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哨兵不需要精神疏导》傅言青

4、撕咬

　　“人类基础疾病预防。”

　　站在悬浮智能板块上的男人轻轻拍掉硬壳书本上的灰尘，书本上有小小的镀金：收藏精装版。

　　他翻看书里的内容，鼻尖嗅到了旧书的味道，这样的味道让他想起他刚看完的另一本《环境与艺术》。

　　“小草。”
　　孔亦云开口，周围并没有人，脚下应声传来一声振动。如果不在这样安静的环境里，这样细微的声音不会被听到。

　　脚下的智能浮板悬空飞在这座书本的房间里，准确来说，是被书籍填满的城堡中。智能浮板托着孔亦云，停在与层高齐平的书架林立间，齐平并贴近书架的其中一层，以便于它的主人取拿书本。

　　沿着浮板周边亮起一圈柔和的灯光。

　　随即浮板发出温和的男声，“亦云。”是林家的智能管家在回应孔亦云对他的呼唤。

　　孔亦云低头又看了一会书里的文字。
　　“雨不是突然落下来的，换句话说，下雨之前会有类似音乐的前奏，像世界的声音变安静了，可以看见风吹过马路边绿植的树梢……”

　　孔亦云说，“我只是多读了几遍，就记下来了。这是我上次读的那本书里写的。”

　　对于环境设计，智能管家小草也有自己的见解。

　　“听说以前每座人类居住的城市里都有叫作公园的开放式娱乐场所，公园里会种很多不同品种的花草，会有大片的草地，所有人都可以草坪上面游玩，比如组织家族聚会。”

　　小草在提到草地的时候语调听起来有种上扬的愉快 ，“比草坪更大的草地，叫草原。”

　　孔亦云听着人工智能小草讲它自己感兴趣的人类社会历史，嘴角也跟着它的语调微笑起来。

　　孔亦云望向远处壁挂展开流淌似的画卷，“一望无际。书里是这样描述的，真是绝妙的形容。一眼看不到边际的草地，草原上面居住着游牧民族，他们……”

　　“亦云。”
　　小草突然打断了伶舟言的讲述，智能合成的男声里带着些许紧张，“部长回来了，他正在找你。”

　　智能浮板缓缓从高处降落。孔亦云把书合上，走下浮板，踏上书房的地板，和小草聊天，“他看上去怎么样？”

　　小草的合成声音不仅饱含人类的情感，还能反应管家自己的情绪变化。小草表示无能为力，“我觉得他有点不开心。”

　　孔亦云走到门口，把书放在置物台上，推开门离开书房。

　　孔亦云昨晚上在传闻中的拍卖圆台买下了兽人。他不是没有听说过有人高价挑选豢养兽人，但仅限于听说。

　　接到兽人的时候，兽人的粗刺皮毛扎破了孔亦云的手指。孔亦云原本打算悄悄将人带回家来，放置在空闲的小平房，那里没什么人会去。

　　结果交易当场被亲弟弟抓到。

　　孔亦云有一个执行力超群的弟弟，林舟行眼力更不错，那么多人挤人的脑袋里偏偏一眼就能看见他。

　　林舟行在执行任务期间不能和他相认，迅速连接孔亦云的大脑却来不及传达话术，两人匆匆一瞥，孔亦云得了个瞪眼逃过质问。也可能是孔亦云突然出现的场合让林舟行一时语噎。

　　孔亦云漫步踱到客厅，刚进玄关的林舟行正挽着白衬衣袖口，眼帘抬起看了一眼孔亦云。

　　入夜了，孔亦云穿着羊毛线勾的暖白色背心，灯光照得他暖烘烘。林舟行看着他哥的样子，一肚子火气没来由地消减了。

　　一个科技人从厨房里端出来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林舟行在部里洗过澡回来吃饭。

　　孔亦云对科技人说：“小草，切点水果给他。”又问林舟行，“昨晚上任务完成了吧？”

　　林舟行走进厨房拿起三颗青色的小巧苹果，削下皮递给他哥，孔亦云接过来轻咬一口，清甜的汁水嗞在齿尖。

　　“我昨天有没有和你说，不要买。”

　　林舟行继续削下一颗苹果，褐色的眼睛在亮黄灯下眸光灼灼。

　　“已经买了。”孔亦云吃完，“什么叫你和我说？你那瞪一眼谁知道你什么意思？”他摆一副怪人不怪己的模样，让人拿他没办法。

　　林舟行削好第二个苹果自己吃。

　　吃完后，他下巴往门口递了一下。

　　小草领着几个科技人前前后后从屋外推搡着一个人影进来，科技人将铐住的兽人领到他们面前。

　　跪在地上的兽人洗干净换上舒适却不合身的衣服。

　　孔亦云喝了一口热茶，走过去给兽人从地上扶一把，应该是麻醉没过他的气力未恢复，孔亦云扶不动这么大的兽人。

　　他边使劲边说话，“我的衣服他穿不进去，我去你房间拿了两件你不穿的旧衣服。”

　　林舟行远远站着不动，看着他哥的动作，说：“冷不死。”

　　最后一个苹果被林舟行扔去兽人方向，兽人还低着头挣扎，苹果轻飘飘砸他，弹了一下那张微黑硬朗的脸，最后没有响声地砸落在地毯上。

　　孔亦云瞪一眼林舟行，毛巾被拖扯变形了，他硬是半抱着把兽人托到沙发上坐。

　　林舟行有一双如智性鸟类的眼睛，更何况兽人鼓动起伏的胸口显而易见。

　　他走过去抓紧兽人的头发将低沉的头颅提起来，直视对方的眼睛。

　　“你买他回来做什么？”

　　林舟行的声音没有起伏，仿佛只是阐明事实，“如果为了泄欲，我介绍来几个身子骨健实的哨兵，你又说不要。”

　　孔亦云脸热乎乎，坐一边啜饮茶水，“胡说什么？交易所是吃人的地方，我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人留在那。”

　　被揪着毛发的兽人看了眼林舟行，没什么脾气地垂眼，像是听不见兄弟两人的讨论。

　　“吃人？怎么个吃人？”林舟行觉得没意思，松了手，“你去过几次了？玩这么熟。”

　　“肯定是第一次啊。”

　　“他不可能留在那，你不买别人会买。操什么心。”林舟行去饭桌上吃面，“我看你是钱多得没地方花。”

　　孔亦云摸摸兽人毛绒绒的脑袋，心想让小草给他备些养毛的药物，又轻声叫他的名字，“普承。”

　　普承抬头。

　　方才对林舟行还无动于衷的表情瞬间变得十分狰狞，他捉来孔亦云的手腕，完全不心疼被握红的一小截嫩白，猛然咬去。

　　孔亦云被暴戾的动作吓了一跳，禁锢住的手通红疼痛至极，他挣脱不开普承，惊呼声都来不及，那珍珠大的眼泪就滚下来砸进厚地毯里。

　　隔着十几米远，能看到普承脸贴着孔亦云的小臂，林舟行怒喝一声。

　　肉眼不可见的精神力比声传更快，他用强大精神力不加思索地侵入了普承的大脑。

　　“呃！”

　　普承闷哼一声翻到在地，冒起青筋的双手死死抱住头，剧烈的疼痛折磨得令他瞬间失去神志。

　　孔亦云泪眼朦胧，捂着手臂退开到一边。他转头看向弟弟，林舟行嘴巴微张着，眼睛眯起来爆发出金黄的荧光。

　　孔亦云大喊道：“别！”

　　他知道林舟行要干什么。

　　整个星球的顶级向导想捏死任何一个精神力比他弱的生命，对林舟行来说，轻而易举。

　　孔亦云甩开赶来包扎的小草，跌撞地拿身体挡住倒地的普承，他摇头，“别这样，阿行。他只是还在麻醉期，神志不清是正常的，再给他一点时间。”

　　普承在他身后，沉重的脑袋结实地在地上砸出闷响声。

　　林舟行看着孔亦云，两张相像的脸皮间镶嵌着各异的眼珠，相由心生，乍眼一看，没人会当他们是亲兄弟。

　　两兄弟各随父姓，他们的性格像极了不同的父亲。

　　林舟行在体格上身体素质远超他们的哨兵父亲，身为向导更是佼佼者，拥有深渊般无尽的精神力。因此，他这份绝对压制的力量支撑和领导着优质队伍，才能一次次让行动部从安全区外平安归来。

　　身职高位往往磨人，加上数次回收行动的磨砺，林舟行变得和其中一位久居办公室的父亲脾性越来越像，越来越出言冷漠，要求严苛。林舟行不再是小时候那个跑快了就跌倒的弟弟，尤其执行完任务之后归家更是沉默寡言。

　　孔亦云因为向导父亲受伤生育，只分化成为一个普通的向导，他的精神体是毫无攻击性的兔子。

　　那只兔子原本在厨房角落啃东西，林舟行拿苹果的时候顺手给它喂的。现在兔子吓晕在果盘里，两只后腿颤巍巍抖着。

　　“我再给你点时间。”

　　林舟行眼睛的金黄色褪去，他捏了捏兔子脚掌，对孔亦云说："以后不要去下城区转悠，上城区什么东西没有？"

　　他走过去查看孔亦云的伤口，“你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说完之后，他们都沉默了。

　　人类在可生存的陆地上建造新的家园，组织新的文明，并将这片区域成为人类安全区。安全区内分为两大阵营，向导和优等哨兵在上城区，普通民众和劣等哨兵在下城区。

　　下城区和上城区的阶级制度分明，整个区域以上城区为中心（圆心），向外扩张为下城区。下城区又分多级，越往圆外越边缘，也就越低级。

　　一开始哨兵不分优劣，但基因的筛选让上城区无法容纳更多的成员。为了确保持续产出供给全人类所需资源，以及行动部到安全区外的危险区收集原料，上城区成员必然是精兵精将，优先享受到最好待遇和环境。

　　因此，部分哨兵被淘汰了，被淘汰到下城区与上城区的过渡区域。过渡区域其实隶属下城区，但又混杂着上城区寻乐人员。

　　交易所就在过渡区。

　　方时迹和甘安也在过渡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