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间词戏》losiento

3、003

　　次日林端己去片场，第一场戏就是场被泼水的戏。

　　她在这部戏里演一个青楼女子。现今电视剧里青楼女子往往都格外吃香，有一堆富家公子哥喜欢着。但她演的这个青楼女子不然。这个青楼女子非但没有公子哥儿追捧，还倒着追捧公子哥。有道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公子哥不喜欢风尘女子，喜欢他家隔壁家的大家闺秀，也就是杜飞卿。

　　杜飞卿的这个角色，虽是个大家闺秀，性格却颇为泼辣。听说这个公子哥儿和青楼女子纠缠不休，就带着家丁丫头来了青楼。不料她刚爬完楼梯到二楼，要找的人正巧离开，正走到了青楼大门口。大家闺秀情急之下将屋中一盆洗脚水从楼上泼下来。不偏不倚就泼了林端己一头。

　　林端己早上八点准时站到片场门口。杜飞卿是大腕，该讨好的必得讨好。这点功夫不能落下。

　　等了一个半个小时，杜飞卿姗姗来迟。依旧带着那副墨镜，见到林端己，似是没看见，径直从她面前走过。林端己在原地愣了愣，几步追上去，道：“杜老师。”

　　杜飞卿顿住脚步，没回头。

　　林端己知情识趣地自己跑到她跟前，伸出手，道：“杜老师，我演青楼女子，我叫林端己。”
　　这个青楼女子，确实卑微得连姓名也没有一个。

　　杜飞卿依旧平视前方，没有看她一眼的意思。
　　林端己捏了把冷汗，琢磨着是不是这称呼她不喜欢。杜老师，是觉得叫老了？不叫老师，难道叫小姐吗。
　　她硬着头皮把手伸了回来，干咳了咳，道：“杜老师，还麻烦您多指教。”

　　杜飞卿终于将头转过来，看了她一眼，走了。
　　林端己目送她的背影离开。杜飞卿带着那漂亮的大墨镜，导致从始至终，她连杜飞卿的眼睛都没见着。
　　她回想起那条项链，决定不管怎么着，得把它顺了才对得起杜飞卿对她这破烂态度。

　　九点开机。林端己在青楼门口蹙眉叫唤男主：“平公子，平公子！” 无奈平公子已经头也不回得走远了。

　　林端己作势要追，这时候就等着杜飞卿的一盆水泼下来。她等啊等，怎么也不泼。她霎时有种抬头看看的冲动，硬生生忍住了。僵直着身体对着平公子的背影深情地凝望。

　　这几秒时间，她想起了一桩八卦。
　　杜飞卿是童星出身。读影校的时候，就常常旷课拍戏。年少成名的演员大多如此，本也没什么。但她班上有个小姑娘据说记恨她，几年后有了些名气，便四处说杜飞卿翘课轧戏。此以来自然成为路人缘极差的杜飞卿的万种黑料之一，那小姑娘也落了个落井下石的恶名。
　　但后来她从杰西那里听到了故事的另外一个版本。杰西说，杜飞卿还在上学那会儿，哪有那么多片约来给她轧戏。杜飞卿从十二岁开始不再演戏，演艺圈早将她忘了个干净。那小姑娘多半是她收买，给她造势的罢了。
　　林端己抽了口烟，道：“那她很聪明。”
　　也很舍得。不是谁都有勇气拿自己的黑料下场炒作。
　　杰西看了她一眼，道：“演员演到最后，还是看演技。杜飞卿火得了一时火不了一世。”

　　她想起这个段子，是想到杰西说杜飞卿演技不行。她想，杜飞卿演技不行，不至于连盆洗脚水都搬不起来吧？
　　她想到这里，洗脚水应景而落。

　　“啪————”
　　导演怒不可遏得大喊：“卡！卡！卡！”
　　林端己拂开眼前全是水的一片儿头发。看见导演愤怒到扭曲的一张脸。
　　“你在想什么？”
　　林端己被淋得有点傻了：“等水。”
　　“等什么水？你这个角色走到这里知道会落水吗？你的情郎走了，你得去追啊。”
　　林端己艰难道：“我走了，杜老师就泼不到我了。”
　　“让你去追，不是让你去真的追啊，你要用眼神去追，用心去追，你懂吗？”
　　他不耐烦地挥挥手：“去把头发吹了，重来。”
　　林端己站在原地愣了愣，点了点头。水湿哒哒往下顺，将衣服也打湿了泰半。她隐约觉得这情形有些狼狈，但仔细一想，演员嘛，狼狈是本分。将全是水的头发用手一握，侧着头就去化妆间吹头了。
　　一推化妆间的门，里头一个姑娘忙站了起来。她定睛一看，是昨天一起搬箱子的那个易燃。虽然是公共化妆间，易燃不是演员，自也没有来这里的道理。林端己略略皱了皱眉，问：“你怎么在这儿？”

　　易燃指了指桌上的一个金黄的瓶子：“我给你送瓶发油来。昨天小吴和我说没发油了。我想你今天要拍的戏，多半要吹头重来，我刚好带了，就给你送过来。怕你进来看不见，就在这儿等你。”
　　林端己顿了顿。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乃是她自小信奉的真理。她取过拿瓶发油，笑了笑，道：“谢谢。”
　　易燃朝她赧然一笑： “那我先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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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端己吹完头出来的时候，杜飞卿他们在拍另一场戏。
　　她在旁等着。
　　易燃走过来，道：“也就几分钟时间，导演也要赶。”
　　林端己像左挪了几步，将与她的距离拉开了一点。易燃这么着，总让她觉得她不安什么好心。但想来易燃也不过是二十出头小姑娘，若只是看她年纪相仿，存心交朋友，也不是没有可能。

　　林端己没接话茬。看着不远处杜飞卿穿着红衣跳舞，转而感慨道：“从前不知道，杜老师还会跳舞。”
　　易燃撇撇嘴：“那到时候大多跳舞的镜头也是替身做。她就露一张脸。”
　　易燃压低了声音道：“要不是杜飞卿这张脸，她凭什么这么火？戏也不好好演，人品也差。更不要说这张脸还是假的。”
　　林端己被逗乐了：“能红成这样的那都是有真本事的。”

　　林端己在旁等了一个小时。看拍完了，走上前去，问导演什么时候重来。导演看了她一会儿，似是在花时间回忆她是谁。过了几秒，才道：“再说吧。还有两场杜小姐的戏。”

　　林端己顿了顿，道：“那我下午再回来，行吗？”
　　导演冷笑一声。
　　“你等着吧，说不定过一会儿就拍完了呢。”
　　“……”

　　林端己在化妆间等了一上午。中午去外头沙县小吃吃了个便餐，回来继续等着。
　　她翻到了杰西的朋友圈。一桌人吃饭，举着酒杯，朝镜头笑。杰西站在第一排，柔顺的一头黑发散落着，笑得漫不经心。在一帮肥头大耳的中年人之间，杰西是唯一好看的一个。毕竟每次带演员去做微调，她自己也会做点项目。三月份的时候，林端己说她也想一起做，被杰西拒绝了。她说她还没到做医美的年纪，也不至于做什么微调。现在想来，杰西不是觉得没必要，而是不乐意吧。杰西不差这么点钱，不让她做，只不过是因为杰西不喜欢。对于旁人喜不喜欢，导演观众上镜如何，杰西也不关心。

　　这条朋友圈配字合作愉快。时间是昨晚十一点。杰西没骗她，她昨晚确实有饭局。
　　她将手机放回包里，心里的慌乱终究平复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