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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法苑笔记》第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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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科长,我们还是听黄审的吧,有什么情况等回去以后再说。”赵科长旁边的一个女同志劝说着。
从拆迁现场回到房地产巡回法庭的办公室,黄正宇并没有进房间,而是自己一个人径直到楼上去找郑安平局长去了。
皇甫新城把下午在拆迁现场做的笔录放进柜子里锁好。坐在椅子上考虑着下午拆迁现场的事,这地房产管理局的拆迁工
作也太不规范了,拆迁许可证还没有拿到就开始了拆迁谈判工作,这谈判工作以什么作为依据呢?而且拆迁补偿价格也明显偏低。皇甫新城是工民建专业的工程师,房子的造价一眼就能看出来。别的不讲,就是拆迁工作人员办公的那栋房子重置价也要超过一千元,而按照重置价给予拆迁补偿是通行规则,你给人家伍佰元让人家老百姓到哪去买房子?而且,拆迁工作极不规范,相关规定也不上墙,整个就是暗箱操作,这老百姓能不闹事吗?
正想着,黄正宇走了进来:“跟我掰手腕,你还嫩了点。”自言自语后看着皇甫新城笑道:“刚才我去郑局长办公室和郑局长谈了,郑局长完全同意我的意见,那边的拆迁工作暂停,今天晚上房地产管理局开会研究我们的意见。”
“是啊,不拿出我们的主张,以后就没有我们的发言权了。而且拆迁行为急需规范了,要不然以后要出大事的。”皇甫新城附和道。
“我不是要规范他们的拆迁工作,我是要让他们知道到底谁说了算。”黄正宇说话的语气显然有点得意。通过今天的拆迁现场的一番作为,他认为自己已经甩开了膀子,初步树立了威信。皇甫新城听到他这样说,知道自己完全会错了黄正宇的意,便不再作声。
“皇甫,我正要问你,在拆迁现场我向你使眼色,让你拿□□出来做做样子,你没有看见啊?”黄正宇看着皇甫新城问道。
“我那时正在观察现场动态,担心老百姓闹事。再说了,这种状况下,使用□□也不一定合适。”皇甫新城并不想做拿□□吓唬老百姓的事情。你房地产管理局做得不对,还不让老百姓提意见?再说现场也没有出现什么不可控制的状况。在现场当着那么多的老百姓当然不能这么说实话,现在没有别人,还是要说出真实想法。
黄正宇看着皇甫新城:“只是让你做做样子,这是一种工作方法!”
晚上,房地产管理局连夜召开了紧急会议,研究了河西那片地的拆迁问题。黄正宇、皇甫新城也一同参加了会议。会议由郑安平局长主持,最后通过了以下决议:一,三天内办好拆迁征地许可证。二,在拆迁征地许可证拿到前,暂停拆迁工作。三,按照有关规定确定拆迁补偿价格,钢筋混凝土结构的房屋拆迁补偿价为每平方米一千元,砖混结构的房屋拆迁补偿价为九百元,砖木结构的房屋拆迁补偿价为八百元。简易房拆迁补偿价为三百元。四,以后南城区房地产管理局在拆迁工作中要充分尊重房地产巡回法庭尤其是黄正宇审判员的意见。
明天就是传统的清明节了。和父母、岳父母约好今天去上坟。所谓上坟是江滨人的说法,就是指扫墓。扫墓是中国人重视的传统祭祖项目,届时全家老小集中到祖先的坟地烧一点纸,把祖先的坟墓修葺一下,以表达对先辈的哀思和追念。
在江滨市,人们习惯在清明节的前十天、后十天去上坟。皇甫新城的父母、岳父母都是中规中矩的人,对每年的清明节上坟十分重视,都是在清明节的前十天带上全家老小一起到坟头。今年的清明节是星期一,各个单位正常工作,所以星期天就是最好的上坟日子。岳父是个讲道理的实诚人,每年都是让皇甫新城先去自己家上坟,今年也不例外,皇甫新城上午先到老家水力县东屏镇去上坟,下午再到南城区的李氏祖坟。
星期天一大早皇甫新城开着车带着妻子李雪萍和女儿皇甫思齐回到了水力县东屏镇老家。老家的房子是东屏镇东屏村头的一座独门独院二层上下共九间的楼房。房后十米远的地方是一座二十多米高的山丘,门前三十多米远的地方有一条小河蜿蜒流过。村里人都说皇甫新城家的房子风水很好,才出了皇甫新城这样一个状元。其实讲是状元有点夸张,当时皇甫新城是以水力县理工科高考第一名的成绩被金城大学土木工程系土木工程专业录取的,一个县里的第一名就夸称状元是乡里乡亲对皇甫家的恭维。
皇甫新城的父亲皇甫正民今年六十四岁,分田到户之前是生产大队大队长,为人忠厚实在,办事公道,深受乡亲们敬重。皇甫新城的母亲朱端清今年五十五岁,为人贤惠勤俭持家,把一家子掌管得妥妥帖帖。一个妹妹和一个弟弟,妹妹皇甫丽容今年二十八岁,华东政法学院民法专业毕业后,分配到江滨市下固县人民检察院工作,现任助理检察员。嫁给了同县另一个乡镇叶姓人家的小伙子叶成龙,叶成龙在下固县人民法院任助理审判员,是西北政法学院刑法专业本科毕业生。弟弟皇甫鸣义二十四岁,两年前从东江师范专科学校大专毕业,分到水力县第二中学做物理教师。
小弟弟对教师工作不安心,一直想调到公安局工作。上次皇甫新城和李雪萍回老家过春节时,母亲朱端清向李雪萍提出,能不能请亲家公帮帮忙,把皇甫鸣义调动工作的事解决了。作为省人事厅厅长的李成办这种事应该不是费力的事,但皇甫新城一直反对利用岳父手中的权力办这种事。就是皇甫新城自己一直想调到法院工作,也是自己努力通过招干考试才进入法院工作的。所以当时皇甫新城就回绝了母亲的提议,弄得母亲对皇甫新城很有意见。事后李雪萍曾劝过自己丈夫,就随了老婆婆的意,让自己父亲把皇甫鸣义调动的事办了。但还是遭到了皇甫新城的坚决反对:“我与你结婚,并不是贪图你父亲的权势,也希望你能成全我的想法,不要让我在你家人面前抬不起头。”因为皇甫新城的坚决反对,李雪萍便没有再提此事。为此事弟弟皇甫鸣义也一直对哥哥有意见,三月中旬皇甫新城回家有事,弟弟皇甫鸣义竟然找了个借口不回家陪哥哥吃饭。
跟着父亲母亲一起来到皇甫家的祖茔,祖坟里葬着皇甫家前后五代先人。
这是位于半山腰的一片平坦山地。平坦地块约有两亩大小。坐北朝南,东西边各有一条山脊蜿蜒向南,自然形成左青龙右白虎的风水格局。妙的是平坦山地背部的山势呈五十多度的缓坡向上,形成天然的太师椅状。距离山脉一千米远的地方便是东屏湖水库,如一面巨大的明镜展现在眼前。水库的南方不远处又有一座秀丽的山峰昂首挺立。皇甫新城不懂风水,但村里有一个精通风水名叫皇甫孤独的老人生前曾经对皇甫正民说过这是一块风水宝地。
一家人除了弟弟皇甫鸣义未到,妹妹和妹婿也赶过来了。估计弟弟是不想看到他这个大哥哥,这让皇甫新城有点生气。对哥哥有意见可以,但对祖先的祭拜你都不来就做过了头。在父亲的牵头带领下,一家老小先给祖先磕头相拜后,再焚烧黄表纸给祖先送去祝福,这黄表纸事先得用铁钉在上面扎五个孔,据说这样祖先才能把这黄表纸在阴间作为钱币花掉。作为新一辈的年轻人,皇甫新城已经不是很清楚其中的含义了,但好在有父母亲在,一切按照他们的意思办理即可,至于是不是封建迷信,皇甫新城觉得已经不是很重要,只是通过这种形式向祖先寄托晚辈的哀思。
最后把坟茔中的荒草清理干净,给每个坟头新换一个土制的坟帽子,插上两根新鲜的柳枝头。整个上坟仪式便结束了。
回到家里,母亲把已经准备好的菜下锅烧好,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了顿简单的午餐。皇甫新城笑着对妹妹和妹婿说:“你们两人跑到了我的前面,都是助理了,我这做哥哥的还是书记员,惭愧啊!”
“大哥说笑了,你都是正科级了,还是中层干部,早就跑到我们前面了。”妹夫叶成龙连连摇着头。
“可惜人家法院不承认我这个企业的正科级。”皇甫新城笑着打趣道。“妈,你给鸣义说,皇甫家的人干事要靠自己,不要让人家看不起,他想到公安局我们不能反对,这是各人的工作志向,但是必须自己去努力。”
“妈,鸣义的事不是我不肯帮忙,是你儿子坚决不让我和父亲说,他是害怕欠我们李家的人情,你可不要怪我!”李雪萍见皇甫几个人在说小叔子的事,赶紧出来撇清自己。
“瞧你,妈妈又没有怪你,你把自己撇得那么清。”皇甫新城笑着对自己的妻子说。
“我已经不生气了,都是我的儿子,你自己到法院都是凭本事考,他鸣义为什么就要动亲家的关系,再说凭关系调到公安局,也会给人留下话柄,让亲家公难做。他打算今年秋天参加一年一度的公安局招聘考试了。”朱端清说道。
“妈妈,你这就不对了,你现在不生气了,说明你前面还是在生我的气,鸣义是你儿子我就不是啊?你不能太偏义了,这样对他不好。”皇甫新城也知道,小儿子大孙子是老爷、老太的命根子,天下还真没有几个父母在对待儿女的问题上能够真正做到不偏不倚的。就是一代圣祖李世民不是也没有处理好几个儿子的关系吗?最后落得几个儿子互相残杀、没有善终的残局,对自己的父母当然不能苛求了。他这样说并不是真要母亲怎么样,而是不能太溺爱小弟弟了,自古溺爱都没有好的结果,到最后都是害了儿女。
“还是新城说得对,不能太听鸣义的,他要天上的月亮你还能摘给他,掼得没有一个样子。”皇甫正民对朱端清惯养小儿子鸣义也是一直有意见。但他是一个比较惧内的人,平常只要朱端清眼一瞪,他就不敢说话了。今天趁着儿女们的话题也胆子大了起来,但一看到妻子的眼睛,他就低下了头不再说话。
“我跟儿子说话你不要插嘴。鸣义这次决心很大,他说考不上就不谈对象不结婚。”朱端清瞪着眼睛看着丈夫说道。
见公爹公婆争议起来,李雪萍忙着打圆场,用眼睛看着自己的丈夫:“就是你,饭都堵不住你的嘴,没有见过你这样做哥哥的,自己的弟弟帮帮忙怎么了,让妈妈不开心。”
皇甫新城知道妈妈还在生自己的气,妻子这是在以埋怨自己让母亲消气,自己省一句,让妈妈出出气吧!皇甫新城赶紧端起饭碗把饭碗里的饭吃了个干净。
饭后,三人也未多留,和父母、妹妹、妹婿打了招呼就往下一个上坟地点赶。母亲拎了几袋家里的土产放到了汽车上:
“不要忘记端午节回来过节。”
“妈,端午节我们已经答应雪萍她妈妈去她们家过。”皇甫新城见李雪萍听到公婆要她们回东屏过端午节时紧张的样子,赶忙抢过话头。李雪萍是个贤惠的儿媳妇,不能让她为难。再说,每年的节日大部分都是到皇甫新城家过,人家李成老夫妻从来没有说过难听话,做人做到这个地步也真不容易了。
“哦,既然答应了就去吧。这几份土产匀一点送给亲家,东西不值钱表达我们的心意。”朱端清听儿子这么说,也就再没坚持。
汽车开出了很远,已经见不到朱端清的身影了。李雪萍才松了一口气。
“你怎么这么怕我妈妈?”皇甫新城见李雪萍的样子有点好笑。
“是你的妈妈,其他人我才不怕呢!”李雪萍一边说一边用手指指自己的丈夫。“对了你爸爸怎么那么怕你妈妈?”李雪萍笑着对皇甫新城说,见皇甫新城用眼瞪了自己一眼并不回答自己的话,李雪萍便改变了话题:“你怎么一点不怕我?”
“你是一个贤惠的好媳妇,知道疼自己的丈夫。”皇甫新城见妻子这么知情达理,避开了自己父母的话题,便夸了她一句。
“那你的意思是你母亲不贤惠了?你爸爸怕你妈妈是不是因为你爸爸比你妈妈大九岁?”李雪萍接过话头随口说道。但话一出口就觉得不对头,她本来还想说我李雪萍也比你皇甫新城小四岁,赶紧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瞧瞧,刚刚才夸了你,又不知道怎么说话了!”皇甫新城用眼睛斜了妻子一下,见她以捂嘴掩盖窘态便停止了话头。
三点钟,一家人赶到了李雪萍家的祖茔。李家祖茔位于江滨市城区通往临江县墩上桥的江墩公路南城区境内的天境公墓内。三人按照约定直接到坟山汇合。赶到坟山时岳父母已经到了。皇甫新城紧走几步:“爸爸妈妈,抱歉,路上耽搁了一会,让你们久等了。”
“现在不是正好三点吗?我们也刚刚到。你妈刚才还在担心你们路上赶时间不安全呢!中午没有喝酒吧?千万要注意,开车不能喝酒,害人害己!”李成抬起手腕看了一下手表笑着说,他对这个女婿是十分满意。当时女儿李雪萍带着皇甫新城上门还担心父母亲会不同意,没想到两个老人一个同意得比一个快,背后都夸女儿好眼光。弄得李雪萍都纳闷,这皇甫新城怎么这么上自己爸爸妈妈的眼?
李雪萍是家里的独生女,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老夫妻两人结婚的第二年生下这个女儿后,这么多年就再也没有生下第二个。这就让李雪萍在家里享尽了宠爱,夫妻俩是捧在手里怕闪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生怕女儿受委屈。李成和张丽君都是事业有成之人,一个在四十八岁就坐上了省人事厅厅长的位置,一个已经在东江省交通厅投资处处长的位置上坐了七年。李雪萍长得是花容月貌,还在上高中时就有领导、同事上门为自己的儿子提亲,李成和张丽君只有一句话:“女儿的主我们不做,只要她自己看中的我们都同意。”他们怕违了女儿的心意让女儿委屈。你说这老两口疼这女儿是不是没有了边?
也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从复旦大学金融学院财政与税务专业大学毕业,分到江滨市财政局计划处工作不到一个月的李雪萍,到江滨市第一建筑工程公司办事,无意间走进了皇甫新城的办公室,两人从此就走到了一起。人说人世间的缘分是天定,还真是没有错,皇甫新城的工作岗位是一分公司经理,公司总部的这间办公室他总共没有来过几次,偏偏这次遇见了李雪萍。你要说皇甫新城长得帅气,人家李雪萍也是一等一的美女。而且李雪萍也是复旦大学的高材生,皇甫新城虽然是金城大学毕业的,但现在就是个没有名气的土木工程专业工程师,论家庭皇甫新城更不能和李雪萍比,但李雪萍就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一心跟定了皇甫新城。
李雪萍是独生女,在家里是被父母娇惯得不像样子,但自从与皇甫新城谈对象结婚后,变得贤惠懂事听话,李成老两口私下里议论女儿是遇到了皇甫新城这个真命天子。没有办法,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不过这也让李成夫妻俩省了不少心。皇甫新城也是一个懂事的孩子,做事懂道理讲分寸,情商十分高。知道皇甫新城想到法院工作,曾几次提出把他调到法院,而他则坚持要自己考进去。这让李成老两口十分满意,多少人都在想着用父母手中的权力去办事,这皇甫新城却放着权力不用,非要凭自己的本事考进去。李成先以为皇甫新城不知道通过岳父调到法院工作,他在建筑公司的正科级可以保留,而自己考进去则只能从头开始。但李成把情况说了以后,皇甫新城表示自己知道时,李成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你知道?那你为何要这样做?”
“我不想让别人说你以权谋私。反正我到法院也是从头开始,当然得从书记员干起。以前的级别也没有什么用。”皇甫新城说得很坦然。从此李成对这个女婿是刮目相看,由喜欢变成了看重,自己有些事情也喜欢同他商量。自此皇甫新城确立了在李成夫妻俩眼中的位置。
李家的祖茔葬着李成的父亲、祖父、曾祖父,李家也挺奇怪,自李成的曾祖父开始代代单传,到了李雪萍这一代变成了独女。三座坟茔依次排列,占地有三十平方米,显得很宽敞。墓地面积虽然不小,但墓地建造得并不奢华,这主要是与李成低调的作风有关。
在李成的主持下,几人给祖先磕头拜谒,把带来的纸焚烧后,皇甫新城用带来的潮湿毛巾将墓碑上的灰擦洗干净。因为这里是公墓区,基本上被水泥混凝土覆盖,没有地方取土,所以换土制的坟帽子就免了。
回到墓园外的停车处,见有几个人在等候。其中一个五十四五岁的男子走上前来,握着李成的手:“李厅,到南城来也不给我们一个机会,让我们尽尽地主之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