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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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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颂,阿颂,起来吃点东西。”
模模糊糊,连颂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想应答,却发出了含糊的一声轻哼,连自己都没听清,只觉得头痛欲裂,四肢无力,哪儿哪儿都不舒服。
“阿颂,是不是还想睡?喝点水再睡吧?”还是那熟悉的女声。
连颂费劲吧啦睁开眼睛,缓缓歪头看向说话的人,那是一张熟悉的脸,微微蓬松的长发束成清爽的马尾,眼中满是关切。啊,是老尚。
“我,头疼------”连颂一开口,喉咙干裂了一般,涩的发苦。
“知道你头疼,都闹了一晚上。”老尚踮着脚把印着蓝胖子图案的马克杯递到连颂嘴边,难度有点大,干脆从牛奶盒上扒下一根吸管,“喏,含着吸管。”连颂叼到吸管,慢慢缓解喉咙的干涸。
“真没想到你就这点出息,才几杯啤酒,就醉了一晚上。这都九点了,还起不来床。”老尚是个北方姑娘,名尚雅,人称老尚,快人快语,揶揄人都带着一股爽利劲儿。
等连颂喝完,老尚把水杯放回桌上,“好点没?是吃点东西,还是再躺会儿?”
“再躺会儿吧。”
连颂得先缓缓。
她记得,自己正坐着飞机,昏昏欲睡中,忽然感觉一阵下坠,听得众人发出惊呼,还没来着及睁眼,一声巨响之下,就此失去意识。
飞机失事,怎么变醉酒了?
连颂移动视线,靠墙一溜排列整齐的原木色书桌,透过玻璃窗射进来的耀眼阳光,窗台上随风而动的吊兰,翠绿的叶,黄白的花,走来走去收拾东西活力满满的老尚。
勉强从床上坐起,上下铺的铁床咯吱一声,老尚听到动静望过来,“这是要起了?”
连颂脑子发胀,还是身体本能拯救了她,“我,我要去洗手间。”
“你慢点儿,我扶你。”连颂控制着打颤的手脚,艰难地摸索着从上铺踩着扶梯爬下来,还多亏有老尚扶着她,不然,跌下来的姿态一定是四脚朝天。
被搀扶着送进洗手间,老尚还体贴地顺带关上门,连颂缓缓靠在墙上,闭了闭眼。
这是她二十年前的大学宿舍。
来不及细想,听得老尚在外面嚷嚷,“阿颂,你怎么没声儿?”可别是体力不济昏倒在厕所。
“酝酿着呢,啊,我忘了拿纸!”连颂一脸悲愤。
门外的尚雅无语,扯了几节纸巾递进去。
连颂洗了手,挪到书桌前坐下,双手撑头,神情萎靡。
“要不要来点儿饼干垫一垫?”老尚坐过来,开始碎碎念:“早上喊你吃早饭,你死都不肯起。这会儿该饿了吧?”
“还好,我再喝点水。”连颂胃里烧得慌,但实在没有食欲,端着水杯小口地抿,看着另外几张空荡荡的床,“其他人呢?”
“跳蚤市场呢!积积攒攒这么多东西,也不方便带走,能卖就卖,卖不掉就扔。”老尚大手一挥,倒是豪气。
“那你也赶紧去吧,我再缓缓,一个人能行。”连颂也不想耽误她,催着她出门。
“确定?你真没事那我可就去了?”老尚一脸不信,就这走路都恨不得要人扶的样子,真不会来个平地摔?
连颂果断点头。
“你想要歇着就睡我的床,可别爬上爬下。中午给你带饭。”老尚拍拍她的胳膊,拎着大包小包下楼。
连颂缓缓趴在书桌上,放松,再放松。
连颂上大学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喝酒就醉了,那是散伙饭。
跳蚤市场卖东西?
这是大四要毕业?
连颂转头,四处打量,的确是记忆中的宿舍。老尚是睡在她下铺的兄弟,她的上铺还没来得及收拾,被子卷得跟猪窝似的,刚刚下床的时候还不幸扯到了蚊帐,如今正半跨不塌地罩在床上。举目四望,她在宿舍靠门口的位置找到一面固定在墙上的穿衣镜,不自觉走过去。
镜子里的女孩,略显萎靡但青春逼人的鹅蛋脸,穿着简单背心短裤,高而不壮瘦而不柴的窈窕身形,发丝松散及臀的麻花辫,以及因为不适应而微微睁大的卡姿兰大眼-------即使有心理准备,还是被自己年轻的样子下了一跳。
连颂梦游般坐到老尚的床上,缓缓歪在床头,脑子里像过了轰炸机,嗡嗡作响。
做梦吗?其实她只是在飞机上睡着了?
走廊上来来往往的人声,窗外林间欢腾的蝉鸣,更远处篮球场上喧闹无比的市场叫卖,无一不在彰显着这个世界无比真实又无比熟悉。
难道那自以为已经完结的一生,只是宿醉后的一场梦?
可是,这场梦却没有以往做梦时的黯淡与跳跃,它出人意料地情节连贯逻辑清晰,跟亲身经历也就差了二十年的时光。
又或者,这趟充满魔性的飞机,在云层之上时空穿梭了?
一边的风扇摇头晃脑吱吱呀呀,却给不出连颂想要的回答。
连颂觉得自己有点抑郁。
自从生孩子当了全职妈妈后,每天待在家不想出门,只想远离人群。送了孩子去夏令营,在朋友建议下出门散散心,飞机就掉下来了。这是什么逻辑?
连颂在家“闲着”的时候,也不止一次的想过“如果”。如果回到十八岁,会怎样?一切刚刚开始,人生有无限可能,多么美好。但人生哪有如果?
法国有句谚语:若有“如果”,我们可以把巴黎装进瓶子里。
连颂总结着自己的梦。在梦里,她不断的被生活磨砺,隐忍求全。可,为什么退的总是自己?别人却能活得恣意?不是生活不公平,是自己不够锋利。
这么说吧,和人发生矛盾,以往连颂会觉得,吵什么吵,伤身伤心伤和气。但她哪里知道,有的人偏偏得寸进尺不知反省。你以为的“忍一时风平浪静”,其实是成全了别人的“进一步海阔天空”。人可不就专捡着软柿子捏呢?
一个人太过讲“理”,往往就有无数的枷锁在等着你;总有人劝你去体谅别人的不易,最终,宽容了别人,为难了自己。
旁人看来,这姑娘倒是知书达理,可得到个啥?失业、抑郁、紊乱的内分泌。想到网上流传甚广的一句话:劝人大度,天打雷劈。
为什么要大度呢?憋出病来无人替,旁人还笑你小气。
撑着头,喝着水,眼睛毫无焦距,连颂进行着深刻的反省。无论是梦还是现实,脑子里多出来的这些莫名其妙的经历是不是想提醒她什么?
吐槽千言万语,日子还得继续。
已知的坑没必要反复跳。可,从哪改起?
工作早就签好了,毕业在即,暂时没得改。
大学四年单身狗,想想就心塞。还没体会过爱情的美好,就一脚踏入了分斤论两的婚姻市场,再不能回头。人们都说,没谈过恋爱的大学生活是不圆满的,大体如此。
连颂挠挠下巴,也不是不可以抢救一下:方叙不还没毕业呢嘛!
说起小方同志,也是一把辛酸泪。连颂没开窍的时候,小方上蹿下跳刷存在感,却是媚眼抛给瞎子看;等她发现身边的人都陆续脱单,自己也考虑找对象的时候,小方又已心灰意冷似的消停了。人就单着,不表白不拒绝不主动,远观不上手。
这是什么神奇的互补?敌进我退,敌疲我扰吗?战术学得挺好。上辈子小方同志可不就玩脱了,七巧玲珑心,连颂猜不透,最终默默退场。两座城,再不相见。
现在小方同学疲了,好么,连颂觉得可以去扰一扰。抓住最后的机会,拼一把。反正丢人也就这两天,之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拿过目前只有短信和电话功能的手机看时间,将近十二点。哦,反省的时候时间都如流水。给老尚发了短信,让她不用带饭,转头开始扰方叙。
“下课了没?昨晚散伙饭喝醉了,头晕,帮我带份午饭?”
方叙正走在去食堂的路上,掏出手机一看,一阵无语。
这是多么难舍的离情,散伙饭居然喝醉?因为重点抓偏,倒是忘了思考连颂怎么会突然向他发布这种只有男朋友才有资格接的送饭任务。
无比镇定地回了两个字:等着。
轮到连颂无语。这跟人约场子打群架的口吻,是加入了复仇者联盟吗?
在洗手台上找到自己的洗漱用品,连颂刷牙,擦脸,换衣服,辫子打散重梳一遍,对着镜子检查,并无不妥。再从床下翻出未拆封的白衬衣,这是前几天论文答辩完姐妹团逛街一起买的,所有人都给男朋友带礼物,连颂虽为单身狗,为了表示合群,也硬着头皮凑单满减买了一件。这回亲自交到小方手里吧!
手机滴滴一响,依然两个字:下来。
连颂忍不住要冷笑,这是不是比快递小哥通知你下去取快递还霸气呢?
站在阳台上往下看,方同学白衣黑裤,面色如水,一脸清淡地站在树底下。大中午的太阳毫不留情,晃得人眼睛发花,她抬手遮了遮眼睛,脑子一片恍惚。
还真是记忆中一般模样啊!
连颂不徐不急来到楼下,过马路。树下,两人默契地交换“信物”。
连颂拿到手:一碗米粥,一瓶酸奶。
方叙默默接过连颂塞过来的衬衣,受宠若惊,“送我的?”
“嗯。”连颂口气平平,有气无力,“不用谢,再见。”
连颂一步三摇地上楼,方叙站在原地愣了半晌,这是什么套路?
方叙回到宿舍,衣服往桌上一撂,独坐,沉思。
室友正吧嗒吧嗒吃饭,百忙之中伸过头看了一眼,“新衣服?刚买的?”
“连颂送的。”
“那挺好?”
“她要毕业了。”毕业临行来这么一出,欲擒故纵,还是就此拜别?
“临别礼物?不会吧?”室友觉得这哥们儿有点惨,“别多想,先吃饭。咦,你没买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