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女列传》灰橙

102、第一百零二章

　　这次没有束缚，几个人以自由身的状态重新出现在蜚先生面前，之前阴沉的实验场地，现在灯火通明，但是平整的地面全是新炸出来的坑洞，四周还烟尘弥漫，明显刚经历过一场混战。

　　地上横着几具工具人的尸体，有的被撕碎了，像……膨化食品包装袋，撕开的瞬间，里面的酥脆小食撒了一地。有的甚至还在呻吟，没有凉透，正伸着残缺的肢体呼叫出没有意义的词语。最诡异的是，他们所有人都跟蜚先生共用一张脸，这群长相一模一样的人横七竖八地倒了一地，逐渐变成死了一地。

　　蜚先生面对着眼前奇诡的场面，一点反应都没有，在他眼里这些也都是工具人，死了一只还是死了一头，好像全都无所谓。他本人好端端地站在那里，仰头注视着上方某处，那里像一面巨型蛛网，细密的金属丝包裹住中央的一个人。

　　冥王星浑身残破，四肢都撕掉了仿生皮肤和软体组织，暴露着金属骨架，一只手只有细细的一截钢骨连接着。可能是因为没有痛觉，她还保持着一脸平静的姿态，还有点无聊地看着下面。

　　蜚先生先转向几位客人，很礼貌地说：“十分抱歉把你们牵扯进来，现在我要抓的人已经抓到了，你们随时可以选择下线离开。”

　　梅辛怡先激动起来，“为什么？这些是白流苏和你的合谋吗？所以……我们只是被白流苏利用了吗？”

　　他没有回答什么，低下头一副不想多言的模样。何贞想了想开口：“我们在刚才那间仓库里发现了白栀，她是因为什么？”

　　“啊，白栀，我记起来她了。”蜚先生仿佛想到了什么，转向身边的一个工具人，“员工白栀，她改造得怎么样？”

　　对面那个跟蜚先生分享一张脸的人回答：“她改造得很好，态度很端正，要把她重新投放公司吗？”

　　蜚先生忽然展露出了一丝俏皮的形态，对着自己的复制品勾了勾手指，“把她弄过来吧，让我们的几位客人，还有即将接受改造的冥王星也看看，自己昔日的同事，在我们这里过的生活怎么样？”

　　梅辛怡悄悄偏过身体，低声耳语，“我怎么觉得有一丝杀鸡儆猴的味道？”

　　何贞也朝着她的方向挨近了，“不用觉得，这就是。”

　　白栀被驱赶过来的，她穿着件白色古典长睡衣，身体可能是因为刚刚解冻的关系，行动间还有一丝僵硬。神情不再具有以往的骄傲和清高，跟个普通人类一样小心翼翼，战战兢兢。

　　当她停住脚步看到了自己身前的蜚先生，脸上瞬间涌起了无限的恐怖，这不是表演出来的，而是从灵魂深处散溢出的情绪。不过蜚先生的表现却非常礼貌，他一个手势也没有施加在白栀身上，围绕着她走了一圈，打量的眼光细细地欣赏着她。

　　“这些员工啊，应该怎么对待他们呢？”他的问句看似是冲着自己的助手去的，但是在场的几个人都很清楚，他是在问自己。

　　旁边的复制人小助理好像捧哏一样，跟他一唱一和，“应该怎么对待他们？我不清楚蜚先生。”

　　“其实最优的解，要想完全控制一个人，就要先打碎他，然后按照需要再把他拼合起来，重铸成自己需要的形状。但是这些穿越者普遍不适用，因为他们在加入公司以前，大多就已经是破碎的模样了，他们已经被世界碾碎，在绝望的情景里挣扎了很久，早就扭曲成了无法康复的形状。我说的对吗，何春晓？”

　　第一次听见她的另一个名字，梅辛怡明显愣了一下，转过头用探究的眼神望着她。何贞的脸色有一些异样，她似乎对这个名字很不适，脸上的神情复杂又尴尬，但是沉默着没有表示。

　　蜚先生摸了一把白栀光滑的脸蛋，继续自言自语，表演一场独角戏一样，“有些员工，在漫长的穿越工作中，会迷失在浩渺无垠的力量里，他们觉得到手的一切都是自己的，逐渐不把公司放在眼里，私心越来越重，最后也不好好工作了，沉浸在自我为中心的游戏里。”

　　白栀恐惧得流下了两行清泪，哀求的语气对着蜚先生，“我知道错了，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地工作，请您放我走吧。”

　　“其实我们的管理没有那么严苛，我们的待遇是相当优渥的，你大可以过着穷奢极欲、酒池肉林的生活。你也完全可以随心所欲地对待那些低维生物，不管你喜欢当个变态开膛手，还是超级淫/魔都无所谓，只要你能好好地执行任务，为我们从副本世界里提取能量，一切都好说。但是这位白栀小姐，她犯了个严重的错误，就是自己躺平了不干活，还妨碍别人完成任务。”

　　何贞偷偷啧了一声，“现在我弄明白了，为什么白流苏要花这么大工夫，做这么个局把冥王星骗进来，不是因为她到处抢劫，当然也不是因为她抢了我们好几次。是因为她躺平了，很久不去寻找支线剧情，也就是说，恰恰是因为她懒得替公司抢劫副本世界。”

　　梅辛怡的意见不太相同，“我倒觉得是因为她失去控制，没有人能强迫她做任何事，包括白流苏。”

　　下面演了半天，上面的冥王星都看困了，她打了个哈欠，“到底要干什么，能不能快点？”

　　蜚先生把白栀抛在一边，又走到了金属丝网下，“另一种员工更难处理，他们被空虚吞噬了，行为失控，人性泯灭，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想干。最后，就会变成没有理智，也无法预测的人形兵器，造成极大的破坏。”

　　冥王星笑出声了，“我想你搞错了，我不是在漫长的任务里变成这样的，我就是公司亲手塑造出来的，是你们制造的朦胧制造了我，我其实是最符合你们心思和意志、活生生的快穿公司的拟人形态。如果你觉得我行为失控，人性泯灭，那公司分明就是这个模样的。”

　　蜚先生也笑了，“看看，看看她巧舌如簧的样子，但是你的机敏和灵巧也是公司给你的，离开了公司你什么也不是。”他转过身对着助手，实际上是对着梅辛怡等人说，“他们这些生物，看似是百毒不侵，刀枪不入，但是有一种最有效的手段对付他们，就是从他们身上把一切能力都剥除，那时候他们就会现出原形，像蚌壳里柔软的蚌肉，不堪一击。”

　　说这些话的时候，现场最害怕的就是白栀了，看来过去的一段日子，她已经深深体会了这一套。

　　“放我下去。”冥王星轻轻地说了一句，朝着蜚先生，还有其他几个工具人。

　　金属丝松脱了一些，露出里面斑驳的一截义体，现在看得更清晰了，她的许多部分都在新生，补充了些白花花的仿生肌肉组织，但又被金属丝切割得支离破碎，原本小巧而精细的机械人偶，现在显得残破凄惨。但是冥王星始终没什么反应，她根本不在意自己的外形，重新站到地上时，她先看了看白栀，有些恍然，“怪不得朦胧失踪了，你这个密友根本不出面，原来你被困在这了。”

　　大概是想到了曾经和朦胧混在一起，没干过什么好事，白栀又开始后怕，期期艾艾地说：“朦胧失踪了吗？我根本不知道……我已经来了很久了。”

　　范瑰看了看周围一圈人，跟蜚先生表示：“把他们弄走，这种场合，我们还是一对一吧。”

　　“你还会顾忌自己的体面？”他漾起一丝调侃的幽默，“是害怕他们看见排行榜第一的冥王星，也有像白栀一样低声下气的一天吗？”

　　“……呵呵，”范瑰噗嗤一声，低低的声音笑出来了，她没有流露出得意，反而满眼都是悲凉，“你看着这几个新员工，感觉很好笑是吗？一如我看你，也觉得很好笑。我进入过５３５个副本世界，最短的３个月，最长的十万年之久。有一点你说的对，我早就被空虚吞噬了，我真心希望你能赢，让我痛苦，因为痛对我来说是一种奖励。”

　　随着说话，她慢慢伸出手，从自己前额处把皮肤撕扯开，刷拉一声将整张脸皮从仿生体和金属骨架上撕了下来，白花花的一片扯在手里，轻薄的皮肤跟真人的一样，但是血很少，在空气中轻轻曳动，场景恐怖而诡异。

　　“有一段时间，我也在寻找让自己痛的方式。我砍光了整座城池，和妖魔窟里的万千妖魔鬼怪一起寻欢作乐，躺在万人坑的尸山血海里。我去过八热地狱、八寒地狱、八大地狱，还尝了尝那些花样百出的酷刑，但是最后依然什么感觉都没有。你要惩罚我？可是我出生就是在最底层的十八地狱里，朦胧已经把我的灵魂撕碎了，公司又把我铸造成了他们想要的模样——一团纯粹的恶意，我不是人形兵器，我只是你们的邪恶本体。你们把我造出来，你们就自己受着吧。”

　　她的形态开始扩张，金属义体从背心位置自我拆解开，下半截由人的形状变成丝网状，小巧的人偶机械姬膨胀开，逐渐失去了人形。

　　“她都已经是个机器人了，我想不通还能从她身上把技能卡抽出来吗？”何贞刚在地上嘀咕了一句，旁边的蜚先生已经开始行动了，义体的形变很快减慢下来，开始翻卷起一片片白色筋肉状的组织，那些仿生体好像变得更像血肉，会随着血流搏动着，眼前霎时乱作一团，在坚硬冰冷的金属和绵软的血肉之间反复变化。

　　蜚先生诡异的姿势摇动了两下，从他的颈边，还有脸颊之侧伸出了两排尖尖的利器，左右呈现完全对称的姿态。那些尖利的东西完全伸展开，像昆虫的节肢一样，内部生长的结构把外层的皮肤撑得隆起，让他逐渐脱离了人的形态，等到撕拉一声异响之后，外层的皮肤完全撕扯开，一条硕长的东西从腔子里蹦出。

　　梅辛怡已经左右看得目不暇接，磕磕巴巴地说：“我、我觉得……现在不变个身，好像很不合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