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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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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也怪不得春玲这般惊慌,她随着钟月来京城八九年了,这么些年里能上门来找钟月的,除了隔壁王府的小王爷和楚姑娘之外,就只有被她打过的人上门讨说法的,还从来没有什么正经客人上门来找她的,因而春玲自然又以为是她的小姐今日在外头闯了什么祸,人家专门来找她算账的。
钟月被她说得也有些意外,正想着她今日也没做什么事情,转而又想起今日沈知霜提过的、要叫曹慧玉来府上道歉的事情,便以为是曹府的人来了,颇为得意地对春玲笑道:“你放心,今日来的不是来找我算账的。”
“是人家来要找我道歉的!”
她兴冲冲地带春玲回了自己的院子,却不想一推开书房的门,等在里头的却不是曹府的人,竟是沈知岚与沈知霜兄妹二人。
钟月这屋子虽说是书房,但统共没放得几本书正经书,书架上摞的多半都是些江湖志异小说,和小时候被她写满了批注的画本,桌上还有她练到一半的字,那字写得龙飞凤舞又不拘小节,就这么正大咧咧地摊在桌面上,端的是一副丝毫不在乎被人看见的模样。
她颇有些诧异:“你们怎么来了?”
沈知岚原本还在与妹妹喝茶闲谈,见钟月推门进来,忙放下茶杯起身,向钟月作了一揖,不疾不徐地道:“钟姑娘救了小妹,某是特来向钟姑娘道谢的。”
他与沈知霜都已经换了身衣裳,显然是已经回过一趟丞相府才又出来的,一身月白色长衫衬得他俊美又华贵,若是就这么到外面走上一遭,定然又能招惹不少姑娘的芳心了。
沈知岚说完话,又拿过一早准备好的一个礼盒呈给钟月,道:“一点心意,还望钟姑娘不嫌弃。”
那盒子以黄梨木制成,外头只刷了层清漆,瞧着素净,却分外的有质感,里头也不知装了些什么,哪怕是由沈知岚这个男子托着,都看着沉甸甸的。
钟月却没有伸手去接。
“沈公子这是做什么?”她十分不解的盯着沈家兄妹二人,“我不过就是顺手帮个忙罢了,方才你们已经道过谢便已经足够,哪里担得起你们送这样的礼物?快收起来吧。”
她虽没看过里面装了什么东西,但光从这盒子看来,里头装的定然不可能是什么不值钱的小玩意,钟月自然不可能收,沈知霜还想说些多谢钟月的话,却见钟月摆了摆手,又接了句:“再不收回去我就赶人了。”
钟大小姐在这方面向来是说一不二的权威,她说要赶人,那任你是什么贵公子还是什么高门贵女,都不会给你留半点情面,说赶就赶了。
即便沈知岚不与她相熟,却也识得好歹、看得脸色,看钟月确实一副不愿意收的样子,便十分识趣地将东西递回给身后的小厮:“是某冒犯姑娘了。”
他这话说得知礼又得体,却叫钟月有些疑惑:“你做什么就冒犯我了?”
沈知岚被她问得一时间有些语塞。
末了他又有些想笑:“对不住,是我讲话做事过于迂腐,害姑娘不解了。”
他从未和钟月这样的姑娘有过来往,一时间有些拿不准要如何与她谈话,但偏偏越与钟月说话,他就越对钟月有兴趣——她分明与粗鲁无礼这样的词沾不上边,也断然算不得是什么脑袋空空的草包,明明是个率真又有趣的美人,却不知为何在京中会落下那样的名声。
因而沈知岚脑子一转,又接了句:“姑娘既然不愿意收,那我们二人也不勉强,只是知恩不报实在有辱门风,若是姑娘不嫌弃,便由某于醉仙楼设宴一场,烦请姑娘赏光。”
钟月对于他们这些繁文缛节实在招架不来,但听得人家要约她吃饭,她却是很愿意的,不做犹豫地就应承了下来,也省的他们兄妹俩再说什么要报答的话了。
沈知岚似乎早就有备而来,当下就把日子定了下来,又与钟月交谈了几句,这才和沈知霜一起离开了钟府。
二人才一坐上马车,沈知霜便开口问:“你对钟姑娘有意?”
“今日才认识,哪谈得上什么有意无意,”沈知岚摆了摆手,轻声笑道,“日后再说吧。”
他既没承认,却也没有否认,言下之意是以后还想再与钟月来往,沈知霜从未看过他这样,悄悄地嘀咕了句:“分明就是有意,还不愿意承认。”
只是她这声音有若片羽落地,才一说出口便被淹没在骨碌碌的车轮声里,沈知岚是半个字也没有听到。
钟月倒是对这兄妹俩的想法一无所知,她正坐在镜前,一边让春玲给她拆发髻,一边百无聊赖地翻着她娘今日送过来的请帖。
她看着那帖子上的内容,有一搭没一搭地问春玲:“这秋日宴又是什么东西?”
钟月不知道的东西,春玲又哪里知道,钟月也不指望春玲给自己什么回答,只将那帖子往梳妆台上一扔,说了句:“我怎么觉得近来这些什么帖子宴席的突然多了起来呢?”
她一说,春玲也发现是这么回事:“是啊,光是这两三个月就收了十来个个帖子要小姐赴宴了,之前一年到头都收不到两张帖呢。”
“也就只有小王爷和楚小姐常邀你一起玩来着。”
春玲又问了句:“那秋日宴是哪一日呀?小姐要穿什么衣服才好?”
她一问,钟月才想起来自己忘了看那帖子上写的日子,便又去把它拿了过来,一看时间,正好就定在沈知岚约她吃饭的前一日。
“这么赶,倒有些不想去了。”她又将那帖子扔回桌上,懒洋洋地抱怨了一句。
“那怎么行?”春玲把她的发髻拆好了,正认认真真地给钟月梳着头,听见她说这话,赶忙抬起头来回话,“这帖子是夫人亲自送来的呢。”
秦三娘亲自送来的,意思就是这事儿已经定下来了,容不得钟月说一个不字。
钟月唉声叹气,对这连轴转的应酬实在有些疲惫——若是要她三不五时地骑马打猎、比武射箭她都不会抱怨半句,但叫她穿着华贵的衣裳坐在宴席上,又要举止端庄又要与人应酬,不到半个时辰她就要叫苦连天了。
但这京城的人似乎又喜欢极了这样的交往,她便是再不喜欢,作为钟大将军的家眷,她也难逃这样的交际,因而不论如何也总得去露一露脸,像做什么任务一样走个过场,否则她那娘亲生气起来,连她爹都保不住她。
因而她也只能再叹一叹气,十分认命地收下了帖子,还不忘得嘀咕一句:“早知道便不与沈家兄妹约那么早了,事情都挤到一起去了。”
却不想第二日一早,便又有一事来了。
要说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是宋怀瑾听说白鹤楼新请了个江南来的厨子,做得淮扬菜堪称一绝,便定下了包间,要约钟月一起去吃饭,选的日子正是沈知岚和钟月定好的那一日。
钟月昨日难得没睡好,宋怀瑾来找她时,她正窝在软榻上犯困,一听见宋怀瑾说的话,登时便清醒了。
“那日不行,昨日沈知岚与沈知霜约了我那日在醉仙楼吃饭。”
她今日穿得是件豆绿色白花长裙,衬得她肤色胜雪,绸缎般的黑发只在脑后简单挽了个髻子,便再无别的装饰,却仍旧美的叫人要挪不开眼。
这还是长到这么大以来,钟月第一次为了别人要推掉宋怀瑾的邀约。
宋怀瑾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滋味,他只觉得有许多话堵在自己嗓子里,可他张了张嘴,却只问出了一句:“你何时与沈知岚那样交好了?”
活像一个疑神疑鬼的妒夫。
一问到这个,钟月可就来劲了,像只麻雀似的将昨日顺手救了人、沈家兄妹上门答谢的事情一股脑全给宋怀瑾讲了,末了还不忘补上一句:“你若昨天来问我就好了。”
她言下之意是若不是已经跟人先约好了日子,她一定会先选和宋怀瑾出去,不过短短这么一句话,却好似甘甜的山泉般涌进宋怀瑾的心里,将他心尖上那股子翻涌的酸意生生地浇灭了下去。
实在太没出息,宋怀瑾想。
那头的钟月也觉得不能与宋怀瑾出去有些可惜。
她与宋怀瑾相识多年,便是如今常去与人交际、认识的人也更多了些,却仍旧是觉得与宋怀瑾呆在一起最是开心自在,突然灵光一现,想也不想地脱口便问宋怀瑾:“要不,你把那白鹤楼的包厢退了,和我一起去醉仙楼呗?”
方才涌进宋怀瑾心头的山泉,在此刻便又突然变成了蜜,黏黏腻腻地包裹着他那颗跳动的心,叫宋怀瑾忍不住地想要发笑。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笑出来,就又听得钟月问他:“对了,那什么秋日宴你可要去?”
宋怀瑾不答,有几分紧张地反问钟月:“你可知那秋日宴是做什么的?”
“还能做什么?”钟月有些不解,“不就吃饭吗?”
宋怀瑾这才松了口气。
硬要说起来,那秋日宴也确实是去吃饭的没错,但说到底其实是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家聚在一起,为自家尚未成家的孩子们说亲相看的,钟月向来不关心这些,也怪不得不知道。
可钟月不知道,她爹娘难道也不知道吗?
虽然钟月从小到大一直在说她将来要回塞外去,但宋怀瑾却明白,她和钟景此生是再无离开京城的可能了——或许钟景和秦三娘也明白,所以近来开始带着钟月频繁出现在这些贵人们的宴会上,是终于打算要给钟月选夫婿了。
只是钟月本人似乎还没有回过味来,宋怀瑾心里即便再不愿意,也不可能开口要钟月别去,因而只能说了句:“嗯,我也会去。”
这还是宋小王爷这么些年来,第一次打算去赴秋日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