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神不如求己》青菜豆腐不可得兼

52、第 52 章

　　新市是一座小县城，常住人口不到十万。这些年，偏远地区的人口外流，年轻人外出打工，在更繁华的地方安家，逢年过节才回来看看家乡的父母。
　　徐宋玉是县城里出生的姑娘，父母在离小学不远的地方开了间早餐店，虽然日日辛苦，但借着学生和家长的光，也能让徐宋玉跟其他小朋友一样，健康快乐地成长。
　　幼儿园有一阵子流感多发，她也光荣中招，养了一个星期仍然带着零星咳嗽。医生建议家长等孩子好全之后再去上学，以免交叉感染。徐宋玉只能跟着父母去早餐店“帮忙”。
　　那天，一声巨响，改天换地。
　　后来她才知道，当地发生了史无前例的强震。这个从来没发生过地震的小县城，几乎被摧毁殆尽。无数人失去生命，幸存者多半失去亲人，家破人亡，包括她。

　　作为一个年仅五岁的小妞妞，她被父母挡在身下，避免了楼房垮塌带来的伤害，最终等到了救援。可她的父母，却因伤势过重，双双离世。
　　一方有难，八方支援。国家积极组织求援，并帮助幸存者进行家园重建。而在这场灾难中失去亲人的未成年人，则统一由国家进行安排。社会各界不乏爱心人士参与救援，也有很多良心企业家捐款捐物，积极承担社会责任。
　　整个国家运转起来，工作效率非常高。经过一系列的体检，心理疏导，徐宋玉跟其他很多孩子一起，被送到特设的孤儿生活区，每日由工作人员配给三餐，等待下一步安排。
　　短短一星期，大部分孩童都被自己在外地打工的父母接走，无父无母的孩子还有两百余人，本市的儿童福利院没有这样的接纳能力，只能打散之后送到其他地方安置。

　　说起来，这些孩子跟福利院的孩子有本质的不同。福利院的孩子大多数都是因为有先天性疾病或者其他难言之隐，生下来就被抛弃被父母抛弃；而这批孩子，除了在地震中受伤需要救治，基本都是身体健康大脑健全，且绝大部分孩子都在上学阶段。
　　年纪小的孩子很快被无法生育的夫妻走正规流程领养，大些的孩子记得自己的父母亲人，根本养不熟，无人领养只能留在福利院。不过，社会各界都很关注这些因为天灾失去所有的孤儿，各种捐助源源不断，确保这些孩子能吃饱穿暖。
　　徐宋玉也有人领养。她的养母曾经是一位活跃在电视台一线的主持人，因违反工作规定，私自接通告被开除公职。虽然有很多地方电视台请她加盟，但她无法忘记曾经的辉煌。领养一个地震后失去父母的孤儿，或许能提升她的形象？
　　出于养母这样的考虑，徐宋玉有了新的家。

　　徐宋玉五岁，她记得自己那个简朴但幸福的家，记得爸爸妈妈。她来到陌生的地方，举目无亲，她想家，想要妈妈抱抱。福利院的阿姨说她的爸爸妈妈去了很远的地方工作，要等她长大了才能回来看她。新妈妈就是抚养她快快长大的人，会给她新的家，会像父母一样呵护她，她就跟着新妈妈去了新家。
　　新家很大，新妈妈工作很忙，每天有保姆阿姨给她做饭，送她上学，陪她睡觉。很快，她从福利院那个瘦巴巴的小姑娘，变成了白嫩嫩的小公主。
　　妈妈很少回家，但回家之后会陪她吃饭，带她逛街，一起摆各种姿势照相，照片里的她笑的很开心。保姆阿姨说，妈妈不是不想陪伴她，只是工作太忙了，要辛苦赚钱才能让她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妈妈也是爱她的！
　　后来，妈妈开始给她报兴趣班，可没有一种学习超过两年。她前前后后学了舞蹈、绘画、钢琴、围棋、书法，甚至是跆拳道，保姆阿姨细细地解释给她听，“每一种都学一学，才知道你真正喜欢什么啊，对不对？”

　　为了这些“兴趣”，她的课余时间被排得满满当当，吃饭匆匆忙忙，每天都睡不够，学习成绩永远吊车尾。可每次她刚刚有了些感觉，又换了下一种。妈妈会记录她的成长，跟网友共同见证曾经的地震孤儿被她多么用心的在培养。
　　后来，她不小心听到妈妈讲电话，才知道她是新妈妈刷名声的工具人。
　　要是一个成年人，大概会很清醒地计算得失，她获得了在父母身边都不一定能有的各种学习资源。享受了生活的馈赠，自然也要接受命运暗地里标注的价钱。说开了，这就是一笔交易。可是，十六岁的徐宋玉无法接受。哪怕养母陪伴她的时间不多，她也是全心全意去信赖她，爱她。得知养母对她只是利用，毫无感情，她崩溃了。
　　可笑这么多年来，她依然没有家。
　　她开始叛逆。这更让养母有了卖惨的机会。到十八岁被养母扫地出门，舆论一边倒支持养母，网上流传最广的一句话就是：有这么好的条件却不好好珍惜，大概从根子上就是坏的。
　　她打听过那些生活在福利院的地震孤儿，他们有半数考上大学，善心人士的捐助甚至连大学学费都能帮他们解决。还有成绩一般的，早早学了一技之长，踏入社会养活自己，有的人甚至开始回馈福利院。
　　他们开启了新的人生。

　　“小玉愿意跟我回家吗？”
　　秦宋玉望着面前这张善意满满的脸，默默往后退了一步，躲开朝她伸过来的手。
　　这次的任务是拒绝任何人的收养，自立自强。徐宋玉坚信，要是她能心无旁骛地上学，而不是为了“兴趣”疲于奔命，她也能考上大学，拥有自己的人生，而不是被人打造成一件彰显大爱的工具。
　　曾经的电视台名嘴，已经在小姑娘面前表现了老半天，可面前这小姑娘，一直呆着脸，抗拒她的接近。福利院里那么多孩子，谁都想被好心人收养，而不是在福利院为了口吃的还要拿劳动去换。
　　可除了她之外，并没有更好的收养对象了，要么年龄大不好忽悠，要么有病在身。她再次努力扬起完美笑容，“小玉不想拥有新家吗？有很多衣服玩具，有妈妈疼爱的新家？”
　　秦宋玉看向一边的福利院工作人员，瘪瘪嘴。
　　因为这次申请人大小是个名人，除了平时照顾孩子的姚阿姨，连院长都在现场。不远处一群孩子偷偷看热闹。姚阿姨是为了照顾这批孩子新招来的阿姨，为了保住这份工作，可谓尽心尽力。看徐宋玉要哭不哭的样子，赶紧过去安抚。
　　秦宋玉拉着姚阿姨的衣摆就往外扯，一副迫不及待逃离现场的模样。姚阿姨一脸为难看向院长，院长摆摆手，叹了口气。
　　“小玉平时在福利院很乖，一逗就笑，也不怕生，大概跟您没有缘分。”

　　秦宋玉被姚阿姨带到宿舍。宿舍一共住了三个小朋友，秦宋玉是最小的，五岁。另外还有一个七岁，一个八岁。姚阿姨白天做一些杂活，晚上和这三个小娃娃一起睡。
　　这个福利院一共收留了二十多个地震孤儿，除了秦宋玉，其他孩子都就近安排了学校入学。周一到周五他们按时入学，周末要用自己的劳动“赚取”饭食和衣服鞋袜等生活用品。从小培养他们自立的意识，长大后就懂得靠自己的双手生存。

　　秦宋玉陆续“接见”了好几拨想收养她的人，但无一例外，都因她的抗拒而铩羽而归。后来，就再也没人上门。她也到了该上小学的年纪。
　　孩子们放了暑假，整个福利院都热闹了很多。为了攒积分换生活用品，孩子们都积极找工作人员领取劳动任务，包括并不仅限于：到厨房择菜洗菜切菜、打扫卫生、晾晒衣物、饭后收拾食堂餐桌、洗碗、倒垃圾等等。
　　秦宋玉年纪还小，暂时还没有领取任务的资格。但过完这个暑假，她入了小学，就可以开启她的积分之路。
　　暑假她还有一项重要任务：完成学前教育。
　　她本应上幼儿园，但整个福利院需要上幼儿园的就她一个人，而且幼儿园不在义务教育范围内，这笔支出能省则省。
　　院长对此是有规划的。
　　孩子们在暑假除了上述挣积分的途径，还有一个就是高年级的哥哥姐姐给低年级的弟弟妹妹辅导功课挣积分。每个孩子都要认真完成暑假作业，不仅如此，还要预习新学期的学习内容。爱心人士捐助的各类生活用品虽多，但不能让他们养成等待救济的恶习，所以福利院才通过各种方式发放积分。给弟弟妹妹上课就是一个很好的途径。
　　当然，期末取得好成绩也有奖励，那就是另外的故事了。
　　总之，经过小姐姐十以内到二十以内加减法熏陶，九月份秦宋玉顺利成为一年级新生。

　　这个社会的阶层已渐渐固化，义务教育阶段的公办学校严格执行双减政策，教学严禁超纲，放学严禁作业，哪怕是高年级的学生，每天作业量也必须控制在半小时之内完成。有条件的家庭自然会给孩子另外加餐，赢在起跑线上。虽然线下补习机构被叫停，但是线上总能找到资源；没条件的只能靠天份。
　　秦宋玉在老师眼中就是极有天分的孩子，年年稳居榜首（虽然教育局不让公布孩子成绩及排名，但老师又不瞎），简直气煞那帮想方设法给自家孩子开小灶的教职工。
　　私立学校手眼通天，每年都能提前摸排拔尖的学生，小升初的时候开始抢人大战。这样的学生用高额奖学金挖过来，升学的时候就是响当当的招牌，要是整个中考高考状元什么的，更是能为学校割望子成龙家长们的韭菜创造绝佳机会。
　　秦宋玉老老实实按照国家政策，按部就班进入定点公立中学。反正都是不用交学费，干嘛要去私立？等着被那帮有钱人家的孩子排挤歧视吗？对，私立的教学条件自然是更好，可她是在意教学条件的人吗？犯不着。
　　跟福利院的哥哥姐姐们上同一所学校，才更有共同话题嘛！还能结伴上学放学，遇事有人搭把手，良好的氛围才能令人身心愉悦。

　　六年过去，已经有一部分大孩子高中/高职毕业，上大学的上大学，参加工作的参加工作。他们每年都会抽空回来聚一聚，看看依然在福利院“奋斗”的弟弟妹妹，给他们讲讲外面的世界。
　　电视台偶尔也会有人跟踪报道这些地震孤儿们的状况，院长一般都只介绍学习生活情况，提供一些日常拍摄的照片，孩子们的奖状等等给媒体。媒体也只是远远地拍摄一些他们在福利院活动的照片或者视频，并不会给特写，以保护未成年人的隐私。
　　已经大二的青青姐是所有人奋斗的目标，她考上了师范大学。孟青青抓着秦宋玉调侃她，“听说你年年都拿学习标兵，以后准备上京大还是华大？”
　　秦宋玉叉着腰，“大人才做选择，小孩子当然选择都要！”
　　孟青青看热闹不嫌事大，还给她加油，“有志气，你一定可以！”
　　跟秦宋玉年龄最接近，从小玩到大的万欣在一边听着直摇头。真是一个敢说一个敢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