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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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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若桃这名字,钟默其实有些印象。
她是天雷化灵,能力自然以雷霆为主,但除此之外,调风遣雨的本事也略有一些。住在支门时,没少利用清风去搜集门内的情报。
只可惜,有用的情报没搜集到几个,倒是听了不少风送回来的闲言碎语。
苏若桃的名字,应该就是那时听到的。只是钟默没放心上——她心里清楚,自己脑子本来就不聪明,更要省着用,不能什么没用的东西都往里放。会炸的。
也因此,再次接触到这名字,她也只是淡淡看了眼,很快便移开目光。
相比起来,她更在意这块玉牌本身。
芳菲谷本宗弟子才会有的弟子身份牌,和她之前发现的空白玉牌是一样的材质,触手却能明显感觉到多了不少灵气。显是被人提前封入了灵力。
不仅如此,在玉牌的背面、侧边,还都刻有精致的咒纹。每一面都似乎代表着不同的效果。
钟默不通咒文,研究好一会儿,又试着往里面灌注了些自己的灵力,总算判断出个大概的用法——
玉牌内部预存有灵力,顶部的咒纹就是用来保护和封印的。侧边的两道咒纹则可算作是触发装置,使用者从这里将自己的灵力注入,就能与玉牌内部储存的力量建立联系,进而对其进行调用,用来触发刻在玉牌背面的攻击性咒纹。
简单来说,就是一个可以用来救急的随身法器。
“做得倒是挺用心的。”钟默一边端详一边咕哝,目光转向旁边:“说起来,你之前说,养你的那个人消失时,手里正拿着这个?”
“嗯嗯。”坐在桌子上的小人忙不迭点头——她原本是站在地上的。钟默怕她一直仰着头对脖子不好,顺手就把她给拎上来了。
她还太小,说话都说不清楚。即使如此,还是尽可能地描述着当时的情况:“有人,没了。娘亲拿他牌牌,说它,好像不好,要砸。就拿自己的牌牌……”
“哦。”钟默恍然,转头看向手里的玉牌,“所以她是要拿自己的玉牌,去破坏别人的?这么麻烦?”
“娘亲说,牌牌硬。”小人正色,“厉害人做的,邦邦的。不这样,不开……”
话音未落,咔哒一声。
钟默将玉牌放回桌上。只见那上面已然裂开了一道缝隙。
裂缝的边缘黑黢黢的,一片焦黑,上面还冒着烟。
啊……开了。
诶?开了??
小人迷茫眨眼,微微张开了嘴。
钟默没在意她的呆滞,只抬手将她往后推了推。盯着那裂开的玉牌看了片刻,似又注意到什么,再次覆手上去,掌间霹雳闪烁,愣是将那缝隙又扩大了些——
这下,连那五感迟钝的小人都看到了。
玉牌裂开的缝隙间,一股股黑烟般的东西,正如蛇般往外窜。
钟默抓了一缕拿到掌间,观察片刻,恍然大悟。
她见过这个。
这是咒。一种能用来呼唤与连接异域空间的咒。
符与咒是人族的专长,照理说她其实并不擅长。但好巧不巧,她在被人得罪那会儿,曾见那些家伙用过类似的咒术。这股气息,她再熟悉不过了。
只需要合适的媒介,就能直接打开一个空间缝隙,让人从一个地方,瞬间跨到另一个指定地点,不论相隔有多远,不论那地方,是否还在世俗意义的“人间”。
即使她很不喜欢,也不得不承认,这实在是个讨巧的设计。
……也就是说,那些芳菲谷的弟子,根本就不是失踪。
而是他们的玉牌被人动过手脚,种上了这种咒术。
咒渗入玉牌,与封在里面的灵力混在一起。因为玉牌本身自带的众多咒纹,反而不容易被察觉。然而一旦朝着玉牌灌注力量,试图使用玉牌,那咒就会自动启动,打开关联的通道,将他们直接引到另一个空间里去。
……但这就又有些奇怪了。
玉牌是跟着人走的,触发时必定被人带在身上。那些芳菲谷弟子消失时,又怎么会留下身上的玉牌?
还有,自己刚刚明明也往里灌注过灵力,这咒为何又没有反应?
不仅如此,还有一个最重要的问题——这层咒,到底是谁施的?又是怎么做到让每个弟子的玉牌上,都有咒术的?
钟默忍不住拧了拧眉。
片刻后,眼神微微一闪,又猛地起身,在小人愕然的目光中快步走出了房间。
“啊……”给人孩子吓得,眼眶瞬间又湿了。张口想要叫钟默,又怕她觉得烦,纠结片刻,索性自己一路小跑到桌沿,抽噎着提起裙摆就要往下爬——谁想还没伸腿呢,又被人提着衣领拎起来。
“急什么。说了帮你就会帮你,还怕我跑了不成。”
钟默冷冷说着,将她又放回桌上。后者无声抽噎一下,这才注意到钟默手里多了个包袱。
正是她之前在隔壁发现的那个。
钟默记得清楚,那包袱里有一块空白的玉牌。材质和弟子玉牌是一模一样的。
她将包袱打开,拿出那块玉牌,与苏若桃的弟子牌放在一起。又试着往里面也灌了些灵力。
才刚注入,果见苏若桃弟子牌里又窜出一缕细细的黑气,悄无声息地朝着那块空白玉牌蔓延了过去。不过眨眼,就钻入其中。
哈,果然——钟默眉毛微微一挑。
这样看来,这个咒还怪厉害的。
或者说,做这个咒的人,怪厉害的。
他不仅想出了以玉牌为媒介这个绝妙的点子,为了避免暴露,还很细心地给这咒加了诸多限制。
比如一块玉牌上的咒只能触发一次,再比如,当附近出现符合条件的媒介时,这咒会自动苏醒和传播……
所以每次有人失踪,玉牌总会被留下来。因为这是必要的传播源头。也难怪苏若桃明明已经察觉到了他人玉牌有问题,却还是中招被带走——她应该也没想到,自己随身佩戴的弟子牌,也早就已经被污染了。
……就是不知道,这种目的明确的捕猎计划,是单单只针对明桥村的弟子呢,还是别处的芳菲谷弟子也都有?
不管怎样,这是个人才。她欣赏。
钟默发自内心地赞叹着,再次拿起那块空白玉牌。
灵力又一次被注入。这回,那咒终于有反应了。
平地风起,空间出现略微的扭曲。静默的结界瞬间张起,将整个房间包裹其中,下一瞬,只听呲啦一声,面前的虚空竟无端破开一道裂缝。
一只焦黑的手从裂缝里探出,在小人的尖叫声中,一把抓向钟默的胳膊!
抓到你了。钟默听见他轻声道。
声音很好听,但也很冷。话语间似还带着冷笑。空间缝隙张得更开,里面传出刺耳的尖啸。
……然而下一瞬,似是意识到什么,那尖啸声忽然停了。
紧跟着,男人悦耳的低笑也停了。
抓着钟默的那手默不作声地松开。若无其事地用手指擦擦掌间的冷汗,开始悄悄后撤。
可惜已经晚了。
只听啪的一声,那只黑色的手反被抓住,生生拽了回去。
“这手不挺好看的吗,干嘛涂这么黑。”钟默漫不经心地说着,缓缓抬眼,“还有,我说让你走了吗?”
*
不久之后,黑暗之中。
狭小的空间内,苏若桃正在屏息。
不远处有沉重的脚步声传来,伴随着铁链刺耳的声响。她抿紧唇角,无声摸了摸自己的肩膀——那里的伤口已经愈合,被划破的衣服却没有修复,破损处还糊着干涸的血液,摸着有些扎手。
那脚步声似又靠近了些。她收回手,转而握住了剑柄。
对于自己的处境,苏若桃至今仍有些茫然。她现在唯一能确定的是,自己所在的,像是个客栈,空无一人的客栈——没有掌柜、没有住客、没有其他任何人。
唯一的活人,只有她自己。
客栈内总是昏暗的,所有门窗都被封死,仅从各处的缝隙间漏进来一些些微的光线。她是修灵者,照理说在无需光线也能视物如白昼,但不知为何,在这儿她的目力却大打折扣,明明已经身处黑暗许久,看东西却仍十分吃力,几乎如同盲人。
想要看清,必须要照明。她刚进来时还虎头虎脑地捏灵决照路,结果吃了不小的苦头,差点被窜出的邪物砍掉脑袋。后面学乖了,不再轻易外泄灵力,只用普通的烛火照明,但这带来新的问题——
她自己没有火折子。她已经很久都不用那东西了。只能设法在客栈里面找蜡烛。但这地方真的太乱了……哪儿哪儿都乱。
二楼的房间也好,她现在所在的大堂也好,全都乱成一团,桌椅破碎,四处狼藉,像是曾有无数的人在这里打过无数的架。有时还会在地上看到惨死的动物尸体,等再回去,却又看不到了,只剩一点皮毛骨肉,被干掉的血迹粘在地上。
若只是这样,也就算了。
更糟糕的是,这里还有邪物。
修灵者一般不用“邪物”这个词。他们分的很清楚,非人的东西,都是灵裔,也叫妖异。人死后变的叫鬼灵,动物变的叫兽妖,生在野外没人管的叫荒生野灵……她自己还养呢,小小一个,可可爱了。
“邪物”这个词,只会出现在人还什么都不懂的时候。只会被用来称呼那些他们无法理解却惧怕的东西。
……而现在,除了邪物,苏若桃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词了。
黑暗中,那脚步声又响起了。锁链摇晃碰撞的声音听得人牙齿发酸。苏若桃心跳如擂鼓,默算着那脚步与自己的距离,死死握紧剑柄。
外面那东西,就是徘徊在此的邪物。
苏若桃搞不清那到底是什么,只知道它曾两次差点杀了自己。她到现在都没能探遍整间客栈,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这邪物的存在——它对各种动静,都太敏感了。
她盘算很久,才终于找到机会,靠着潜行的术法,一路悄悄潜到这个位置,距离大门只有一步之遥;偏偏这个时候,那邪物又出现了……
脚步声已经近在咫尺。苏若桃克制地吸气。
很快,那脚步更近了。几乎是贴着她的旁边过去。苏若桃大气都不敢出,眼睁睁地看着一双绝对不属于人类的脚出现在视野里,又渐渐走远。
视野狭窄,除了脚她能看到的也就是腿——如果那双扭曲柱子般的东西也能称为腿的话。
……躲、躲过去了?
眼看着那双腿越走越远,苏若桃心中腾起难得的希望。
却见那腿又忽然停了下来。
紧跟着,又轻轻转动起来。一双脚没动,两条腿自己翻了个面。
换言之,原本是膝盖窝朝着苏若桃的,现在变成膝盖了。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借着门缝里透进来的光,苏若桃刚巧能看清楚。
其中一条腿上,有一张脸。一张人脸。
那五官模糊的人脸,正静静望着她。
苏若桃:“……”
没有一息的犹豫,她猛地往前一窜。下一瞬,只听一声巨响,方才的藏身之处,已然被砸成两半!
来不及庆幸,苏若桃赶紧跃起,一手持剑护身,另一手飞快捏了个缚身决,企图能拖慢对方一点。灵决才成,破空声起,她慌忙扬剑,咚的一声,险险架住一击,半边身子都快麻掉。
打什么打,打不了半点——她在心里尖叫,搞什么,老娘学医的啊!
好在方才的缚身决起了效果,对面邪物动作明显滞涩。苏若桃趁机将剑荡开,提气往楼上跳去。可惜黑暗之中操作失误,落在二楼走廊的时候明显感到脚下踩到了什么,脚腕一阵剧痛。
她慌忙低头,手掌按向脚踝。才刚抢修完毕,却又听一阵破风声起——那邪物已经追上来了!
要死。苏若桃往后一靠,这才发现身后是墙壁。走廊狭窄,她根本没地方躲。
这回可能真完了。
她心头一沉,本能地转头。
果然邪物的阴影已出现在她的身侧。
类似于手的前肢刚刚扬起,带起一阵带着腥味的风。
……而就在苏若桃开始飞快思考怎么躲才能最大程度减少损伤时,她忽然又听到一个声音。
吱呀一声。像是开门。
再下一瞬。咚的一声。
刚才还站在那儿的邪物突然就不见了。没了。
站的地方空空荡荡。旁边的栏杆却破出了一个大洞。苏若桃懵懂眨眼,收回目光,这才注意到,距离自己最近的那个房间,不知何时打开了。
不仅打开,里面还伸出了一只脚。脚跟对着的,正是邪物之前所站的地方。
“……什么玩意儿。怎么还堵门呢。”
在她愕然的目光中,那脚又收了回去。一个年轻的女声旋即响起,一道身影缓缓从门里走了出来。
女的、活的、年纪不大。
手上还倒提着只黑色的断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