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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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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巴车旁的林愿看到周以然,立马跳起来招手叫他,她旁边蓝色的身影也停止嬉闹看过来。
蓝色身影和周以然差不多高,一头短寸。
因为猛然停下,刚刚对着林愿的一脸肆意的笑容还在他脸上。
“周以然!你怎么才来!”林愿跑到他面前,伸手在他名字后面打了个勾,一笔下去歪歪斜斜,冻得不轻,“我们班就你最后一个。”
“嗯。”周以然视线从蓝色身影收回,“登记完了赶紧上车,再冻就更傻了。”
“你先上,我等会儿就来。”她甜甜展开嘴角,眼睛又眯成弯月,高兴都要从眼眶溢出来了。
周以然觉得刺眼,不作声迅速走上车。还剩最后几个空位,想了想,挑了个窗边的位置。
车窗的窗帘是一条条窗帘片相连而成。周以然在窗帘缝隙中看到那个蓝色身影笑着看向这边,林愿也跟着回头看过来,还是一脸憨笑,周以然立刻别过头。
喉咙突然堵得慌,他将书包甩到旁边的座位上。
不知道过去多久,林愿才慢悠悠走到上车,一路东张西望走到周以然旁边,指了指他的书包:“这里有人吗?”
“有。”
林愿点头:“哦,好吧。”
她转身打算再去找空位,周以然一把将书包拿开抱回怀里:“坐吧。”
林愿哈哈笑出声,直接坐下:“哈,我就知道没人,渺渺昨晚发烧,这次研学没法去,正好。”
正好什么?周以然没问。
她又朝他伸出手:“我的粢饭,你买了吗?”
他盯着她细长通红的手指,愣出神。
周以然转学到N市后,很长一段时间一直一个人。他早已习惯独来独往,也不屑于维持简短又表面的感情,懒得去靠近这群陌生人。
但月考后,身边陆续总有人出现。上下学路上有时也会有人同行,他认识的就简单点头,不熟的也懒得做样子。
有一天在放学路上,林愿看见他目不斜视走过几个打招呼的人后,奇奇怪怪地跑来对他说,一个人独处不利于身心健康。
周以然感觉莫名其妙,他并没觉得自己哪里不健康。林愿又说,要多说一点话,如果遇见认识的人过来打招呼,应该要叫出对方的名字。不过如果实在想不起来,也可以微笑着点个头。
神经兮兮。周以然没理会她,反正她的奇怪已经不止一次。
除了转学前的大雨天,突然在书店拽住他之外。
林愿在月考前就莫名其妙出现,非要拉着他去吃冰淇淋。
他不爱吃冰淇淋,但是那个下午她好几次看过来流露出的眼神,像心疼他刚受了八辈子难一样,他居然就留在冰淇淋店里没走。
后来林愿总是主动过来说两句话,有时递点小零食。
周以然不怎么搭理。
但林愿下次还会递零食过来,下次还会主动说话。她的零食也会递给周围的人,说话的对象也不限制班级、年级,好像连学校湖里那几只鹅都能说上两句。
她总是不依不饶。
周以然才开始慢慢回话,有时居然也觉得她傻得有点意思。
再次觉得她真的很奇怪,是一个月前家里阿姨请假那天早上。
因为打算在外买早饭,周以然出门稍微早了点。
他记得去学校的路上要经过一条老街,街上有一些家具店、五金店之类的,因为平时人流量多,早餐店也比较多。
周以然随便进了一家早餐店,招牌上有些没见过的早餐名,犹豫着要不要试试。
旁边一声哈欠,又接着含糊不清的打招呼声音响起:“嗯?周以然?买早餐啊?”
是林愿,一头短发乱糟糟的,后脑勺像个鸟窝,半边刘海往右微翘,眼神迷蒙,像刚从被窝里捞起来一样。他看着她这副模样,有点想笑。
见他没回应,林愿抓了两下头发,又问了句:“你家住附近吗?我之前好像没在这边见过你。”
“嗯。”
“不是说了,你打招呼的时候,应该先叫我名字嘛。”林愿嘴巴微翘,周以然懒得搭理。
她又说话:“你挺厉害啊,才来N市多久就发现宝藏了?这家店是我早餐排行榜第一名呢。”
“愿愿的嘴甜的哟!”老板娘笑道,“还是豆浆和粢饭吧?”
“嗯嗯,今天加肉松。”林愿快速点几下头,睡意全消,一脸期待看着老板娘。又转过脸看向他,眼神发光:“这家店豆浆和粢饭全城第一名!你一定要吃吃看!”
哪来那么多第一名。
周以然不屑,还是开口:“一杯豆浆,两根油条,一个茶叶蛋。”
林愿眼睛睁大,一脸欲言又止。周以然看了眼她,付了钱。
老板娘很快将早餐分别递了过来,林愿乐滋滋接下。
出了店门她就猛吸一口:“啊!太幸福了!……可惜吃上一回太费劲了!”
她脸上的表情如同坐过山车一样,周以然忍不住探究:“为什么费劲?”
“我家不在这边啊……”林愿又塞了口手里的大饭团,“哦,我爸妈在这里开店,偶尔他们提早开店把我顺过来,我就能吃上。”
林愿指了指右手边,几十米外有家家具店,门口有个男人正在把卷闸门慢慢抬起。
林愿嘴里正在嚼着饭团,腮帮子鼓鼓囊囊,像松鼠进食。她看见周以然拎着早饭还没有动作,忍不住问:“你怎么还不吃呢?”
周以然原本没计划在路上吃,但也拿了吸管插进杯口,像她一样深闷一口。
瞬间,舌尖的不适传递到脑子,带动胃部泛起一股强烈的恶心感。是嘴里那一口豆浆,或者说,是那一口叫豆浆的咸咸的某种东西。
强忍住胃酸涌上的冲动,周以然艰难咽下:“……这他……这个……什么鬼东西?怎么还有香菜味?”
“豆浆啊。”林愿一脸诧异,又皱着眉头,略略思索,“嗯……难道你喝甜豆浆?”
“什么甜豆浆?!”周以然迅速打开杯盖,杯子里看起来是淡黄色豆浆,但上面浮着虾皮葱花香菜,吸管搅动,还有油条碎。根本不是他见过的豆浆,他的胃又忍不住打颤。
林愿继续喝着她手上的豆浆,眨巴着眼睛:“我听过,好像北方人都喝甜豆浆是吧。咸豆浆也很好吃的,要不你再试一口,这家真的是我超爱!”
那时候网络还没这么发达,周以然也还不知道南北豆浆、粽子有甜咸之争。他只是一句话没说,迅速把豆浆塞进旁边垃圾桶。
林愿惋惜地看着那杯豆浆,似乎还想伸手捞一把:“……有眼无珠!”
油条像放得太久,软绵绵的,一点脆度都没有,像在啃油饼。周以然后悔不如在家里拿两块吐司吃了得了。
“不好吃吧?”林愿一脸幸灾乐祸,“虽然我超爱这家店,但是他们家油条一天只做一锅,只适合包饭和泡豆浆,放软了单吃很难嚼。我家外面有家店油条就巨好吃,外酥里嫩,咬下去嘎嘣脆!超香!”
“您说的真及时。”
“刚刚你点的时候我就想说来着,这不是当着老板的面嘛。”林愿的饭团啃了一小半,“不过大家都是来买粢饭和豆浆的,谁专门来这家店买油条啊。”
林愿一路叽叽喳喳,两个人走了一条街,她才把早餐吃得差不多。突然她停下脚步,落在他身后一段距离,好一会儿,像想到了什么一样,又快步走过来拽了一下他的校服:“周以然,周以然!”
“既然……我们都要吃早餐……”林愿吐字缓慢,但脸上并没有闭嘴的意思,“要不你给我带早饭吧!”
“?”周以然眉头一皱,她在开什么玩笑。
林愿继续开口:“我很想吃这家的粢饭,你可以帮我带吗?”
她一字一句的说这话,眼里却并没有刚刚买早餐那种对美食的渴望,反倒又看出那天下午在冰淇淋店外面的眼神。
神经。周以然没理她,快步走开,她又追上来扯了下他的书包。
“哎哎我没说完,我家楼下那家店有甜豆浆,N市没几家店有甜豆浆,你北方过来这么久了,肯定很想喝甜豆浆吧!他们的油条也很好吃!”
“……”
“如果你过意不去,你就帮我带粢饭,怎么样!”
“不怎么样。”
“为什么?我家外面那家油条真的超级超级香,每天早上我路过,看着老板刚从油锅里捞出油条,超级酥脆,每个人都忍不住流口水。”
“麻烦。”
周以然不懂林愿为什么总是非要不依不饶地干完一件事,不想拉扯,只好加快脚步往前。
林愿又跑到他面前,拦住他,气鼓鼓地:“你怎么这么奇怪!”
周以然被气笑,停下来歪着头看她,等她继续举证。
“你怎么……你怎么那么怕接受别人的好意,给你的零食都不吃,给你带早饭也不要!”林愿扬起下巴,做出一副义正言辞的模样,声音却越来越轻:“……你不要觉得这个世界太差劲,有时候……嗯……有时候别人对你好,你可以直接接受,大不了,之后再加倍还回去就可以了。你……不要怕。”
周以然冷脸沉默着,总觉得她的话意有所指,但搞不懂她为什么这样说。
林愿等了好一会儿,周以然都没有说话,两个人就这样定定站在树影里。
没一会儿,周以然挪步要走,林愿又变为一脸祈求,跟在他旁边:“那就一三五带早饭,一三五行不行?”
“不行。”
“那二四六吧?……二四,二四……我早起困难症,我过来买早饭是要我命,求求你,救我狗命吧!”
“我现在在和鬼说话?”
“今天那不是刚吃了粢饭,续命了嘛。二四,可以吧?那家油条真的很香很香,很脆很脆,保证你吃了一次,就会求我给你带第二次的!还有甜豆浆呢!行不行嘛?”
她的声音清脆,带着江南方言腔调的尾音轻飘飘地扬在面前,一双眸子亮亮地看过来,眼里是大大咧咧的讨好。
也许是太想覆盖嘴里咸豆浆的余味,也许是她描述的油条太令人垂涎,周以然居然鬼使神差地最后应了这笔交易。
真是莫名其妙。
“喂,今天是周二!”林愿敲了下周以然的胳膊,把他从失神中拉了回来,“你没帮我买粢饭吗?”
周以然抬头看向窗外,那个蓝色身影背着个包刚转身去校门。他覆住手中隔着书包漫出的热意,开口:“没有。”
“哼,好吧!”林愿唰地一声拉开自己书包拉链,拎出一个保温袋,略带遗憾地语气:“那你今天只能吃到一根油条了,另一根是我的。”
她递过来一瓶豆浆,两根油条。
瓶身的热度令他指尖发烫。
“诺,不吃吗?”看他一直没接,林愿又往前递了下,“我可没你那么不讲信用。你先拿着,我再拿一根油条回来。”
周以然愣了下,一手接过,另一只手又慢吞吞拉开书包,从里面拿出一个塑料袋,袋子里是给她带的饭团:“说什么你都信。”
林愿的眼睛亮起,笑意盈盈接过去:“我没信,我就知道你也会给我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