屋内的陈设，一尘不染的白色房间里摆放着许多不知名的仪器，大部分都在运转，像个工作中的实验室。莫力向上看，玻璃箱上方是封死的，只有一些供管子延伸出去链接到各种仪器的小洞。他推了推，无法从里面打开盖子，只好用力拍打玻璃，试图引起他人的注意。

　　“这是什么鬼……”他被自己伸出去的手吓了一跳，那奇怪的摸样不再是普通人类的手掌。

　　他看着双手哑口无言，实在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

　　该怎么说，那双手的大概形状依然是手，可是手指间长着半透明的肉膜，好像鸭子的脚蹼一样。不光是这样，每根手指上都连接着长而锋利的指甲，坚硬且微微弯曲，是致命凶器。他试着活动这双怪异的手，抓握功能依旧，手指灵活敏捷，感觉如常，和人类时没有太大区别。

　　“这又是什么鬼……”如果说奇怪的双手已经让莫力惊得合不拢嘴，那么他很快就体会到五雷轰顶的感觉。

　　目光下移，原本健美修长的两条腿不见了！

　　他的身体产生了不可思议的变异，腰部以下被巨大的鱼尾所取代。浅蓝色的尾部强壮有力，覆盖着指甲大小的半透明鳞片，泛着珍珠一样的光芒。莫力稍微动了动，尾鳍漂亮地摊开，既大且薄，形状也很漂亮，很像电影里的美人鱼。为了更仔细地检查自身的改变，他靠浮力坐起来，发现腰侧还有一对腹鳍，能像扇子那样打开或者关合起来，感觉异常灵敏。

　　“怎么回事，我居然变成一条传说中才存在的生物？”震惊之后，他下意识地摸着自己的胸部，一马平川，看来人鱼也有男性。还好没变性，莫力瞬间松了一口气，接着又朝自己的下身摸去。

　　这一摸非同小可，他引以自豪的雄性象征不见了……

　　他的命根子不见了！

　　“我还没有成家立业生孩子，让我以后怎么见人啊！”莫力彻底崩溃，脑中一团浆糊稀里哗啦的，实在搞不清自己为什么会变成一条人妖鱼，只能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在鱼缸里翻滚，搅得满缸水哗哗地响。

　　“一定是梦，马上就能醒过来了。”不肯接受现实，他一头撞向玻璃。

　　好痛，居然不是做梦！？

　　额头上起了个大包，疼痛让他冷静下来，慢慢思考对策。他从玻璃的倒影中看到现在的摸样，健康的小麦色肌肤，深邃的五官，像精灵一般长长的耳朵，紫蓝色的卷发长达腰际。锁骨下方的胸骨上有两条对称的蓝色图案，宛若一对张开的翅膀。这是纹身吗？他用手指轻轻抚过那片肌肤，触感和人没有区别，而且比他原来的身体更细腻光滑。

　　“有人吗？有没有人在！”他慌了，拼命拍打玻璃。

　　明明是正常人类，现在却莫名其妙变成了一条没有性别的鱼，还被关在奇怪的地方。事情发展超出理解范围，换成谁都会惊慌失措，何况是没有多少社会经验的莫力。他害怕，焦虑，开始歇斯底里地大叫，迫切需要一个合理解释。

　　不一会，身着女仆装的漂亮少女推门而入，径直走到仪器前。

　　终于来人了，莫力啪一下贴到玻璃上，急切地问：“你们要干什么，为什么把我关起来！”

　　“C级指令，提取B-12所有生理数据进行常规对比。”少女面无表情地查看各种仪器，一边记录数据，对莫力的叫喊充耳不闻，好像听不见他说话一样。

　　“别假装听不见，回答我，这是什么地方，你们想把我怎么样！”得不到应有的回应，莫力更加用力地拍打玻璃，他双眼血红，一副发狂的摸样：“快放我出去，听见没有，叫你放我出去！”

　　他制造更多响声，怒吼，拍打，依然不能吸引少女的注意。她有条不紊地整理资料，然后在一个机器上按了几下，正对着玻璃箱的墙壁忽然打开，露出藏在内部的屏幕。屏幕闪了几下，显出画面，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坐在泳池边，脚下趴了个白发少年。男人用修长的手指削水果，然后把切碎的果肉喂到半个身子浸在水中的少年嘴中，动作很小心，也很温柔。

　　莫力看着他，忽然不吵不闹了，只觉得心脏不受控制地收缩，砰砰地跳，狂乱地跳，满脑子充满喜悦。

　　虽然不知道这种向往从何而来，但本能驱使着他，好像全身的细胞都整齐划一地行动，统统都在渴望那个男人。想看着他，想听他说话，想碰触他，哪怕只是衣角也会觉得幸福。这种感觉并不陌生，凡是经历过的人都知道这是爱情，不对，更准确一点说，这也许就是所谓的一见钟情！

　　但他很快又不高兴了，因为男人根本没看他，目光一直停留在少年身上。

　　说少年似乎不准确，看他五官都长开了，年龄不会太小，但神色有种说不清的稚气。他皮肤白得透明，头发像雪一样是亮晶晶的白，一大半泡在水里，如同散开一片的雪莲花，有种恍然隔世的美。这场景连莫力也看呆了，差点忘记几秒钟之前还在吃不着边际的醋。

　　那孩子不知吞了多少东西，两个腮帮子鼓鼓的，红色的汁水顺着嘴角淌得到处都是，不雅的吃相让漂亮的脸大打折扣。

　　女仆鞠了一个躬，恭恭敬敬地说：“博士，B-12号已经清醒，身体机能正在恢复，一切正常。”

　　她拿起刚才整理好的资料，汇报一些莫力根本听不懂的数据。

　　“让86号给他做个常规检查。”男人开口的瞬间，莫力愣住了。

　　没错，就是这个声音，绝对不会错。这就是莫力在梦中，还有这两天恍惚时呼唤他的声音。这究竟是现实还是梦境，他已经分不清了，只是盯着屏幕看，一刻也移不开目光。他忘了质问，忘了疑惑，只是傻傻地愣着，感觉全世界都变得虚无，除了男人再也看不到其他。

　　他是谁，为什么只是看着，听他说话就会心痛？莫力觉得眼眶很酸，被汹涌的情绪扰得心烦意乱。熟悉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他有一种莫名的冲动，烧得浑身难受。他清楚地知道自己认识这个男人，而且有说不清的关系，可是无论如何又想不起前因后果。那种激动、苦涩、心酸，好像分别了很久的爱人，历经沧桑，终于重逢。但他无法解释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感觉，明明不认识他，为什么这么熟悉？

　　“你是谁？”他喃喃地问，可是男人并没有回应。

　　莫力又疑惑了，虽然他不会记错声音，但眼前的男人不像是会用悲伤的声音呼唤他的名字的人。他口气冰冷，不带任何感情，甚至没有表情，只简单地下了命令，好像一切都与他无关。男人不关心他或者B-12的生死，他的目光甚至没有转过来，一直停留在少年身上。

　　莫力忽然觉得很难过，为什么不看我，为什么。

　　他忽然感到翻江倒海的呕吐感，胸腔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奔腾，在撕裂他的□□。他痛得说不出话，只是张大眼睛，直直地瞪着男人。

　　看着我，看着我，求你看着我！

　　他几乎把脸贴在玻璃上，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屏幕，同时头痛欲裂。他不知道自己要什么，也不明白为什么会产生如此澎湃的情感，只知道他需要宣泄，就在此时此刻，需要那个人注视他，对他说几句话。也许是感受到强烈的期盼，男人抬起头，睹了一眼莫力，很快又把焦点移到别处。

　　画面中，白发少年在水里游了几圈，抱住男人的脚踝，用头蹭他的腿，很温顺的样子。男人轻轻梳理少年的长发，逗得他发出咯咯的笑声，两只小手乱动，打得水花飞溅。然后他也露出一个笑容，在少年额头上吻了一下。

　　不，怎么可以这样！莫力差点喊出来，为什么亲吻别人，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