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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七章 ...

  •   这个场面让我血液倒流,作不得声。
      他们并没有发现有闯入者,这两人互相仇视的目光形同另一个世界,再也容不下第三个人。我从未见过麦小龙那般冷冽的表情,他平举在寒风中的手笔直地指向小四,那柄漆黑发亮的手枪映衬着他冷酷的双眼,散发在他身上的杀机浓重一如夜色。
      小四似乎就是他在这世上最恨的敌人,麦小龙冷冷地开口:
      “郭剑生,你有没有想过自己会死在这里?”
      小四哼哼地冷笑两声,他说:“麦小龙,你罗里罗嗦个什么?那么想杀我就开枪!”
      一颗子弹射在小四的脚边,周围一片安静,接着响起小龙那冰冷无波的声音:
      “你似乎已经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我一直想问,像你这样的人,到底有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悯?你杀了这么多人,到底有没有作过一次恶梦?”
      小谦笑到直不起腰来,他夸张地咳嗽两声,呸地一声:“你傻掉了没治好?是不是有病呀你!”
      小龙铁青的嘴唇毫无血色,他的眼里却暴涨出红丝,一字一句地说:
      “那么你一定也不记得东区十七街地座三铺的连环灭门惨案了?”
      小四停住了笑意,怀疑地瞪着他:“我还以为你只对我的金子感兴趣。姓麦的,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对你的金子才没有兴趣。你也不必知道我是谁。”小龙的声音更冷了:“等你到了地狱自然会有人向你追讨这一切。”
      小龙拉下保险,蓄势待发,我大叫一声:“住手!麦小龙!”
      两人同时向我望来,我飞奔出去,挡在中间,但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背后突然有人一手伸来,架在我的脖子上,一直把我拉后,我还没调正思绪另一把枪已经结实地抵上我的太阳穴。
      “退下去!不然我一枪打死他!”小谦劫持着我向麦小龙叫道。
      情况有一刹那的僵持,我倒吸了一口冷气,艰难地发问:“小谦,你干什么?”
      “你给我闭嘴!”小谦神志狂乱,他的枪更深地抵向我,我吞了吞口水,只得顺着他的意思闭口不语。
      “退下去!听不听得到!”小谦再次对小龙吼道。
      我想没有比这更荒诞的事了,小谦竟用我来威胁敌人,但更荒诞的是他的敌人竟然真的倒退了开去。小龙并没有放下他的枪,他只退至一个既定的距离,眼睛死死地盯着小谦,他说:
      “你疯了,他是你哥哥!”
      “我哥哥?哈哈哈!”小谦不屑地啐了一口:“这家伙只大我十分钟,哥什么哥!就只晓得装模作样,成日摆出一副悲天悯人的嘴脸,教我看了要吐!”
      “喂你!”小谦的气息火爆地吹在我冰凉的脸上,我清楚听到他拉开保险的声音:“人家姓麦的在问你,到底有什么资格做我哥哥?”
      我的心直往下沉,绝望地闭上眼睛,我说:“沈翰谦,我不知道原来你这样恨我。”
      “我恨你?”小谦仰头哈哈大笑,完全失控,他的手臂更用力地勒住我的脖子,我几乎无法呼吸,却仍听到他充满恶意的嘲讽:“你说我怎能不恨?吓?怎么能够不恨你,你瞧你自己什么德性!”
      我们三人形成一个奇怪的阵营,对立在无人的沙滩上,海水一浪一浪汹涌上来,又一浪一浪汹涌而去,小龙的枪指着小谦,小谦的枪指着我。
      “沈翰云!”小谦的指控破空传来,那么的尖锐刺耳,那么的铿锵有力,他大声地说:
      “我告诉你为什么我恨你!因为你总比我走运!你装什么清高?你装什么无辜?我告诉你,郭老头子当年原本看中的人是你不是我!那个烂女人却抱错人,他妈的凭什么要我得背负你的命运?这一切都原本应该由你来承受,我是沈翰谦,你才是郭剑生!”
      “你说什么?”我死死地瞪着前面,麦小龙也死死地瞪着这边,他的表情不会比我好看得到哪里去,我舔了舔发紫的嘴唇,颤抖地说:“小谦你别胡说八道。”
      “我胡说八道?”小谦的情绪完全沸腾,一触即发,他向我大吼:“我送你下去见那个三八,问她我是不是胡说八道?你去问她跟郭老头在搞什么飞机,你去问她怎么做人阿妈,厚此薄彼,我不是她亲生的吗?为什么非要我去冒充你?为什么不带你走却把我拉下水?她就这么想我死吗?不过她不知道自己比谁都先死!你告诉她这叫报应!”
      “如果真有报应,你应该第一个遭受。”小龙恨恨地接口。
      “你给我闭嘴!”小谦大喝一声。
      全场再度陷入短暂的沉默中,余下一片浪潮翻滚,三人的呼吸清晰可闻。
      “沈翰云,告诉我为什么?”小谦离我太近,温热的液体自他的脸上跌落在我的颈里,惊烫着我,他声音哽咽,却满恨意:
      “为什么你总是轻易得到眷顾?为什么你总是比我快一步逃开?为什么最后总是我一个人?为什么我得独自面对这一切?!”
      我的眼睛模糊不清,他伤心的质问敲在我的心里,他激动的情绪比任何人都更容易影响我。为着某些先天的感应,他的痛苦,绝望,憎恨,挣扎,哀伤通通直接抒发在我的神经里,渗入了四肢百骸。我仿佛可以看到,那个十五年里不停抵抗着种种遭遇,最后却无声沉进命定洪流里的灵魂,如今依然如此不甘和无奈。
      我的弟弟代我顶替了这场灾难,他声声的控诉划过沉寂的夜空。“为什么?为什么?沈翰云,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小谦那样的亢奋,难以自控,我不敢告诉他,那个他如此深切痛恨着的女人,她其实并没有抱错人。
      自小时候起,她的眼睛就一直放在小谦的身上,她的溺爱完全不加掩饰,她温柔的目光,骄宠的呵护,细意缠绵的软语安慰,全部奉献给他,就连最后,她也选择与小谦生死与共,而不是我。
      小谦永远也不会明白,当年就算她违背了郭老头的意思,把他带走,那也是因为她多么希望把小谦留在身边。
      她是那样地爱你,小谦。
      我的眼泪落在颈里,与小谦的混在一起,我冷静地说:
      “沈翰谦,放下你的枪。”
      “怎么?你怕死?”小谦扭曲地笑着,他嘶嘶地吸着气,腿上的伤让他难以支撑。他试图后退,仍然紧紧地劫持着我,麦小龙的枪头紧趋着我们变动的方向,外滩上传来马达的鸣响声,一艘快艇破浪而至,我心念一动,不知这来者是敌是友?
      小谦也如我一般心急,他这一分神,腰上又中一枪,啊的一声跌倒在地。现在他根本站也不站不起来了,手中的枪飞出老远,我颈上的力道突然一松,不禁向前倾出数步,至站稳时才看得清楚,立于艇上的,不是别人,正是那紧追不舍的华老板,他的枪打中了小谦,现在对上我的脸。
      在他来得及扣下扳机之前,枪声又响,出膛的子弹直穿华老板前胸,他卟嗵一下落入水中。
      我回转头去,正好看见麦小龙收回目光,他干掉了华老板,下一枪就指向地上奄奄一息的沈翰谦。这一晚,像所有人都浸透在仇恨中不能自拔,怀着各自的目的在这码头上为所欲为,在小龙未及发枪之际,我扑倒在地,抢去刚才小谦失手掉地的手枪,直指麦小龙,我大叫:
      “够了!麦小龙,丢掉你的枪!”
      麦小龙一呆,他瞪着我,像看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他说:
      “阿翰,你干什么?”
      “我叫你丢掉你的枪!”我大叫。
      “这是什么意思!”麦小龙气得七窍生烟,不可置信,“这家伙刚才怎么对你?你竟然护着他?沈翰云你在这个时候逞什么英雄!”
      “丢、掉、你、的、枪。”我缓慢地重复,每一个字都说得凶狠切齿,像我才是与他不共戴天的仇人。
      麦小龙继续瞪着我。我目光坚定地与他对抗,脸上没有一丝玩笑的表情。他咬了咬牙,只得慢慢半跪在地,缓缓放下手中的枪,但他保持着这个姿势没有站起来,他戒备地望着我,冷冷地说:
      “沈翰云,连你也跟小四一样疯了。”
      “是,我疯了。”我一步一步向他走近:“从认识你的那一天起我就只能是个疯子,你忘了?”
      麦小龙噤声不语,他定定地看着我,我停在他的面前,枪抵在他额前:
      “为什么你要利用我?一开始你就在利用我!你爆破了我的屋子,你要让我跟着你逃亡,你处心积虑把我拉进来,为什么?”
      小龙的眼中闪过一抹光芒,我呼吸也渐显紊乱:
      “为什么不说话?为什么不说这是巧合?为什么不说一切都是误会?为什么不说你做这一切都不是出于预谋?”
      “我真想知道,当你看着我样子的时候,是怎样忍耐着不去想起让你恨之入骨的小四爷。你劫了他的金子,妄以为可以引他出面,但你没想到自己计划失败,于是你又利用我!□□上见过小四的人不多,你是其中之一,因为你的情报来得比别人快,你的情报网真是厉害,西麻街前开山先祖萧寿年是你干爹,现任警属情报科主管雯雯是你妹妹,麦小龙,只要你愿意,你一定是东区最出色的卧底!”
      麦小龙的眼神深远难测,除了冷酷的沉毅,里面还有一点点震动和惊奇,他甚至疑惑我为什么会知道得这么多,那是因为他不晓得我曾在雯雯家中窥看了不该看到的东西。
      但我却今天才晓得把一切联想在一起,我恨自己的无能,更恨自己遇人不淑,有眼不识泰山!
      “阿翰,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听我说……”小龙刚一开口就被我打断:
      “你什么也不用说,我再也不会相信你!”
      我向他大声吼叫:“为了引小四出来你无所不用其极,你利用我利用华老板利用所有可以利用的东西!现在你满意了?你终于得偿所愿,但我抱歉地告诉你,我不会让你杀了他。”
      “小四死有余辜,你不让我杀他,自有人做。”小龙原本眼中闪过的一抹歉疚也荡然无存,一提起小四他就浑身着了火一样:“你可以阻止得了几个?”
      “那就从你开始。”我的枪由他的额转向他前胸。
      麦小龙镇定地盯着我,他说:“阿翰,我不信你会开枪。”
      在今晚以前我也不信自己会拿着枪对准他。
      我目光浮动起来,他的影子荡在一片迷蒙中,我颤抖地对他说:
      “麦小龙,我很后悔认识你。”
      小龙的嘴唇不自觉地颤动一下,眼里浮现出浅薄的光华,他咬着牙不肯作声。
      “阿翰,我没有利用你。”
      好一会儿,他才忍耐地说:“我承认我抢了小四的金子是为了引他出面,我也承认我曾怀疑你跟他们是一伙,但我没有想过要利用你。”
      “这种大话你留给自己听吧。”我面无表情,“就算你一开始没有利用我,今天一晚已经利用得够了。何必现在才来说这种话,那么怕我开枪吗?”
      “你可以开枪。”小龙说:“那支枪根本没有子弹。”
      他的话音刚落,一下空膛的喀嚓声随即响起,他笃定地看着我。
      就在他刚要从地上站起的时候,砰的一响,另一颗子弹穿透他的右肩,小龙一个不稳,向后倒去,他再度跌跪回地上。捂住新创下的伤口,他惊异地瞪着我手上的另一柄枪。
      那是阿星临行前送我的东西,我却没料到我会把里面的子弹送给麦小龙。
      麦小龙也想不到吧。他的表情那样复杂,混杂着一抹悲痛和伤感,他一直不相信我真的会开枪。那一下冲击的力量还留在我的手上,震颤着一路传送到心脏,久久不停。
      “你错了,麦小龙。在我的身上永远会有一颗子弹,在这里。” 我指一指胸口,幽幽地说:“是你欠我的。”
      夜之中,他半跪地上抬头凝望我,那是一个无比脆弱的姿势,只要我狠下心去,我同样可以像他干掉华老板一样把他干掉。
      但他的眼里没有恐惧,只有悲伤。我的声音也一般悲伤:
      “麦小龙,我把这一枪还给你,你不必再觉得欠我什么。今晚之后,你和我各不相干。”
      “我希望以后再也不用看到你。”我说。
      麦小龙一言不发,狠狠地看着我,仿佛要把我看穿看透,这或许就是最后一次,让他可以如此坦白地看着我,以后,我们于对方的心中,将被完全抹杀。
      我们在这低温的海边相对凝视,所有回忆一一掠过,飞散在海岸。
      他第一次从高处跳下却又把我撞倒,他第一次带我坐上他的车子逃遁飞驰最后却坠入海中,他第一次把我带回家,却要每隔三周转移阵地,他第一次带我去见识地下飚车场,却同时教我认识生和死,他第一次让我知道这世界有让我不得不在乎的人,却又亲手打破我所相信的现实。
      这个人的眼里永远燃烧着一团火,他仿佛可以把我照亮,却又同时把我烧毁。他的正义他的邪恶他的游戏他的规则,我不过是他闯关所用的一条密匙。
      一切开始得那样莫明其妙。如今却结束得那样理所当然。
      小龙的血从指间流下,沾染在粗糙的沙石上,他浑然不觉,只那样深深地看着我。那眼中有无数言语,我曾经不明所以的暗号,一一击破,我终于明白他无法放手的执着,终于明白他不愿细说的因由,我都懂了。现在我全部都读懂了。
      强烈的泼水声中断了这个胶着的局面,海面上飞来数只快艇,远远地传来阿星的声音,他奇怪地道:
      “阿翰?你怎么在这里?”
      “快过来,这里马上就要被警察包围了!”他在海上对我大叫。
      我捡起了小龙的枪,抛向海中,然后扶起小谦。
      小谦已经快要失去意识,眼睛也睁不开来,我在麦小龙的注视下带着他最痛恨的人离开了外滩,直到阿星把小谦扶上了快艇,我才转过头去。
      留在沙滩上的人渐渐变小,阿星带着我和小谦飞奔逃离东区码头,那人保持着不变的动作一直凝望。
      那一枪,并不致命,却决绝地打碎了牵绊,打碎了缘分。
      还有两个人的心。
      躺在小艇上,仅存着一点意识的小谦,一直握着我的手。
      他发紫的嘴唇喃喃地抱怨着:“阿翰,我好冷。”
      我紧紧地抱着他,我说:“快到了,小谦,你忍耐一下,我们快到了。”
      颠簸中,他微弱地睁开眼睛,他问:“阿……翰,为什……么……你不……恨我?”
      “我怎么会恨你。”我握紧他的手,说:“你是我唯一的弟弟。”
      他露出一个虚浮的笑意,轻轻地说:“我可是……拿着……枪……”
      “别说了。”我打断他。“那枪根本没子弹。”
      “你怎么会……知道……”小谦的眼睛闪着银色的倒映,那是海也是月,我怎么会知道,我怎么可能会不知道?你也知道,小谦。就连麦小龙,都知道。
      “别睡觉,小谦,”我拍拍他的脸,说:“你记不记得以前我们最喜欢玩什么?你说些给我听听。”
      “我不……记得……了……”
      “怎么会不记得,以前不让你说你也说一堆。”我不停地拍着他的脸,小谦的目光开始涣散,他已经看不清眼前的人影,只低低地叫着:
      “哥哥……哥……好黑,我不要走……我不想走……”
      “你不能睡,小谦,”我的声音控不住颤抖,我不停地叫唤他:“跟我说说话,小谦,千万不要睡。听话,小谦……”
      “别带我……走……妈妈……我不要……”他神志不清地哭起来,仿佛回到当年:“哥哥……哥哥……”
      “我在这里。小谦,我在这里。”我的泪静静地滴在他的脸上,“我以后都会陪着你,小谦,我不会再走了。真的,我以后都会陪着你。我不会再走了……”
      小谦没说话,慢慢闭上眼睛,我不停地叫:“小谦……小谦!你不可以睡着,你看,我们很快就到了!”
      他的嘴唇失去所有颜色,微微抖动,仿佛正经受不可想象的恶梦,我叫:“小谦!我求求你,你一定要坚持住!我求求你……”
      小谦的手颤动着,像被遥远的声音所惊动,再次被拉回,他缓缓睁开眼睛,他的嘴角弯了弯,表情无比苍白,他说:
      “阿翰……我想吃……陷饼……”
      “行行行,”我一叠声地答应,声音哽在喉咙发不出来:“我们立即去,我们现在立即就去。好不好?”
      “我喜欢……西柚……味……”
      “是的是的,西柚味,我记得。”
      “你……呢……”
      “我……”我咬住嘴唇,艰难地说:“我当然跟你一样,我也喜欢西柚味,我一直没有变过,小谦,你信我,我一直没有变过……”
      “阿翰……”小谦在我的怀里越来越冷,他的握着我的手也越来越没有力量,生命的气息一点一滴自他无神的眼中悄悄流走,他对我说:
      “对不起……阿翰……对不起……”
      “小谦,不要道歉,你再想想好不好?想想我们小时候的事,你不是说最讨厌隔壁家那个大叔吗?你说他总是那么的……小谦!小谦!你醒醒!小谦!”
      小谦没有回答,他安静地伏在我的怀中,没有言语,没有痛苦,没有温度,更加没有回忆。
      在小谦被送到港口里早安排好的另一艘油轮上时,所有医生皆已候命一旁。可是手术没有超过十分钟就完了,因为小谦早在送上手术台之前,就已经死亡。
      我一身的血迹,站在船头,冷冷的风一阵一阵吹送过来,带着海面上潮湿的水气,打在我的身上,脸上,一直打到眼睛里面。
      阿星沉默地站在我的身后,一整晚,都没有人说话。
      一切已成定局。
      小谦生前做尽坏事,他该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
      或许他早做好了准备。
      无论如何,他造下的孽,在今晚被彻底清算了结,从今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提着枪冲上门来,要他血债血偿。
      我仍然站在船头,失神地看着漆黑的海面,看起来好似很漫长,其实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几个小时里发生的事。
      船没有停,一直驶向深海,风没有停,一直吹向岸边,我的路没有停,一直延伸到看不见底的深远前方。
      还有发生在以后的所有所有,再也,停不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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