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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   陈退之从门口进来,旋转的灯光落在清俊的脸上形成块状的斑点。很早之前就有人说他是深情眼,眉目冷峭,偏偏眼型内勾外翘,垂眼时只看见长而浓的睫毛,轻轻扇动。他并不柔弱单薄,相反,他的脸部是很凌厉的线条,眉骨到鼻尖弯成完美的弧度。手臂长而有力,伸出的五指微微弯曲,透出成熟男人的韵味。

      林在溪接过陈退之手里的打火机,掀盖,擦了一下,风口冒出蓝色的火苗。跳跃的火光中,陈退之笑意不达眼底。

      “周小姐,好久不见。”陈退之朝着周应缇的方向颔首。

      周应缇斟酌着说:“……好久不见。”

      她和陈退之不熟,虽然初中高中都在一个班,但林在溪也和她在一个班。她对陈退之唯一的印象就是高中有次和别人打架,眼角青了,划了一个口,恰好当时教室只有周应缇一个人。他问周应缇有没有药水,周应缇去林在溪位置上拿了棉签,沾上蓝色的药水后顺带递给他一面镜子。

      其实陈退之也算林在溪最久的朋友之一了。他常常和林在溪在一起,有几天周应缇找林在溪总能碰到他。高中陈退之似乎缄言,在班上存在感很低,但成绩还不错,最后高考成了一匹黑马,上了南城大学,念的法律。

      “这么热闹是在说什么?”

      陈退之一边解衣服一边往两人跟前走,拍了拍林在溪略有些僵硬的肩膀。

      周应缇不知道他听没听见之前林在溪的宣言,也不好意思再说一遍,就没回应。一旁的林在溪也有些尴尬,刚才的豪情壮志转瞬片都不剩,佯装轻松的笑了一下,“是我和应缇的事。”

      “要结婚了?”陈退之语气里有笑意,但背对着两人,周应缇看不见他眼底折叠的情绪。

      “不是,”崔即替两人解了围,“是分开啦。”

      陈退之的眼神在两人之间巧妙地转了个弯,他侧身接过崔即递来的酒瓶,仰头喝了一口。

      崔即总觉得他们三个人之间的氛围怪怪的,尤其是在他说完那句话后,三个人简直有三国鼎立的趋势。

      /
      周应缇看了眼腕表,十点十分。往后退了几步,离杯光觥筹远了些。

      退到一根柱子前,后背倚在上面,看着林在溪通红的脸,思绪飘了很久,飘到有一年去南城的北滨路玩。

      高中课业繁重,唯一的闲暇时光是在星期六晚上。那天林在溪和他的朋友约了周应缇去南城路走走,散步。因为高中大多数时间都在穿校服,除了内搭和鞋,很少有机会穿自己的衣服。

      那是夏天的一个沉闷夜晚。周应缇罕见地没再穿短袖和裤子,穿了一条蓝色碎花长裙,碎花上长满绸带似的绿叶,掐腰设计,露出两节嶙峋的锁骨。周应缇皮肤很白,在周遭只有昏昏欲睡的灯光下,如白玉般温润。

      晚风如迟暮老人奄奄一息,栏杆边有一棵树,叶子全恹了,叶尾发黄,林在溪和他的朋友就在那棵树下等她。看见周应缇走过来时,几个朋友先吹了口哨。

      林在溪也微笑:“你今天太漂亮。”

      那段时间周应缇狂爱张爱玲,觉得林在溪的“太”字听起来太香港,很像《小团圆》里邵之雍永远“微笑着不作声”。在大脑里默默想她会追他到农村吗?她会追他到一盏灯的剪影里、再等重逢吗?还是期盼下雨,宁愿天天下雨?

      没有答案。回答永远官方且毫无过错,周应缇如是想。她挑眼看林在溪,高她近一个脑袋,这样看上去高中的林在溪十分青涩,不懂掩饰情意。忘记想情意有几分,又值多少钱。周应缇就是这样,当初忘记想,可还是记得那一天林在溪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在多年后,慢慢品味,慢慢刺自己。

      几年后周应缇路过当初那节路,树和灯都没有了。她也想起林在溪后面还有一个人叫陈退之的人,还高他半个多脑袋。

      /
      她想着自己先走,一个人走到外面公路上时,低头和林在溪发消息。林在溪几乎秒回,问她不开心吗,他马上出来。
      周应缇站在原地打字:“没有,你不用出来,招待你的朋友吧,我只是想走一走。”

      林在溪回:我可以陪你。

      不用,周应缇皱眉回,我要回家了。

      林在溪没再回。

      跌跌撞撞跑出来如羊羔,现下看着人车两空的马路,周应缇想着先走一走吧。她很喜欢不带目的地走路,大学的时候很爱随机挑选公交车,随机下车,随机走路,能走多远走多远,反正总会回来的。

      她今天穿的运动鞋,踩在沥青路上也不觉黏,耳朵塞着两只蓝牙耳机,音量刚刚好,放到eason的《人来人往》。

      闭起双眼你最挂念谁,眼睛张开身边竟是谁。

      最喜欢这首歌的时间是在英国读研,她在校外租了房子,一个人住。歌曲里那一段旋律,简直像站在命运悬崖上还要写诗,捧读书本,“尚有月台曾让我们满足到流泪”。

      今天晚上月亮不圆,星星不亮。周应缇一半脸被浅浅的月光浸染,眉目平淡,陈退之看向她带着的白色耳机,定住几秒,还是无法控制嘴角露出笑。

      他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面容回归严肃,严肃到彷佛是丧妻,在慢慢靠近周应缇的时候却还是避无可避地眼底沾染笑意。

      “怎么出来了?”问出口的瞬间陈退之立马闭嘴,觉得这个语气太熟稔了,周应缇可能和他还没有这么熟。是不是太冒昧了?会不会对他的印象大打折扣?

      周应缇听到背后有人说话,摘了耳机回头看,看到陈退之一个大高个站在那儿,有些莫名其妙。

      出于礼貌,周应缇还是笑着说:“出来透透气。”

      她是笑着的。心头的念想在听到周应缇略带笑意的声音僵直了一瞬,然后立马疯长。皮肤由内而外开始燥热,心头栓着的寂静猛兽慢慢昂首,非要咬掉、吞掉一些东西来解决饱腹问题。

      “你和……”陈退之紧急刹车,硬生生将一个名字吞咽回肚子,隔了几秒才蹦出几个字:“回过家了吗?”

      他所有来得及被周应缇听见的言辞都不带主语,比起与熟人或者陌生人攀谈,总带着点试探性的……上位者的暧昧,说话之迫切与冷静的面孔如此割裂,他不会以为她看不出来吧?

      今晚本应该颓丧,但此刻周应缇心里升起一种不应该的挑逗乐趣。她眼睛狭长,看人时总是审视,这样仰视陈退之时却显得眼瞳更大,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瞬间和小动物乞求的眼睛重合。可周应缇怎么会是单纯的猎物?她唇角平直中带点翘,声音清丽,回答:“回过了。”

      隔了一会,她朝陈退之伸出手,艳丽的五官带着慵懒意味,说:“还有打火机吗?”

      陈退之递出打火机,壳子上还有温度。

      周应缇的五官在袅袅升起的烟雾中显得模糊,却别有风情。所有线条都被模糊得长而优美,所有皮肤都罩上一层雾气,唯有她一双垂着的眼睛,像在思考。他恍觉嗅到海的湿气,咸湿中带着一丝令人清醒的沉沦感。

      “你觉得我爱林在溪吗?”周应缇吸烟后会有点醉,女式香烟不烈,薄荷味的爆珠含在唇间,牙齿厮磨爆珠的表面,下一秒毫无征兆地咬破。液体和气体冲上天灵盖,整个人都飘飘欲仙。就在这样古怪的氛围里,她把陈退之当成一个旁观者,问出这样一个自觉无伤大雅的问题。

      陈退之的面庞一下子静了。他不自禁地咬紧下颌,尝到唇齿相撞的血腥味。明明穿着光鲜亮丽,陈退之却觉得自己早已赤裸。周应缇那个问题冷箭似地射中他,先前上火的情绪转瞬殆尽,只余火烧后的余烬与漫天的灰尘。

      “……我不知道。”他回避开这个问题。

      “你为什么不知道,嗯?”周应缇似觉好笑,眯着眼睛,隔着燃起的香烟看他眉头微蹙的侧脸。

      “他们都这样觉得,他们都觉得我爱林在溪,而且唯一、只能爱他。”

      “你却说不知道。为什么撒谎?”她语气喃喃,轻到快听不清楚。

      “我有时候都觉得自己爱他。”

      陈退之更僵了。他不知道怎样做出表情来回馈这些称得上真心话的言语,他不明白为什么周应缇会说这些话,他只感觉心里面全是酸涩,像生吃一个柠檬,表皮粗糙的颗粒都带着最痛的酸味。这些酸味到最后汇聚成苦涩,胀满心脏最饱满的部分,一下一下跳动,一下一下心痛,跳动到最后麻木成数不清的数字,又突然变成周应缇有些失神落魄的脸。

      烟灭了,猩红的烟头开出一朵小黄花 ,她鼻息喷出的气快要熄灭这朵花。

      因为我嫉妒,我不愿意承认,我不想再听到你们两个的名字关联在一起。

      他叹一口气,想过去看看她的情况。

      周应缇忽然清醒,直直地看着他:“你为什么打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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