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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霍去病(4) 陌路非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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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军帐内,却议论不断。
“将军怎一个人喝酒吃肉,咱们还饿着肚子。”
“我听说,好像已经没什么粮草了。”
“没粮草了,将军能这么大吃大喝?”
“到底是富贵出身的公子,不体恤士卒。”
……
酒,如同白水,肉,亦味如嚼蜡。他只是机械地吃着喝着,如同完成一项任务,一切已不重要……
战争,越发的艰苦,每一个兵将的心都如同一根绷紧了的弦,随时都有可能折断。
胜负只在一念间。
输,赢,不过是一个字,而生死,也只是转瞬之际的灰飞烟灭。
结束,只是一种形式,
而此刻,是一局没有底牌的棋。
每个人都在看着,看着年轻的将军,看着他的一举一动,一个眼神,一个手势,都有可能使整个军队或凝聚,或崩塌。
军心,看不见摸不着,却如同灵魂一般主宰着整个战局,而此时,军心如同饱经风雨的双翼,在电闪雷鸣的天空中挣扎着,没有一个支撑。
抬头仰望高耸入天际的战旗,旗上大大的写着的那一个霍字,他清楚地知道,他霍去病,便是这三军的支撑。
他,必须要撑下去。
“设营蹴鞠。”
三军将士在饥饿与死亡边缘挣扎,而他主帅霍去病,竟然要玩踢球的游戏,天大的笑话!
“苦战在即,将军却只知吃喝玩乐,未免太不近人情!”
“将军尚有心思踢球,看来战局他定然心中有数。”
“将军都不急,咱们还急什么。”
“只是,将军这般玩笑,未免让将士寒心。”
疲惫的身躯,僵硬的踢着球,只言片语却早已随风飘入耳,自己要的不就是这个结果么,军心不乱,那么,自己的名声又算得了什么。塞北的风夹杂着黄沙在耳边呼啸而过,年轻的将军只是带领手下几名亲兵传递着脚下的球,同时伪装着笑容。
厮杀,驰骋,深入漠北,在这最后的决战中,霍去病率部奔袭两千余里,以一万五千的损失数量,歼敌七万余人,俘虏匈奴王爷三人,将军相国当户都尉八十三人。乘胜追击,率大军于狼居胥山进行祭天大礼,此后,率军深入,至贝加尔湖,大胜。
巅峰的一战,旷古绝今,寸草不生的荒漠绝地,他霍去病带来的,是一个壮举。自此,汉武帝封大司马大将军,地位与舅舅卫青平齐。
幽兰长亭,画楼屏风,卸下一身戎装的时侯,缓缓走过舅舅的府宅,大司马大将军,多么高高在上的一个称谓,在他霍去病看来,却是那样的陌生,毫不习惯。如果让他选择,他情愿做那个偎依在舅舅身边,安静的仰望蓝天的孩子,他情愿皇帝对自己的奖励是让他与舅舅同进一桌美食,或同饮一壶好酒。
世事总与愿违,此刻的霍去病,已是与卫青将军身份同等的朝廷重臣,面前的,只有纷纷投奔而来的各路文臣武将,以及卫家逐渐冷清的门庭。不知何时,卫家人的目光已变的笑容中带着些许的冷漠,他霍去病——这个单纯却敏感的少年看得清。
望着现在与自己地位同等的大司马大将军卫青时,他总是低下头,轻轻地叫着:“舅舅。”依然换来舅舅平静的笑容。然而,却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舅舅温暖的臂膀了。看到舅舅似曾相识,却似近还远的目光时,他便已知道,一切,都回不去了。
请立三皇子为王
霍去病轻蔑的笑笑,三皇子当不当王与他霍去病有什么关系,他只是武将,从不参与朝廷政治。可是,若三皇子为王,得益最大的便是太子,而太子,是姨母卫子夫皇后的亲生儿子,也是舅舅卫青的外甥。三皇子为王,则太子得益,而最大的受益者,当属卫家。
一切对舅舅有利的,他霍去病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能挽回么,挽回属于舅舅和去病的那一份亲情?
肃穆的大殿,身后是纷纷附和的文武百官,面前,则是皇帝沉默的龙颜。
“去病,这,不是你该管的。”短短的一句话,缓慢,却掷地有声。
茫然抬起头,皇帝的声音前所未有的陌生。
两次上书,相当于挑战圣上的威严。
“去病,朕给你的自由太多了!”肃杀,冷漠而肃杀的光芒从汉武帝刘彻的眼中刹那闪现,这个自己一手培养起来的孩子,如今真是和他的舅舅一条心啊。
目前朝中声势最盛大的卫士集团,与最声名显赫的大司马霍去病,结党私营,朝廷最忌讳的。
自由,真的是太多了。
年轻的将军望向将怒意隐忍不发的皇帝,的确,汉武帝不会再发怒了,一个将自己喜怒哀乐随意暴露给朝中臣子的皇帝,不是一个聪明的皇帝。自此,他霍去病,只是一个朝中臣子,只是一个与卫家一心,势力浩大,需要他这个皇帝也不得不处处提防的人,而不再是他的外甥。
功高盖主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疑心
一旦一个皇帝对臣子起了疑心,那么一切都已不复从前,以后的日子,只有步步为营。
委屈地望向面前的天子,去病是不是又做错了?不再是那个任性地不肯读古兵法,却只换来你摇头笑笑的去病了么?不再是你念念不忘要派御厨随军到大漠去为其做山珍海味的去病了么?不再是那个做错事了便被你劈头盖脸一顿痛骂恨铁不成钢的去病了么?
没有了信任,连打骂都不复存在。
面前的皇帝,只有那疑云密布的,参不透的龙颜。
永远也没有人知道,什么三皇子什么太子,与他没有任何关系,他只是要舅舅再一次用温暖的臂膀拍拍他的肩,然后轻轻地叫一声,去病。
他霍去病只是倾其所有,来换舅舅的一次欢颜,就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用他全部的糖果来赎罪。
的确,赎罪。
陌路非罪,形同陌路,又何来罪与赎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