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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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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矮身在荒草中,数十骑从眼前经过,方向正是东山村,领头者蒙面提刀,正是此前在村口下令杀了数十人的蒙面人。
果然如朱祺所说,蒙面人去而复返,是因为没有找到他,是想趁着夜色返回村子杀个“回马枪”。
等这队人走得很远后,二人才从荒草中出来,朝相反的方向走去,照朱祺的说法,如果他们在村子里没有找到他,八成会留在村子等他“上钩”。
不过夜色正浓,方向难辨,也不知哪里会有贼人又或者会不会再次遇上蒙面人,再加上朱祺重伤初愈,身上本就没多少力气,所以两人也没有远去,躲在一处废弃的草棚里过了一夜。
待到东方泛白,冯婉茹立于高处,远望灰黑一片的东山村,伤愁油然而生。
朱祺立于身旁,长长叹了一口气,“若那时我已淹死在河里,全村十余条生命断不会丧生。”
冯婉茹凝视他半晌,想到宫变那夜流民攻破宫城后,被杀的何止是皇室中人,手无寸铁的宦官、侍女等也被屠杀殆尽,东山村发生的与其何其相似,“就算你死在河里,恐怕东山村十余口也要为你填命。”
朱祺闻言猛然一惊,“这是何故?”
冯婉茹并未直接回答,反而道:“你绝不是商贾之人,他们连着派了两拔人来寻你,那蒙面人还杀了之前的那拔人,看来是不想把寻找你的事或者烧杀东山村的事让外人知晓。”
她之前就猜想,若他是从商之人,哪有谋财还害命的,并且对于富家人来说,遇到劫匪,也只会想着用财换命。
那日从河里救起他时,他身着镶金黄纹锦袍,头上朱玉宝石,普通商贾人家就算再富有,再穿金戴银,也是有分寸的,倒是他的这副打扮似曾相识。
连日来的刺客,让她心忧害怕,不敢去想别的,现今从村子里逃了出来,阿父和十八叔匆忙间离去,她反而冷静下来,将这几日发生的事串联起来,愈发觉得事情不是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她正有所思想去发问时,朱祺却催促着,“此地离村子尚近,不可掉以轻心。”
二人行了数十里路,已从先前的泥泞乡间小路来到了官道,与乡野所不同,官道上已有许多来来往往的人,不过大多都是急匆匆赶路的,对于身着粗衣的二人,并不注意。
在官道上行不多时,身后忽地传来马蹄声,一人高声唱喝“让路”,过往行人纷纷往道路两边让开。
冯婉茹侧过身子,看着这一骑从身边驰过,但见那人身着轻盔,背后插着一面三角齿牙红旗,在急驰之下迎风招展,转眼间消失在视野之中。
“怎么有人插着旗行路?”她见此人行路怪异,但问了出来。
朱祺先是沉默半晌,才回道:“看这样子应是军中紧急传信,只是不知边关军中出了何事?”
看他很是关注军情,又遥遥盯着那传信兵许久,冯婉茹疑惑:“那是皇帝大臣们的事,老百姓只管吃饱穿暖。哼,东山村发生那么大的事,也不见官府来人查办。”
朱祺微微一愣,“偏远山村,本就是道路阻塞,信息不通,若要州官知晓,也应十天半月后的事。”
“帝王口中民重君轻,全是哄骗愚弄百姓。”冯婉茹叹道,“只是不知,我若去州府上告东山村之事,郡守会派人来调查吗?”
朱祺不防她有此问,略一思考,“按理说州内出了命案,便是大案要案,郡守须得期限查办清楚。”他顿了一下,又道:“只是……东山村的事怕另有隐情,纵然郡守想管,也是无力。”
“为何?”
“我观昨日那些人的座下马,似是军马。恐怕郡守真无能为力。”
“天子犯法,与民同罪!就算是趁火打劫的军人,难道大魏律令还不能治他们的罪吗?”
朱祺摇头苦笑,“我知你读过书,识得理,但很多事并非你想象的那般简单易行。天下虽定,但民心尚未全归,再者一州之郡守会为了不知名的乡民而去得罪军中权贵吗?”
他如是说倒切中要害,阿父在时曾多次说过那夜宫变的跷蹊,宫门之所以会被打破,也恐有内应。
常言道,民不与官斗,官不与军斗。
冯婉茹自幼受朝中大儒教习,又经历国破家亡之变,世事变迁,人心叵测,“这么说,你也算得上是权贵之人了?”
朱祺一惊,“何以见得?”
冯婉茹侧过头,上下打量他,与昨日稍有不同,今日他眉宇间透出英气,与十八叔倒有几分相像,十八叔曾常事军中,想来眼前的朱祺也在军中待过。
她正欲说出心中所想,忽地官道上又有数骑急驰而来,一骑擦身而过,只探手一抓,便将她抓至马背,再举手在脑后重重一击,顿时脑袋一阵昏沉,竟昏了过去。
朱祺大惊,他本以为这几骑与之前一骑一样都是送信的,不曾想却将她抓了去,待要去追时,身侧又来了数骑,余眸中瞥见寒光一闪,一柄奇快无比的腰刀几乎贴着面门而过。
这几骑行得极快,又不拖泥带水,见一刀未果,毫不纠缠,拍马便行,很快与先前数骑一同消失在官道尽头。
不知过了多久,冯婉茹只觉得脑袋昏沉无比,后脑又传出钝击般疼痛,与此同时五脏六腑上下翻腾,令她忍不住干呕两下,这才觉得精神好了些。
模糊之中,泥泞地从眼前一晃而过,右耳中传来马匹重重的喘气声,而背上还有一只大手死死地压着,此刻她蓦然惊醒,发现自己仍在马背上,只是不知要被马上那人抓往何处。
一路颠簸不知行了多久,冯婉茹也被颠得七荤八素,幸好一早上没有吃东西,否则现在她不知要吐成什么样子。
又行了一会儿,马的脚步逐渐放慢,耳边听得一人道:“前面有个破庙,可作休息。”
马上人并未出声,但听着那人应了声“是”,冯婉茹便知这人肯定是点头同意,心中暗思昨夜是她七年来第一次出村,按说外面的人都不认得她,为什么要抓她?难道他们也是劫匪?
片刻后,那人翻身下马,早有人接过缰绳,将马栓在庙前的石柱上,而后两人将她抬至庙内。
因不知对方是谁,想干什么,冯婉茹担心如果对方发现自己醒着,恐怕会对自己不利,便继续装出昏迷不醒的样子,眼皮微微打开一条细缝,但见这是一片荒废了的城隍庙,庙内到处都是乱草和破碎的石像。
那人吩咐道:“半个时辰后出发!”
“是!”
冯婉茹瞧见这一行人共有十人,三人出庙去喂马料,剩下七人席地而坐,他们的装束很是普通,暗青色交领长袍,腰间悬着一柄漆黑刀鞘腰刀,领头者三十上下,一字浓眉,黑阔脸、厚嘴唇、寸短须,头上一个浅色幞头。
“头儿,为何不直接杀了她,千里迢迢抓她做……”一人忍不住问道。
领头者横视他一眼,余话硬生生咽了回去,“闭嘴,再有多言,死!”
那人唬得连忙俯地求恕,身体瑟瑟发抖。
过了半刻,一人跑了进来,对领头者拱手道:“官道上突然多了一队人……”
他话还未说完,领头者猛然一惊,一个翻身站起,喝道:“走!”说着,看了地上的冯一眼,举步便往庙外走去。
余人纷纷站起跟随。
有两人瞧见领头者目光,转过方向,朝冯婉茹这边走来。
“看来他们是想把我抓到某个地方。”冯婉茹思忖,“难道有人知晓了我的身份?”
她这么想着,心里盘算若是被人抓了去,定会生不如死,不如趁此从破庙后跑出去,待到荒野时,他们再想抓她便难了。
心中打定主意,眼见那两人越行越近,她猛地翻身,人还未全站起,便朝着破败神象后的墙洞处跑去。
那两人一惊,大叫:“她醒了!”转而追了过去。
一日一夜未进米粒,腹中早已是饥肠辘辘,冯婉茹只感觉提不起力气,才奔出两步,便一个踉跄,跌倒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那两人得意地咧着嘴,伸出大手抓向她。
正在这时,“咻咻”两声,两支破空羽箭从庙外急射而来,正中抓向冯婉茹的那两人后背,这两人顿时倒在地上,先前得意的神色消失殆尽,转而是痛苦和惊讶。
冯婉茹吓了一跳,因为他们倒在离她不过一尺之远的地方,这时庙门处突然哄乱起来,嘈杂声中夹着刀枪相击的声音。
她从神象边探头脑袋,但见庙内多了数名浅色圆领长袍的人,他们见了先前庙内的贼人,举刀便杀。
不多时,先前十人中的九人已倒血泊中,而那领头者则是身中数刀倒在地上,惊恐地看着来人。
“说,你们是谁?受何人指使?”一人将刀架在领头者脖子上,大声质问。
领头者冷哼一声,“要杀要剐随便,哼,只恨没在半道上杀了你!”
冯婉茹循着他的目光,此时见一人身着粗布衣裳,徐徐踏入庙内,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她在东山村冰河中救起的朱祺。
听提朱祺问他:“将我砍伤扔进河中,又派人进村暗杀,都是你们所为?”
领头者浓眉一挑,“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你们杀我倒没什么,为何连一十五口村民也不放过?”朱祺厉声道。
冯婉茹见他咬牙切齿,笼中袖中的手不停地颤抖,知他已气至极点。
不过看来人对他极为恭敬,应了她之前的猜想,身着锦衣的朱公子绝不是什么商贾之子,相反此时看来更像是位高权重者之子,否则也不可能有如此之多的护卫。
领头者得意一笑,嘴角涌出鲜血,“贱民之躯,死有何惜。哈哈!”
“放肆!”朱祺大喝一声,转身猛地拔出身边护卫的腰刀,“唰”地指向领头者,锋利的刀尖离他面门不足一寸。
“他服毒自尽了!”
冯婉茹闻言心惊,双眸微转看向领头者,但见他嘴角的血已变成了黑色,过不数个呼吸,“轰”地倒地气绝。
朱祺面色铁青,弃了腰刀,朝领头者尸首挥了挥手,示意搜身,随后侧过身子看向神象后,朗声叫道:“蕊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