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告诉你》云影子

1、我想告诉你

　　“这就像花一样。如果你爱上了一朵生长在一颗星星上的花，那么夜间，你看着天空就感到甜蜜愉快，所有的星星上都好像开着花。”
　　我七岁生日那天，妈妈给我买了一本叫《小王子》的书。
　　我认的字不多，听好友程媛媛奶声奶气地认真地念着书上的字，陷入了沉思。
　　“小雨，你喜欢小玫瑰，还是小狐狸？”程媛媛忽然问。
　　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我想也不想地回答：“玫瑰。”
　　我喜欢玫瑰，我每次过生日，程媛媛都会从她家的院子里摘下一枝玫瑰，送给我。
　　当我收到第十枝玫瑰时，我已经十五岁了，这是我和程媛媛认识的第十年。
　　我们一起度过童年，上初中，又念了同一所高中。
　　快乐的日子过得飞快，一眨眼就不知今夕何夕。
　　天气越来越热，转眼就快七月了。七月的花开得特别好，三角梅姹紫嫣红，九里香吐露芬芳，蔷薇也不甘示弱，当然最美丽的还是玫瑰。
　　花圃边上插着一块牌子：“禁止摘花，一朵罚三十块。”
　　程媛媛有次经过，不解地说：“最近的花怎么那么贵啊？”
　　七月一到，马上就要考试了。原本吵得像一锅粥的教室现在几乎是鸦雀无声，大家都在临时抱佛脚，应付期末考试。
　　考试一结束，大家又马上像脱了缰的野马一样，欢欣鼓舞地迎接暑假。
　　我抱着满满一书包的暑假作业，和程媛媛一边眉飞色舞地说话，一边下楼梯。
　　没留神，踏错楼梯，失重感刹那间包围了我，眼看我就要面朝下地摔下去，幸好有两只手从左右拉住了我，一只手是媛媛的，另一只手……
　　我下意识扭头看，就瞧见一张英俊的脸。他也注视着我，那双眼睛真是看垃圾桶都深情款款，声音分外温柔，简直是如沐春风。
　　“没事吧？小心一点。”
　　几乎瞬间，我就沦陷了。

　　他高我们一届，叫秦风，不仅长得帅，性格还好。
　　整个暑假，这个名字都挂在我嘴边，程媛媛却兴致缺缺，甚至有次不屑地撇了撇嘴，“什么中央空调！”
　　我第一次那么期待开学，开学就能看到秦学长了。
　　我一放学就跑去图书馆，那个穿着白衬衫的少年坐在阅览室里，阳光照在他身上，背影优雅安静，宛如油画。
　　我立起书，遮住脸，偷偷看他。
　　“你就那么喜欢他吗？”程媛媛语气中有着掩饰不了的失落。
　　“怎么了？”我紧张地盯着她。
　　难道她也喜欢秦学长？
　　她似乎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枫叶度过这个热烈的夏天，渐渐地燃了起来，像火一样燃尽了，剩下的灰烬飘落于地，又被纯白的雪所掩埋。
　　圣诞节那天，学校也要上课，毕竟不是传统节日。但是这挡不住情侣们和女生们过圣诞节的热情。
　　一般女生表白不会选在情人节的，太明显了，万一不成功多丢脸啊。多数女生会在圣诞节表白，顺利的话，就可以和心上人一起过明年的情人节了。
　　程媛媛开始织围巾，说要送给最重要的人。
　　“是谁啊？是谁啊？”我好奇又揶揄地追问道。
　　程媛媛只是神秘地一勾嘴角，“你猜。”
　　我一连猜了好几个人，都没有猜中，最后只乖乖地待在她旁边，看她灵活的十指不停编织着，红色的线缠绕交错。
　　我忽然也想织一条围巾，送给秦学长，显示我温柔淑女的本质。
　　可惜我手太笨了，程媛媛在一旁指导了半天，终于忍受不了我的无可救药，抢过我手里才完成了三分之一的残次品，硬是帮我织完了。
　　后来我才知道织围巾只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关键是怎么送出手。
　　程媛媛恨铁不成钢地说：“不就是送个围巾吗？又不是让你去送命，用得着这样吗？”
　　鉴于她不懂我诗一般的少女情怀，所以我大发慈悲地原谅她了。

　　我特意找个印有“Merry Christmas”漂亮金色英文的包装袋，将围巾叠得整整齐齐，装入袋中。
　　怀着忐忑的心情，埋伏在学校门口，目光在人群之中扫视着。
　　拥挤的人潮渐渐退却，我终于看到了秦学长，他一个人慢慢地走在最后，身形颀长挺拔。
　　心脏开始砰砰乱跳，手不由自主地攥紧了包装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攒足勇气，我迈开腿。
　　可我还没走近，脚步一顿……
　　心中雀跃的小鸟停止了歌唱，我瞧见一个女生走到秦学长身边，郎才女貌佳偶天成。
　　那个女生穿了一件姜黄色的长款大衣，戴着米白色的贝雷帽，像是一根嫩生生的花蕊。
　　这个世界从来不缺瞪大眼撅小嘴装可爱的小美女，真正内外兼修的纯天然美人却一直缺货。
　　眼前这一位，虽然无法排除在开口后瞬间幻灭的可能性，可单看第一印象……确实是五星级的美女。

　　街上的情侣成双成对，腻歪在一起，好像连体婴儿。
　　昏黄的灯火把我的影子拉长又缩短，缩短又拉长……
　　我慢慢地走，每一步都很重很重。
　　我抬头看了一下城市的夜空，忽然觉得伤感。
　　我不是在仰望忧伤，只是在哀悼无疾而终的暗恋，以及不优秀的自己。
　　“小雨？”
　　声音很熟悉，我全身的血液霎时凝固了。
　　我低下头，没有吭声。我不想让程媛媛看到自己哭得脏兮兮又涨得通红的脸。
　　“你……”程媛媛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迟疑，我敢打赌她一定看到了我的狼狈样，但是下一秒，她却说：“一起走吗？”
　　“嗯。”我轻轻点头。
　　我们沿着河堤走，附近的商店放着“叮叮当，叮叮当，叮儿响叮当”，河对岸灯火辉煌，粼粼的河水波光浮动。
　　夜风吹在身上，有一丝寒意，却很温柔。
　　“还是不开心吗？来，吃这个。”程媛媛拿出两根棒棒糖，递到我面前。
　　“我不喜欢吃甜的。”
　　“我知道你不喜欢吃甜的，但是吃甜的能让人心情好起来，这是有科学根据的。你要哪个味道的？”她的眼睛还是跟小时候那样亮晶晶的。
　　我抬头看了一下她，默默地挑了一个草莓味的，剥开透明包装纸，甜甜的滋味在口腔里泛滥开……

　　“因为你把时间，投注在你的玫瑰花身上，这使得你的玫瑰花，变得如此重要。”
　　如果我把时间投向别的地方，这份暗恋会不会就变得没那么重要了？
　　还有一年就得参加高考了，这些天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我们耳边咆哮，告诉末日就要到来，应该焕发斗志，像只杀气横溢的斗鸡般扑在模考卷子上，显示出头悬梁锥刺股的决心。
　　我开始拼命地学习，好像是为了以前浪费的时间补回来。
　　可能因为我确实有些天赋，一旦废寝忘食发起狠来，成绩就像坐电梯一样往上升。
　　高考一结束，全班约好了，去学校旁边一家KTV唱歌。
　　所有人都在疯，沸反盈天，唯独程媛媛一改平时的性子，安安静静地独自坐着。
　　“我要出国了。”她忽然说。
　　我以为她要留学，还故意逗她说：“是剑桥还是哈佛？”
　　“我们家要移民。”

　　机场大厅很空旷，我一直沉默着，看她跟着爸妈走向检票口。
　　她走着走着，停住了，转过身，松开行李箱的拉杆，伸手紧紧搂住我。
　　自从高中以来，我们头一次靠得那么近。近得我有点恍惚，她的声音轻轻地对我说：“保重，再见。”

　　她出国后的第三天，我收到了一件包裹，包裹里有一条手织围巾，还附带一张照片。
　　照片里的程媛媛站在海滩上，笑得灿烂，背后写着：“你对我来说是独一无的，我对你来说也是独一无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