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诱供（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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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眼里分明是玩弄的笑，声音却饱含歉意似的，“张大人见谅，张夫人还活得好好的，不过以后就——”
竟然是骗他的！
竟然敢拿这种事开他的玩笑！
张酖瞬间暴起，眼中充斥着骇人的沉怒，伸手就要扼住苏辞咽喉，将要成功之际，身后一只冷白的手电光火石将其格挡住，扭曲着狠狠掼在桌面上！
张酖拼死挣扎起来，下一瞬，苏辞感觉自己连着轮椅被人往后轻轻一拽，再下一瞬，他面前的长桌被言淮用力一踹，张酖连人带桌带椅，立刻向后摔飞出去——
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呆了一瞬，立时便又反应过来，很快，曦王府跟随过来的两名暗卫立刻上前，反剪住张酖双臂，将他制住，闻讯赶来的狱卒也纷纷上前，收拾倒地的桌案和散落在地的卷宗。
苏辞从变故中回神，他没想到言淮护他的动作来得这样快，有些诧异。想了想，偏头冲对方笑了一下，温声地说，“多谢殿下。”
言淮没有立刻说话，目光在青年修长的脖颈间无声打转了几圈，见没有任何受伤的痕迹，不自觉松了口气，然后低低嗯了一声，算作回应。
长桌摆好，暗卫押着张酖重新来到苏辞跟前坐下，一左一右摁住他肩膀。
“既然破了戒，肯说话了。”苏辞抬手示意暗卫松手，又恢复了张酖自由，温声有礼道，“不如张大人继续保持，回答我几个问题？”
张酖看着苏辞的目光已有些冷。
“张大人这是不愿意？”苏辞浑然未觉一般，有商有量地道，“既然张大人如此在意尊夫人的生死，想必很想她？不如这样，我请她过来，与你面对面对峙，如何？”
张酖眼神一厉，以斯文端方著称的面孔隐隐变得扭曲。
“唔，我忘了，张夫人录下供词时，说此生此世宁死不再见你。”苏辞笑吟吟道，“不过你猜猜看，我能不能说动她，让她过来？张大人再猜猜，到时候她见了你，会不会再生死志？”
张酖依旧纹丝不动，只是那神情，几乎称得上是阴沉怨毒。坚如磐石，宁死不屈的一个人，就这么被苏辞三言两语，挑拨成这样。
“张大人，你再看看这是什么。”苏辞不慌不忙，从一摞卷宗里挑拣出来一张，推至张酖眼前。
那是一张官府印刷的验尸单，姓名留白处，写着“张安”两个字。
张安，张酖的贴身小厮，自由跟随张酖，荣辱沉浮二十年，始终忠心耿耿，被捕之际，纵酷刑加身也不肯吐露任何内情，于昨日深夜悄悄撞墙自尽。
张酖整个人僵了一瞬，慢慢低头，看着那验尸单。
“按审讯的规矩，他们不能把这件事告诉你，但我想主仆一场，你还是知道比较好。”说到这里，苏辞刻意放缓了些语调，定定道，“张大人，他是个忠仆，什么不都肯招，最终为了你，自尽而死。”
张酖死死盯着那验尸单，握拳的手搁在桌面上，拇指用力掐着食指关节，纵一言不发，但任谁在当场，都能感觉到他拼死的隐忍。
须臾，他却是收敛神情，抬头面无表情盯着苏辞。
苏辞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从容笑笑，“这次我可没撒谎。听说你和周仰儒大人私交颇笃，你要是不信，他就在这里，你不妨求证一下。”
闻言，张酖慢慢偏头，抬眼看着一旁坐着的周仰儒。
“......”周仰儒眼中满是友人失足的错憾，轻叹一声，点了点头。
这下，张酖心里最后一点希冀也散了，重新变得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可苏辞今日过来的目的，是让他张口。
苏辞拿起验尸单在手里，漫不经心看着，“张安虽死，可尸体还在那里，张大人你猜猜，我会怎么处置他的遗体？是嚼碎了喂狗，还是....”
张酖霍地抬眸。
“怎么？”苏辞笑吟吟的，迎着张酖凶狠的视线，很是好奇地问，“张大人几次三番想要杀我，我这一身的伤，几乎都拜大人所赐，你该不会我慈悲心肠，一点都不计较吧？”
张酖的眼神几乎能杀人。
“如果不想我请尊夫人过来看你阶下囚的样子，如果还想让你的小厮死后图个安宁......”
苏辞指尖在桌面轻飘飘点了一下，好脾气道，“张大人，你最好说点什么。”
“......”张酖死死握着拳。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终于，张酖双手一松，他像是突然间想通了，沉沉抬眸。
他看着苏辞，“你想知道什么？”
“......”
话音一落，周仰儒等人互相对望了几眼，一面松了口气，一面有些感慨，苏辞此人，未免太会拿捏人心。
苏辞却顿了一下，心下诧异，总觉得张酖妥协得有些快。不过他还是顺势问了，“你的恩师，国子监祭酒，文老太傅，是你杀的吗？”
张酖冷漠道，“是我。”
“怎么杀的？”
“上月初九当晚，我翻墙进入文府，每晚戌时，他会待在书房，任何人不得打扰。我趁机进入，用仿制的银鱼刃，一刀毙命扎进他心口，杀了他。”
“不大对啊张大人。”苏辞道，“既是一刀毙命，文老太傅体内的药香珠是什么时候吞进去的？”
张酖沉默了一瞬，眼里有某种情绪一闪而逝，又飞快沉寂下去，冷漠出声，“...银鱼刃扎进去后，他还活着，挣扎着扯开手串，趁我不备将几颗珠子吞进了口中。”
“剩下的珠子你捡走了？”
张酖面无表情。
沉默就是回答。苏辞又道，“我还有一个疑问。既然文老太傅临死前留下了线索，那么他必然知道是你杀了他。张大人既然扣着人皮面具匠人，怎么不换张脸来杀人？”
“你怎么知道我没换？”张酖漠然反问，“只可惜，他认了出来。”
甚至，那个老人十分不能置信，临死之际，忍痛问他，为什么。
张酖，孩子，为什么啊？
“你的意思是，即使你换了旁人的脸去杀人，文老太傅依旧将你认了出来？”苏辞有些好奇，“你哪里露出了破绽？”
张酖冷冷开口，“我也不知道，不如你下去问问？”
苏辞被呛了一声，却丝毫未见恼意，口舌之利，向来入不了他的心，“所以，你见到文老太傅，先好意攀谈，套出试题，再趁其不备，用仿制的银鱼刃痛下杀手？过程如此，对吗？”
张酖没有应声。
苏辞将那张验尸单往他面前一撂。
张酖冷冷开口，“对。”
“多谢配合。”苏辞又道，“下一个问题，张大人是否承认，是你乔装伪饰，假扮曦王府蓝梧侍卫，诱导几名学子舞弊？”
张酖，“是我。”
苏辞：“你从哪里得知的秋闱试题？”
张酖沉默一瞬，“老师生前告知。”
老师？苏辞抬头看了他一眼，忽然道，“张大人，亲手杀死对自己恩重如山、亲你爱你、官场上一路为你保驾护航的老师，你开心吗？”
张酖神情突然变得有些阴骘，很明显，苏辞这个问题触怒了他。
这个问题不回答也没什么。眼看等不来答复，苏辞看向一旁记录供词的主簿，放缓了语气，“王大人，先前说的那些，请问记下了吗？需不需要给你一些时间？”
主簿只是个六品小吏，没想到苏辞竟知道自己名字，连忙点头，“大人放心，下官已记下了。”
苏辞又接着看向周仰儒、高斌、刑部尚书并大理寺卿，“几位大人也都听到了？”
“......”几人神色复杂，沉默点头。
苏辞微微侧首，看向身后。
一只冷白如玉的手轻轻落在苏辞肩头，像是某种回应，下一瞬，言淮清越的声音低低响起。
他说，“我听见了。”
听见你为我澄清了一切。
“......”苏辞看着很轻搭在自己右肩的那只手，视线凝了一瞬，有须臾的沉默。紧接着，他身体微微向前□□，手肘搭在了轮椅左侧的扶手上，不动声色避开了。
旋即，苏辞如常般看向张酖，笑了笑，“那么接下来，是更重要的问题了。”
“张大人，你为什么要杀文老太傅？为什么诱导学子舞弊？”苏辞话音一顿，“又为什么在做完这些之后，嫁祸于曦王府？”
“......”
张酖没说话。
“不想说？”苏辞商量道，“那我先换个问题。那晚在苏府门口，和你一起刺杀我的人是谁？那人看起来和你可不是一条心，险些还杀了尊夫人。他话里说的主子是谁，你的同谋，还是幕后指使？”
幕后主使。
张酖闻言掀了一下眼皮，“没有人指使我，也没有什么主子。”
他冷冷补充，“你听错了。”
自己听错了？
苏辞挑了下眉，正准备帮对方一字不差回忆一下那晚的对话，忽听张酖又开口：
“你不是想知道，我什么杀了文清，又为什么嫁祸曦王府？你想听，我现在就告诉你。”
此言一出，周仰儒等人立刻正了正神色，纷纷侧目而视。
“我之所以杀了文清，是因为只要他一死，我就可以立刻继承他的官位、名声、人脉，包括升任国子监祭酒、当上太傅、成为士林文人之首。至于为何嫁祸曦王殿下...”说到这里，张酖抬头直望向苏辞身后，脸上突然露出一种极端轻蔑而讥讽的神情。
苏辞直觉，接下来听见的，应该不是什么好话。
“曦王殿下，一个十四岁才被捡回来的半路皇子，无名无权无母族，谨小慎微也就罢了，可他偏偏行事张扬，惹人不喜......回京半个月，他大兴土木，巨资敕建曦王府，引得百官弹劾，武英殿上当着群臣直接对御史动刀；性子冷僻，对文武百官冷嘲热讽，去年三名血染并州，先斩后奏杀尽十六名五品上官员，还上奏要求处斩京中数名德高望重的三品大员...”
说到这里，张酖发出一声沉沉的冷笑，抬直勾勾看着言淮，“曦王殿下，你这么肆无忌惮，人人都看不惯你，人人都想要你死，更何况，恰好你与文清十分不睦，你说，我不找你当替死鬼，还能找谁？”
刑讯室里突然变得安静，一时间，几乎所有人下意识瞥向苏辞身后。
言淮的眼神很冷，他慢慢松开轮椅椅背，绕过长桌，直到站到张酖跟前。他身形清挑修长，居高临下而又面无表情，“所以，你是觉得本王好欺负，才有意栽赃？”
“自然咳——”
张酖话没说完，便被猛地攫住喉咙，下一瞬，言淮冷漠至极的声音在他面前响起，一字一顿清晰无比，“你以为你的这番说辞，本王会信？！”
“曦王殿下，不可！”周仰儒连忙站起来，惊声道。
言淮本也没使多大力，只不过泄愤而已，闻言力道更是一松，岂料下一瞬，张酖却不怕死似的，猝不及防再次开口，“为何不信？曦王殿下，你难道不知道世家人人看不上你？”
他斯文冷峻的眉宇上挑，刻意做出了那种扭曲到极致的挑衅神情，“皇子又如何？生来便是娼妓之子、勾栏血脉，就连贫民之家，都只觉得殿下你低贱恶心——”
“够了！”苏辞重重出声。
所有人的注视下，苏辞抬眸看向那道红衣身影，张酖脆弱的脖颈已被他再度扼在掌心，力道不算轻，但也并不重。很明显是极力克制着，才没有用银鱼刃将人一刀毙命。
“殿下。”苏辞把人定定望着，平静出声，“停手。”
为什么要停？
听见竟是他阻止自己，言淮刹那间偏头过来，嘴唇紧紧抿着，眼神孤倔，像一头愤怒的小狼。
他心知自己不会真的做出什么，但是听见这人的喝止，心里骤然便升腾起一股没由来的抵触和委屈。
苏辞...
你是不是没有听见，他对我说了什么？
作者有话说
第87章 诱供（2）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