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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 2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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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檀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整栋房子寂静得诡异,梁进的脚步停了两秒后迈过门槛。
梁檀的脸色有些难看,桌上摆着一袋菜,目光从桌面移到梁进脸上,仿佛要把他的骨头缝看得一清二楚。
梁进不动声色,提起塑料袋往厨房走,“怎么在发呆?”
“买菜的时候,我听见有人在谈起你。”梁檀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弱,“你谈恋爱了吗?”
梁进被梁檀的询问钉在地板,绷紧后背的肌肉没说话。
装菜的塑料袋被梁进放在餐厅的桌上发出沙沙的低响,他掀开袋口打量两眼,“嗯。”
梁檀沉默了几秒,梁进感到一阵窒息的难受,视线越过隔扇门问梁檀:“他们说了什么?”
梁檀露出难以启齿的表情,梁进想起来那天下午被人撞见的差一点的吻,心里有了答案。
“我知道你不会同意,爸爸妈妈也不会同意。”梁进低声说,后半句显出决意,“但我不会放手。”
梁檀心里生起一股躁郁,即使她接受了国际最先进的教育竟然也有一瞬间怀疑起艾滋病毒是否还具有影响人心的作用,能让一个纨绔子弟变成情种。
梁檀退了一步,弱声:“你要是喜欢男生,我可以帮你向父母隐瞒,但是让那孩子离开你,行吗?”
“不。”梁进没有丝毫犹豫,大步逼近梁檀,眼神阴鸷,“我告诉你梁檀,我只要曲南山,别的人都不会是曲南山。”
梁檀本来就不会是任人吵骂的温柔性格,她深吸一口气调整情绪,语气仍然不免急躁:“你只要他,他能活多久。你不要说什么你可以砸钱,你的钱你的一切全靠父母,没了他们你连自己都养不活!”
每一个字都是带刺的事实,梁进不干咬牙:“我以后......”
“你的以后离不开现在的父母给你砸的资源。”梁檀冷酷地揭穿梁进的痴心妄想。
“你的父亲可以为了你捐不止一栋楼,你可以把以万为单位的钱当洒洒水花出去,你的家人可以让你即使一辈子什么都不做就能享受荣华富贵。”
梁檀的手臂背向身后指着沙发靠着的墙面,墙后是曲南山的家,“他的家呢?为了省电费甚至没有空调,晚上只能在院子里吹凉风忍着蚊子。”
“我......我......”梁进的少年意气让他不肯屈服现实,竖眉高声反驳,“我会挣钱,愿意吃苦,我不会一直靠你们!我会慢慢攒钱,我、我一个人能养活曲南山。”
“梁进你别天真了,你什么时候才能从你生活的童话世界里清醒过来。”梁檀被梁进天真的发言逗笑,“你去大街看看吧,你能忍受风吹日晒吗?你愿意纡尊降贵去捡别人扔的瓶子吗?你能忍气吞声面对老板的刁难成天赔笑吗?就算你可以——”
梁檀问出了致命的关键:“那孩子要是年纪轻轻就死了怎么办?”
梁进被戳中的心脏最痛的部位,瞳孔骤然放大,梁檀的声音升起同情:“傻小子,只有我们拥有为爱情寻死觅活的底气,他们那些人最想活下去。”
“你说得对,曲南山只想活下去,我只想和他在一起。”梁进的眼眶浸润水雾,“所以如果曲南山活不了了,我会去找他。”
梁檀的脑子空了片刻,表情扭曲,“你说什么?”
梁进不怕死的重复:“如果曲南山死了我......”
啪——
这一巴掌用了梁檀十成十的力气,她的手掌打完后都在发抖,眼泪哗哗流下。
梁进被打得头晕目眩,顶着火辣的痛觉哽咽质问:“没有曲南山的世界算什么世界?!”
没有曲南山的世界是假的,就连宇宙都将在曲南山离他而去时归于混沌,世界在曲南山来到他身边时鲜活。
梁檀被梁进的话刺痛,扬手又要打,梁进毫不畏惧地怒目而视,巨大的悲痛笼罩在封闭的空间,梁檀脱力放手,背过身体抽噎。
梁进知道,他又害得梁檀伤心了。
“你觉得曲南山好,你没了他不能活,那姐姐和爸爸妈妈呢?”梁檀的肩膀随着她的哭声颤动,“我们加起来还不够一个曲南山吗,为了他放弃家人就是你的爱情观吗?”
两个月的爱情和十八年的亲情,梁进攥紧衣领弯腰好让自己的心不那么痛苦,“为什么一定要选一个,姐姐。我爱他,也爱你们,为什么要逼我选择?”
梁进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满脸的泪水哭花了脸,梁檀愤然转身,悲郁道:“让你选择真的那么难吗?”
她扣住梁进的手上楼,梁进仿佛没有生命的人偶被主人抓着胳膊拖上楼。
他们闯进梁檀的房间,梁檀松开手,梁进的手腕一圈红,白皙的腕侧几道指甲嵌下的血痕触目惊心,但姐弟俩谁也没心思管。
梁檀走到窗台,花瓶里的层次分明的花花叶萎靡发皱,就算是有最好的保鲜剂也阻挡不了生死规律。梁进突然发现,梁檀已经有好久没插花了。
“插花有个讲究是‘上散下聚’,顶头的鲜花美到让人短暂迷失自我从而忽略下部紧密依偎的花茎,你的爱情和亲情也是这样。”梁檀把花束从花瓶里抓出来扔到垃圾桶里,“你被漂亮的男孩迷住了,头脑发热的时候以为自己可以对抗全世界,所有的事都应该为你的爱情让路,把你养大的家人比不了漂亮的男孩。”
“你仔细想想吧,没有恨不得把星星摘下来送你的家人,你连为了爱情叫板的底气都没有。”
梁进颓然坐在床角抽泣,哭得嗓子都哑了,却不甘心地说:“你说得不对!一点都不对!”他哽声驳斥,“我没有忘记你们对我的好,我也不会放弃曲南山。如果你一定要逼我选择,我只能谁也不要,一个人离开。”
梁进站起来握紧拳头,红着眼睛沙哑道:“你不要逼我。”
摔门声震动地面,梁檀浑身发冷。她没有开房间的空调,冷意却从四面八方奔涌,她从窗户往外看,茉莉花快要凋谢。
在她偶然的一次半夜醒来,她顺着外面窸窸窣窣的动静拉开窗户,看到了为曲南山摘花的梁进。那一瞬间,她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又被黑夜吸干了。
她几乎本能地关窗,又在楼下等梁进。她有好多的话想说,但在梁进撒谎的时候选择了吞下质问。
只是朋友而已,她不应该过度反应,梁檀在不该自欺欺人的时候反而放松了对梁进的干涉,她对自己说,梁进只是交了个新朋友。
梁进不会是同性恋,就算是同性恋也没关系,他一定不会和曲南山有过多的牵扯,她的弟弟是正常人,绝对不会傻傻地去招惹艾滋病人。
曲南山奶奶的请求和满村的流言蜚语快压垮了梁檀给自己筑造的城墙,被她隔绝的真相即将显露。
她多希望在她问梁进是否谈恋爱的时候得到的是否定的回答,但梁进简短的一声“嗯”轻而易举地推倒了岌岌可危的城墙。悬浮在水面的真相冲破砖瓦,勒住了她的脖颈。
梁檀掩面哭泣,满身的关节都透着悔意,她不该带梁进来的,来到胭霞村后,一切都变了。
天空下着迷蒙小雨,沉闷得喘不上气,三两村民的皮肤上被泼溅灰白的颜料。
曲南山没想到会在自己家看见梁进的姐姐,眉心猛地一跳,惶惶然莫名不安,放下手里的毛球。
黄梅英放下织得只剩半截袖子的黄毛衣,笑起来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搬起凳子让梁檀坐。
“不用了。”梁檀谢绝,目光落在曲南山脸上。
显而易见的敌意的让曲南山愣在原地,手脚不知道往哪里放,梁檀目光灼灼,克制着脾气冷淡道:“能请你回避下吗?我有话和你奶奶说。”
曲南山惊疑不定地看着黄梅英,黄梅英不明所以,推了推曲南山的胳膊,催促:“你先回房间。”
“我......”
“去呀。”
曲南山咬唇,看了眼神色冷漠的梁檀,僵硬点头,手指刚碰上门把手,他听见身后的梁檀冷不丁开口:“你知道我弟弟有个坏习惯吗?”
曲南山遽然攥紧门把手,手指几乎嵌入皮肉。
故意装作没听见别人说话是很不礼貌的行为,梁檀只是笑了下,轻声说:“他撒谎或者犹豫的时候右手大拇指会忍不住去抠食指,估计连他自己都没发现。但爱他的人都在私下说起过他这个习惯,你发现了吗?”
曲南山整条手臂都僵住了,险些握不住门把手。
“现在知道了。”曲南山冷淡的声音轻不可闻,不敢回头去看黄梅英和梁檀的表情,逃似的钻进房间。
黄梅英对这个场面有些无措,尴尬的气氛在狭小的客厅暗流涌动,她招呼着梁檀坐下,想拿水果招待,把青黄交杂的橘子递过去时梁檀挑了下眉,没有立即接住。
黄梅英的手在半空像是被定住,递也不是收也不是。
“谢谢,我不吃。”梁檀把橘子放回盘里,“能出去说吗。”
她不给黄梅英思考或回答的时机,径自往院子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