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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古琴女(1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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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泠泠想见你家公子,倒也不是什么难事。”乌黑的视线流连在泠泠凹凸有致的娇躯上,语气带着微微的嘲弄,“不过我很好奇,若是现在燃起火势,你的公子选择自己的性命呢,还是选你呢?”
泠泠娇躯猛地一颤,抬起头,惊惧地看着乌墨。
两人说话之际,远处传来阵阵蛇鸣之声,只见不远处,数条大大小小的黑蛇骤然而动,似在驱赶着一位白衣公子。
是蔡羽?
他怀中抱着古琴,左右张望着出路,脸色慌慌张张,四处逃窜。
“乌墨这是何意?”宁桑认出蔡羽,脑中略一思索,刹时间明白了他的用意。
她大概可以猜到,乌墨是想在泠泠面前,考验蔡羽的真心。
一想到蔡羽那一杯酒水,造成了现在的局面,宁桑就气得牙痒痒,他蔡羽能试探泠泠,现在风水转流转,同样的事情,也该他自己体验一番。
也许是妖类天生的恶意,宁桑莫名有些期待,这个蔡羽,言之凿凿的,她倒要看看他是不是心口合一?
话语刚落,绵延的紫竹海中心,火光顺势而起,以极快的速度,蔓延起冲天大火,竹叶竹子都是易燃物,伴随着噼里啪啦的燃烧之声。
“不要……”泠泠脸色一白,刚欲说话,乌墨伸出指尖打了个圈,往泠泠娇躯一推,黑色的光芒落在她身上,泠泠便失力跌坐在地上,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很快,燎原的火光如同滚雪球般,越烧越大。
盯着目前还很远的火势,宁桑默默庆幸了下,幸好为了查看乌墨,她和江鹤风藏身的地方与烈火相隔甚远,饶是如此,黑色浓烟都飘到她鼻翼下。
好呛!
“捂住口鼻。”江鹤风递过来一块白布,宁桑连忙接过来,学着江鹤风的样子,蒙住口鼻,只露出眼睛视物,将白布紧扎在后脑勺上。
等等,也不知道这白布哪来的,宁桑突然想起来这个问题,先前也没看到江鹤风还买白布来着。
她诧异间,淡淡的草木香味,萦绕于她鼻翼间,似乎还带着残留的体温。
难道……脑子窜出一个大胆的猜测,宁桑脸颊忽然发烫,悄悄地在江鹤风身上左瞟一眼,右瞟一眼,上下左右,四处游移,希望能在江鹤风身上找出答案。
“你,你不许再看我!”江鹤风被她看得脸色泛红,索性一把揽过她,掩耳盗铃似的,捂住宁桑双眼,又羞又窘道。
宁桑在他怀里低低发笑,江鹤风若不捂她眼睛,她还没那么确实,现在她更确定白布条的来历了!
话说,小江也够生猛的,那个女蛇妖穿过的衣服,他愣是不肯穿,自己在竹海那儿,用竹子草草做了件竹衣,潦草地披在身上。
这会儿又扯了两块里布下来,那他里衣得破成什么样啊!
这傻孩子!
“你再看我,就把你眼珠子抠下来。”江鹤风被她笑得窘迫,也不能一直捂着她,咬咬牙威胁道,将捂她眼睛的手掌放了下来。
宁桑眼眸重见光明,盯着小江嘿嘿笑了两声,见他脸上发黑,既怕他真的发飙,又怕动静引起乌墨察觉,强行控制着自己移开视线。
此时,蔡羽狼狈地在火中逃窜。
那道白衣身影,完全变成了灰色身影,连脸上满是黑灰,他脚步沉重,跌跌撞撞地行走着。
那只环着古琴的手臂,忽然一颤,他慌乱用衣料包裹着古琴,换成另一只手抱着,想必是被灼热的琴面烫了一下。
毕竟只是个普通人,原来幸灾乐祸的宁桑,开始有点同情他了,再这样烧下去,怕是人都没了。
还有,他怀里那把古琴,想来温度已经极高,又重又烫的,还这样揣怀里,只怕他衣物下的皮肤,都已经烫伤一大片了。
“小江,如果你是蔡羽,怀里的琴已经成为负担,你会弃琴而逃吗?”宁桑盯着蔡羽看了会儿,又看向神色冷静的江鹤风,忍不住问道。
听到宁桑的话,江鹤风幽深眼眸中划过一丝异样情绪,他沉默了会,看向宁桑,轻声道道:“不会。”
“可是他现在好痛苦哦,丢下又沉又烫的古琴,总会轻松点的。”宁桑看着前方的蔡羽,在雄雄燃烧的大火中,渺小得像只小蚂蚁一样,根本就逃不掉嘛!
江鹤风忽然道:“他怀里的古琴就是琴女本体吧,这个乌墨倒是肯为她用心思。”
虽然跟宁桑说着话,江鹤风冷幽幽的目光却落在竹屋的乌黑身上,那双漆黑眼眸中,是藏也藏不住的怒意与仇怨。
“谁?”乌墨似有所感,眼神冷冽,蛇瞳竖立,往宁桑她们藏身处扫过,身形一跃,朝着重重竹影中而来。
“糟了,他好像发现我们了。”宁桑拉着江鹤风,往竹影中猫低了身子。
她慌乱想到,要是现在被发现了,乌墨叫来他的蟒蛇帮手,这里这么多蟒蛇,泠泠又还他扣在手里。
不行!绝不能现在被他发现!
宁桑恨恨地看着,越来越近的乌墨,也顾不得还在旁边的江鹤风,心一横,直接化作一株不大不小的紫竹树,清新叶片的味道,瞬间弥漫在四周。
江鹤风瞪圆了眼眸,怔愣地看着宁桑化身成树,她忙用枝叶将江鹤风笼罩进来。
幸运的是,众树气息类似,她融入得毫不费力。
生平头一次,宁桑庆幸自己生来就是一株树。
“别说话!”见到江鹤风眸中诧意,似乎想说点什么,她忙用竹条抽他一嘴巴,现在可别说话了。
“唔——”见江鹤风闭上嘴,宁桑松了口气,可算老实了!
乌墨速度极快,倾刻之间,掠身至宁桑化身的紫竹树前。
他四处查看一番,阴沉眼眸掠过一丝疑惑,“奇怪,明明感应到是这里。”
“感觉不到我,感觉不到我。”宁桑屏住呼吸,心中疯狂祈祷,树形完全不敢动一下。
“哼,都给我找!”乌墨冷哼一声,手掌挥动,数只小蛇四面八方游过,其中一只滑过她紫竹树的树脚下。
脚下的触感冰冷而粗糙,还有蛇皮上特有的磨砂感,宁桑强忍住脚下的异样,朝着脸色有些冲动的江鹤风,挥舞着他面前的竹叶,宁桑相信江鹤风懂她的意思。
别冲动啊,小江!
“这里,原先有一株紫竹树吗?”搜索了会,毫无所寻的乌墨眉头深锁,看着眼前的紫竹树道,喝问道。
宁桑整颗树心都提了起来,黑色光芒的妖力已在乌墨手掌聚集而起。
“嘶嘶。”宁桑脚下那只小蛇摇头晃脑,冲着乌墨说些什么。另一只小蛇蹭着乌墨的脚尖,尾巴尖朝着蔡羽所在的方向示意而去。
乌黑拎起小蛇,听完它所言,脸色一变,望向浓烟升起之处。
糟了!
蔡羽,宁桑和江鹤风的目光,同时往蔡羽所在处看去。
那里的浓烟和烈火遮天蔽日,几乎将他淹灭,他身在烈火中,用衣带将古琴缚在身上,疯狂奔跑,孤注一掷,倒真叫他寻到一处火势真空地。
“呵,小蚂蚁,想活下来,可没那么容易。”乌墨唇边挑起阴冷笑容,手指轻轻一抬,黑色光芒打在蔡羽倚靠的竹树上。
只见下一秒,一株约有成人男子腰部大小的粗壮竹树,嘎吱一声拦腰而断,往蔡羽身上倒去,一下将他撞倒在地。
“嘭”地一声,这一撞一跌,听得宁桑头皮发麻。
蔡羽一个文弱公子,这一撞,还能爬起来么?
宁桑望向被压在竹树下蠕动的蔡羽,有些不忍心地别过眼,小声碎碎念:“其实,蔡羽也没那么坏,他背着古琴,走到这儿,也极不容易的。”
江鹤风似乎不为所动,神色淡淡道:“他快要放弃了!”
宁桑惊讶地盯了江鹤风一眼,有些不信,蔡羽此刻看起来,十分坚毅呢。
她没看错,竹树下被压的蔡羽,眼神中充斥着强烈的求生欲,双手撑着地,挣扎着爬起来,眼神充斥着劫后余生的喜意。
可惜这抹喜悦,只维持了短短一瞬。
或许是那把古琴系得不够严实,他震惊地发现,此时身上的那把古琴,已被深埋在竹树下,更为不幸的是,竹树上的枝叶,烈火汹汹而起。
蔡羽脸色煞白,失去了所有神采。
“泠泠你说,你的公子会选琴,还是会选择他自己?”乌墨回到泠泠身侧,轻抚着她乌黑秀发,阴冷的声音像是来自地狱。
泠泠猛地偏头,躲开乌墨手掌,双眼满含恨意地看了乌墨一眼。
她又转过脸去,目光沉沉看着前方的蔡羽,眼神里还含着不易察觉的期待。
“公子…”,她软软唤了一声,像是呼唤着蔡羽的拯救。
当然,蔡羽是听不到的。
这短短短几秒的时间,揪住了在场所有人的心,除了江鹤风,宁桑瞄他一眼,江鹤风脸色一如既往的冷淡,好像对蔡羽的选择毫不在意,或许说,深以笃定。
蔡羽,终于动了。
他眼中满是纠结犹豫之色,终是痛苦地摇了摇头,再不肯看竹树下燃烧的古琴一眼,头也不回地,往火势熄灭处跑去。
古琴被掩于竹树火种里,烈焰如遇热油,疯狂燃烧。
直至那把琴中珍品,在极短的刹那,被烧成灰烬。
这一瞬间的事,快到宁桑根本来不及反应,救下那把绝世古琴。
宁桑心中猛地下坠,下意识地看向泠泠。
泠泠眼中最后一丝光亮,如同蜡烛尖上微弱的光,啪嗒一下,熄灭了。
那张从碎星滩初见,就让宁桑觉得惊艳的面孔,就像是瞬间失去了所有的生命力。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如同大火烧尽后,只剩下枯槁与死寂。
“生于烈火,死于烈火,原是应该的。”泠泠跌坐在地上,脸颊上划过两行清泪,她勾起唇角,轻轻地笑起来。
那一笑极美,是说不出的凄婉哀绝。
乌墨大喜过望,将泠泠扶起来:“我的好泠泠,你总算是看清了此人,这一回你和蔡羽,和蔡馥都再没有关系了,以后我会陪着你重新修炼。”
宁桑忽然很想笑,世间怎么会有乌墨这样的人,打着爱泠泠的旗号,让她见证最残忍的选择,被生生抛弃,被生生焚化。
现在还天真到,想跟泠泠重归于好,这太可笑了!
泠泠死寂的眼眸,慢慢看向乌墨。
乌墨也看着泠泠,脸上充斥着喜悦兴奋之色。
大喜与大悲,同时构成了一副极为诡异的场面。
泠泠轻轻笑着,冲他伸出洁白的手掌,乌墨眼中是无法抑制的狂喜,“泠泠,你终于肯接受我了,是吗?”
“你早该如此了,蔡羽他如何配得上你呢?”
“是啊,他不配!”
“可你……”泠泠凝望着他,倏地一根锋利的琴弦闪现,快狠准地自乌墨胸口穿胸而过,她声音尖锐而怨恨,含恨道:“可你,更是不配!”
泠泠还维持着握弦的手势,轻声道:“我百年来所修出的这根心弦,滋味好吗?”
“你…你竟敢……。”乌墨瞳孔猛缩,垂下眼眸呆滞地看着胸口的空洞,再一抬眼,反手响亮地甩了泠泠一巴掌。
这一巴掌实属下意识反击,乌墨反应过来后,视线下意识滑至手掌,又上移望向泠泠面孔,一时不敢置信。
“泠泠,我不是故意伤你的。”乌墨伸手欲抚上泠泠脸颊,被她偏过脸躲开。
摁住胸口血洞,乌墨眼眸中闪过一丝伤痛:“泠泠,我对你从未都是一片真心,你为何这样对我。”琴弦捅进血肉的地方,是靠近心脏的位置,蛇血流得到处都是,鲜血从指缝间滑落。
泠泠本就虚弱,乌墨打得她几乎站立不稳,白净脸颊瞬间赤红一片。
见到乌墨打完她,又欲表明心意的模样,泠泠轻嗤一声,唇边勾起讥诮的弧度,嘲弄道:“乌墨,这就是你的真心吗?我看也不过如此!”
“蔡羽是个无心之人,可你化身闲云散人,先毁我妖力,再毁我焦尾琴本体,让我一无所有,只能依附于你,这就是你所谓的爱我吗?”
“我呸!真真是虚伪到了骨子里。”泠泠跌坐在地上,仰望着乌墨,狠狠地呸了一声,眼神却是不屑到极点。
“要我与你这样的人共同修炼,共度余生,我倒真真是宁愿神魂俱散,再不为人。”
她讥诮地看着乌墨,眼神锐利如刀,切中了乌墨最隐秘的内心。
“不是这样的,泠泠你听我解释……”乌墨的话戛然而止,拂尘丝击中后背,乌墨的身体瞬间僵直。
乌墨低下头,呆滞地盯着胸口。
这把他曾经使用过的拂尘,横胸而过,衣襟大片的鲜血流淌。
“闲云散人的身体生机断绝,早就死了,怎么拂尘还会出现在这里?”,抽出胸口的拂尘,乌墨回身,蛇瞳中杀气腾腾,那把被他抽出的拂尘,如一柄盛满毒蛇之怒的杀器,被掷往先前出手之人的方向。
掷出拂尘的瞬间,乌墨看清了来人,失声道:“是你,江…江鹤风,你竟然能找到这里来?”
江鹤风双指一夹,夺命的拂尘如同小孩玩物,轻易被他捏在掌中,瞧了眼手中完好的拂尘,讥讽笑道:“乌墨啊乌墨,师傅的拂尘,你用了多年,看来其中的精妙之处,你是半点都不懂得啊!”
这一幕发生得太快了,宁桑还没来得及从树身化为人形,就看见江鹤风如同疾风过境般冲了出去,宁桑甚至没看清他是怎么袭击到乌墨的,但宁桑也不得不承认,他这一手拂尘,无论是角度,力度,出手的时机都恰到好处。
实在是,帅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