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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我叫江南 ...


  •   那人也笑。笑得燕雨心里发毛,笑得刘羽书莫名其妙,这才慢悠悠发难:“刚不是说同一家?北大不归你管?”

      燕雨:……

      “烟雨你好,我叫江南,幸会。”陈非手臂一伸,把远程干杯落实,“是你隔壁,北大招生组的。”

      刘羽书眼珠子滴溜溜转,脑子也滴溜溜转。噤声,吃串,观战。

      狗东西这么记仇!燕雨歪头露出标准八颗牙:“江南哥,别来无恙哈。”

      陈非瞧他脸都笑烂了,礼貌回道:“别来无恙。”说完勉强直起身,挑挑拣拣拿了串羊肉往嘴里送,状若随口一问,“你俩聊得怎样了?”

      “聊得挺好。”燕雨笑容不变,眼看那人恶狗一般扫荡,敲敲桌面提醒道,“这是我请学弟吃的——串儿。”

      “嗯。”陈非盯着这小子加重音说“串儿”的嘴型,熟悉得让人心痒痒,“没事,这桌的钱我付了。”

      下作手段!燕雨血压飙升,咬牙挤出一句:“谢谢,不需要。”

      签子被啃得干干净净放回桌上,陈非擦了嘴才不紧不慢道:“我说——付了——完成时态。”

      呼呼电扇好似太上老君的芭蕉扇,燕雨心头邪火顿时旺得能炼丹。得亏有个乖巧学弟坐在旁边,三角稳定诚不欺我。他说:“多少钱?我转你。”

      “怎么转?”陈非问,“你不是把我微信删了么?难道说……你还留有我号码?”

      大佬打架,小兵刘羽书暗暗咂舌……原来这就是老师说的清华北大抢着要。

      燕雨心里直骂,究竟是谁删的谁?账算不清,狗东西甩锅倒是干脆。

      “呵呵……这么说的话,确实转不了呢。恭敬不如从命,就谢谢学长支持我们清华招生组的工作了。”

      “不客气。”陈非手再伸向牛肉串,下巴一抬,“你吃饱了么?吃饱就可以走了,我和羽书谈下一场。”

      “哦?”敌人图穷匕见,燕雨抱臂冷哼,“我开的桌,你付个钱就能赶人?”

      “不能?”

      “不能。”燕雨说,“我的局,我说了算。不过么……我品德在及格线之上,有人非要坐这儿我也不至于赶。那就一起聊聊呗,信息公开透明,谁也别抹黑谁。”

      “行啊,”陈非又一根签子放下来,“这样的话……我都不需要开口,你顺便一起说了吧,有错误我再纠正你。”

      燕雨不敢置信:“你意思是……让我背叛组织,给贵校打白工?”

      “这还用上敬语了,没必要啊,都是同一家,说什么背叛分什么你我。”陈非随意拍拍手上沾的辣椒粉,“我看过了,今年政策和去年差别不大,你那么聪明,应该都记得。”撑着下巴展颜一笑,语气也弱下来,“毕竟是你的局,还是由你来主持吧,我不好喧宾夺主的。”

      燕雨胸口一窒,再次见识到这人的厚颜无耻。

      “哪个……学长们……”刘羽书弱弱举手,“要么我先回了,明天再约?”

      “急什么?”陈非给了个安抚眼神,递过去一串土豆片,“看看热闹不好吗?招生组哪年不闹出点乱子,吵架、耍阴招、翻脸不认人,每年复盘总结能写出一篇论文;学长学姐人均天子骄子,人均表演艺术家,把学校吹得天花乱坠,实际上呢,翘课、挂科,自己还指不定混成什么样。师弟,擦亮眼睛,大学社会真是阴险得很呐!“

      “是哦羽书,正好给你名校祛魅了。”燕雨不甘落后,笑吟吟给学弟递一串烤香菇,“知人知面不知心,什么师兄师弟……为了投档线为了kpi,说不好的呢。”

      可乐一饮而尽,咔擦一声,陈非单手把罐子捏瘪,扭身去冰柜抓两瓶啤酒。

      燕雨看他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抱着手臂往后仰,勾着嘴角看好戏道:“我们羽书不喝酒。”

      “我们羽书未成年,喝什么酒?”陈非温温柔柔朝刘羽书笑,同时开瓶器一抬,泡沫一涌,酒瓶子落在燕雨手边,“你成年了么?成年了可以整点儿。”

      燕雨悄悄撇嘴。而后骄傲挺直肩背,拍拍胸口校徽印花:“今天谈正事,不整这些。”

      瞧着他板板正正文化衫,长裤白袜运动鞋,在母校边上的烧烤摊把衣锦还乡诠释得淋漓尽致。再对比自己黄白撞色半截沙滩裤,陈非一挑眉:“不整冰啤酒整时装秀?温度30湿度90,整这人模狗样,至于?”

      “至于哦。”燕雨说,“我们文明人告诉你,办事要按流程,讲规矩,有礼貌。”

      “我们过来人告诉你,这衣服就不是给咱热带地区设计的。”陈非朝燕雨笑,话却是对着刘羽书说,“师弟,就他这logo文化衫,大学里随便参加个扫大街志愿活动都能发一件,属于是免费装大逼。看着青年才俊吧,实际闷得要死、料子粗糙、有些还掉色,谁穿谁受罪。”

      “不愧是过来人。”燕雨假模假式鼓掌,“怎么,贵校衣服质量那么差?掉色摇身一变小红人?”

      陈非笑而不答,眯着眼扫视一周。燕雨和刘羽书就这么看他晃晃悠悠把啤酒送去隔壁亲子桌,扶着一大老爷们肩膀不知说了什么,竟换回人小孩手边两罐冰雪碧。

      踢正椅子坐下,陈非灌一口爽得心情明媚,还记着燕雨那半句话,回道:“小红人好啊,比小紫看起来直。”

      燕雨还没从他这抢小孩饮料的骚操作中缓过神,闻言顿时垮了脸:“你什么意思?”

      “正直的直。”陈非笑眯眯补充,“仅针对衣服颜色评价,没有别的意思哦。”

      “呵呵。”燕雨朝他一抬下巴,另寻突破口,“怎么的呢,我们不喝,你不好意思自己喝?害羞啊?”

      “那不至于。”陈非说,“酒么,自己喝没氛围,不好玩。”

      左看右看,夹在两个炮仗之间,刘羽书更不敢说话了。偏偏两人见好就收,下一句就默契回归正题。

      陈非接上讨论:“在专业选择上,既然你有感兴趣的,人工智能和数学也不是天坑,那么其他所谓‘热门’就可以不考虑了。”

      “从这段就开始偷听了啊,学长可真是君子。”燕雨嘲完了继续分析,“出于录取规则的考虑,招生组会将专业按照分数线从高到低排列介绍给考生。这样其实不太好,会导致很多状元做决策首要考虑的是‘不浪费分数’,而非自己真正喜欢和擅长。”

      “对。”陈非点头,“说到底,就是应试状态下对职业发展的认知不足。在18岁年纪,在有限的志愿填报时间,要求考生做出关乎未来发展的重大决定其实并不合理,但很无奈,这就是现实。”

      刘羽书看他俩一唱一和,好奇道:“学长你们呢?当时是怎么确定自己想学的专业?”

      这话一出,两人脸色微变。

      陈非似笑非笑:“我啊,听说金融这行能赚大钱,正好自己感兴趣,正好分数也够,就来了。没怎么纠结。”说着汽水罐儿单方面一碰,话题再一抛,“你燕雨学长的报考心路历程更丰富多彩些,值得给我们分享分享。”

      “呵呵。”燕雨僵着脸笑,对上刘羽书眼里的直白求知,“我就是刚刚说的那种,考虑不浪费分数、对职业发展认知不足,匆匆忙忙做出重大决定的考生。”瞥见陈非眼里的戏谑,坦坦荡荡接下去,“来回听两边招生组意见,在很多专业之间摇摇摆摆,弄得自己都不知道该往哪走。”

      陈非语气比雪碧还凉:“摇摇摆摆,匆匆忙忙?你最后不是坚决奔向隔壁自动化么?头都不带回的。”

      “说的是决策做出前的犹豫。而一旦定下来了,坚不坚决又有什么意义?”

      “呵呵,说得好!”陈非也给他鼓掌。

      “去看培养方案。”燕雨没搭理敌人的阴阳怪气,对发展对象如春天般温暖,“上什么样的课、专业区分哪些模块、培养什么样的人、导向什么职业,方案里整个框架清楚明白。”

      敌人很欣慰:“这法子,没忘哈。”

      燕雨:“呵呵。”

      “另外,专业分数线说到底也受供需关系影响。”陈非说,“前景好,信心强,报考人数就多。一有争抢,分数线自然就往上飙。可是现在的‘热门’,几年后还真不一定,可能行业萎缩、可能裁员降薪,毕业即失业,就业即转行。”

      燕雨沉重点头:“比如早我六年的嫡亲师兄,在分数线最高位买入建筑学。勤勤恳恳画图五年再读个研,现在人没毕业呢,行业都快没了。”

      说到这儿,燕雨突然停住,算了算时间年份。

      “嗯。”陈非和刘羽书碰碰杯,话接过去,“嫡亲师兄,听起来真不错呢,比那些什么……从来不联系却忽然冒出来摘果子的野生学长靠谱得多。”

      “呵呵。”燕雨被他这亲昵腔调恶心透了,“嫡亲虽好,但毕竟隔了三年,也恰恰隔了三年,高中期间一点儿重叠期都没有呢。”他掰着手指,“什么活动呀、球赛呀、竞赛呀,你说你的我说我的,聊不到一块儿。更何况近几年高考改得妈都不认,师兄你的那些陈年经验呀,早就过时咯。”

      陈非撑着脑袋听他小嘴叭叭,摸了盘里最后一根烤串嚼:“要真的聊不到一块儿,也不能帮人接电话,你说对吧?要么你再猜猜,中午那会儿我俩在干嘛呢?”

      在干嘛?燕雨顿时眼前一黑。中午那会儿……可不就是查分!一起查分,可不就是相亲相爱一家人!

      这都不是抢人来晚了。人家埋线千里近水楼台,他这结账都抢不过的‘野生学长’算个屁!

      “不好意思学长……”刘羽书眼里满是心虚讨好,电话这事儿不坦荡不礼貌,他自知理亏,“我当时——”

      “当时被我胁迫了。”陈非自然不会让师弟背锅,“就当我作为家属把把关吧。你也知道现在诈骗多,冒充招生组收定金锁名额的事情太狡诈了,多警惕总是没错的嘛。”

      燕雨恨得牙痒痒却无法苛责。毕竟人家没拦着自己和学弟见面,就算搅局,也预留了足够的一对一面谈时间。

      小人中带着些君子,诚意中透着股狗味。

      但怼还是要怼的:“所以呢,你来这干嘛?确定了身份还怕我坑人?相识一场这点信任都没有,不至于吧,学长?”

      “不至于。这不是老熟人么,你叫我一声学长,见见面总可以吧?”

      “可以。”燕雨微笑,眼看桌上全部扫光,着实感谢这人来吃剩菜,“大老远来给我结账,帮我光盘,有什么不可以的。”

      “哦,说到结账,刚儿送出去的两瓶啤酒没付。”陈非指了指隔壁,“你实在过意不去,就帮付了吧。”

      “呵呵。”燕雨把面前一口没碰的雪碧挪过去,“这个给你,你叭叭叭话说得多,担心你口渴。”

      陈非眼神定了两秒,没再口出狂言,勾着笑抓过来揣进裤兜。

      吃饱喝足站在翠翠夜宵店门,三人默契各占一个风扇,散热同时散掉一身炭火孜然辣椒味儿。

      “羽书,我打车送你回去吧,我们正好同一个方向。”燕雨在狂风里眯着眼,声音也被吹得破破碎碎。

      陈非甩甩头发:“我送,我骑了车。”

      燕雨不屑:“就你那破电动?载人小心被交警抓。”

      陈非闭上眼,忽然笑了一笑。

      “不用了学长。”刘羽书早就打定主意谁都不挨,“我妈来接我,车子快到了。”

      “这样啊……也好。”燕雨把装着招生宣传和伴手礼的纸袋递过去,温声细语确认道,“明早十点半,我们招生组上门拜访哦。”

      “好的,欢迎你们来。”刘羽书手机一震,再往街口一探头,挥挥手留下一串道别,“我就先回啦,学长拜拜,师兄拜拜!”

      燕雨想送但没追上,而陈非根本就没打算追。一会儿功夫,人进了车,车消失拐角。

      陈非手里还捏着半罐雪碧,浅浅抿一口问:“你家离这儿不远吧,走路还是打车?”

      “怎么?你想送我?”

      “破电动么,你又不爱坐。”

      “哦,开了车来还想喝酒?某些人别说道德底线了,就连遵纪守法都做不到。”

      “喝不喝在前,开不开车在后,喝了自然就不开了么,不缺这点打车钱。怎么,相识一场这点儿信任都没有,不至于吧,学弟?”

      “呵呵。”燕雨大步往外走,只留一个挺拔背影,“走了,没事不见啊。”

      来时尚有晚风,这会儿空气凝滞,重重地往下压,又热又闷,稍稍一挥手都能碰出水来。燕雨走出五分钟,发丝牢牢焊在额角,汗水顺着背脊往下滑,裤腰带都给浸得透透的。

      ——轰轰轰轰。

      夏季的雨从来不讲道理,酝酿到极致,只等一声令下撒欢儿往下倾。棕榈树呼得得沙沙响,燕雨低头快跑两步,感受到身旁强劲一阵风。

      ——嚓。

      下意识抱紧怀里强行塞进的沉重头盔,燕雨视线缓缓上抬。

      一脚蹬地,边上是硕大的排气管。运动鞋往上,小腿流畅结实,白得发光,再往上,是红黑配色,蓄势待发的摩托机车,以及盘踞在上的——黄白大裤衩。大裤衩的右侧裤兜鼓鼓囊囊,湿了一片,是他让出的那罐儿雪碧。

      身形崩成一张弓,是暗夜最突出的一抹白,燕雨很容易想起动物世界里伺机而动的雪豹。雪豹一双眼藏在面罩里,看不清神情,漆黑中,反倒完完整整映出燕雨一张脸。

      雨砸下,风翻卷。凉意顿起,视线模糊,餐桌上那点儿火药味顷刻间散去。

      隆隆雷声,噼啪雨点,燕雨耳边传来一年前的那一句——

      “上车。”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我叫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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