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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新嫁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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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了两碗芙蓉羹,谢云闲切切实实饱了。饱腹之后,她难得有了些困意。
路歌离开后,两人和衣而睡,相安无事。这一夜虽折腾,但后半夜谢云闲睡得安宁,一觉睡到了辰时。再醒来时,身侧床榻已经凉了,崔灵景不知去处。
荷华过来服侍谢云闲更衣,顺带八卦了一嘴洞房之夜的情况。
“能有什么事?”
荷华笑着打趣道:“还以为您从了呢!”
“说什么呢。”谢云闲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
“崔四公子怎么样?没有为难您吧?”
“这倒没有。”
“依我看,崔四公子是个良配,姑娘,我觉得您做了个正确的决定。”
谢云闲却不以为然:“这可说不准。”
这话意味深长,荷华摸不着头脑:“为何?”
“荷华,你知道‘皓天舒白日’下一句是什么?”
荷华一脸茫然。
这不是崔四公子初见那日时说的诗句吗?他说崔皓此名就是来源于这句诗。
谢云闲自顾自答道:“‘皓天舒白日’下一句是‘灵景耀神州’。”
荷华再迟钝也反应过来了,“灵景耀神州”,不就是崔灵景吗?
原来他当日就有暗示?
“崔灵景跟崔净风关系不睦多年,崔净风在芳歇楼大摆筵席,小二说大家都有耳闻,纷纷过去凑热闹,崔灵景会不知道?”
“您的意思是……”
“我们到那儿时,楼下已经坐满了人,小二也是直接带我们上了二楼,崔灵景却直接在一楼坐下,崔净风一来,就会看见他。”
谢云闲语气很平淡,“不管他当日是因为什么恰好出现在那里,他一定另有目的。”
荷华从没想过这么多,一时有些难以置信,“可是崔四公子看起来很无辜,也很温柔……”
谢云闲叹了口气:“温柔是真的,‘巧合’也是真的。不管如何,你在他面前要注意一些。”
“是,我会多加小心的。”
待谢云闲换装扮妥当,崔灵景回来了,两人要一同去拜见崔府大夫人宁元珍。
宁元珍是当朝天子姨母之女,被尊为明珠长公主,十八岁嫁给崔玄墨,生下了崔家嫡长子崔昊水。
宁元珍嫁给崔玄墨时,崔玄墨还是六品官员,她却甘为宁夫人,辅佐崔玄墨,与崔玄墨一起带领崔氏从孱弱走向了盛大。
崔府能有如今的地位和成就,她功不可没,崔府上下都得敬她三分。
宁元珍年过四十,坐于高堂之上,雍容端庄,妆容富贵。
谢云闲与崔灵景一齐行礼:“问宁夫人好。”
宁元珍的目光略过崔灵景,落在谢云闲身上:“你就是谢二姑娘?”
“抬起头来。”
谢云闲依言挺直了身子,露出恰到好处的羞怯:“小女谢云闲,见过宁夫人。”
“你是谢睿的女儿?”
谢云闲纤长睫毛扑闪如蝶翼,“您认识父亲?”
宁元珍不答,又问:“你有个同胞姐姐?”
谢云闲一双如潋滟春水的柳叶眸暗了暗,低声道:“是。”
谢微芳病逝多年,已很少被外人提及。
这宁夫人又是问起父亲,又是提起姐姐,有何用意?
“姐姐谢微芳七年前病逝,承蒙夫人挂念。”
宁夫人呷了一口清茶,淡淡道:“我与你姐姐有过一面之缘,你们长得并不像。”
“是,云闲与姐姐虽是同胞,但模样并不相同。”谢云闲轻声道,“姐姐生来体弱多病,替我承受太多苦难,我却不能替她分担一二,云闲深感惭愧。”
崔灵景无声地看了她一眼。
宁元珍叹息一声:“你姐姐是个好姑娘。”
谢云闲不解其意。
为何宁夫人对谢微芳这么关心?仅仅是一面之缘,又如何知道她是个好姑娘?她们之间有和过往?
她从不知,姐姐生前竟跟这崔府大夫人有过交集。
但她不敢多问,怕一不小心说错了话。
如今她身在崔府,举目无亲,行为处事应当更谨慎,不可落人把柄。
“罢了。”宁夫人换了个话题,问她:“昨夜可还顺利?”
谢云闲一噎,险些咬到舌头:“……什么?”
宁元珍平静自然道:“四公子身子不好,可让你舒服了?”
“……”
谢云闲呆在原地,脸刷的一下红了。
看似正颜厉色的宁夫人,竟还关心这些事?
不、不是,这些事可以这般直率地问出来吗?
谢云闲垂着脑袋不答话,睨了一眼崔灵景——却发现崔灵景也在看她。
她本以为他也会觉得尴尬,毕竟当堂被人暗示那方面“不行”,身为男子,谁都不好受。
然而崔灵景眉眼一弯,竟对她笑了一下——似乎比起自己被当众羞贬,他觉得谢云闲被调侃后脸红的模样更有意思。
谢云闲:“……”
昨夜某个人可是直接累倒在了床上!怎么好意思在这里笑她?不怕她将此事抖落出去?
宁元珍见她不答,以为崔灵景真的让她受苦了,“若有其他需要,你尽管跟我开口。”
饶是谢云闲再怎么伪装,听了这话,两颊也禁不住烧起了两朵火烧云。
她怕宁夫人再说些什么吓人的话,连忙道:“宁夫人误会了。”
“崔四公子那方面……”谢云闲面色烧红,“那方面自然是极好的。”
崔灵景竟还在一旁接茬:“多谢夫人肯定。”
谢云闲:“……”
该说话的时候怎么不说话!
宁元珍淡漠点头:“那就提前恭喜路姨娘抱上爱孙了。”
谢云闲:“……”
倒也没进展这么快!
一直被宁元珍忽视的崔灵景忽然道:“我替阿娘多谢宁夫人。”
宁元珍冷冷瞧他一眼。
谢云闲缓过神,才想起卢青说过,崔家人去谢府提亲,大夫人只给他派了五人随从,场面看着十分寒碜。
宁元珍出身尊贵,身为皇亲国戚,却与一个低贱的舞姬共侍一夫,共住一个屋檐之下,难免心中抵触。这是天生高贵的血统的对下劣血统的傲慢和压制。崔灵景作为路歌的儿子,自然会受到牵连,遭人排挤和欺辱。
宁元珍虽育有一儿一女,却并无孙儿。崔昊水原有一子,早早夭折后再无子嗣。听闻宁夫人为此烧香拜佛,求了许久,还给崔昊水纳了两个小妾,仍是无用。
谢云闲还听说,元日之前,崔府嫡长子、大公子崔昊水遭人弹劾,被贬去了雍州。
崔昊水名声多难听,她以前在建康就有所耳闻。
未及弱冠之时,崔昊水是出了名的纨绔,好色嗜赌,名声丑恶。后来他被崔玄墨揍了一顿,禁足两月,才稍稍收敛心性,考了个功名,谋了个官职。众人心知肚明,他就是依仗着崔家的地位和宁元珍的身份,不然根本不可能成功。
对了,崔家大公子叫崔昊水。
难怪。
应当是为了避崔昊水名讳,崔灵景才将名字从崔皓改成了崔灵景。
“崔灵景。”宁元珍坐于高位,高高在上地看着他:“这次就算你抢先了。”
崔灵景笑道:“宁夫人说笑了,若夫人真的想要,有什么要不到。”
宁元珍无声地看着他。
两人在那打哑谜,暗自较劲,谢云闲心中疑惑,面上不显。
“崔四夫人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宁元珍问。
宁元珍转变了称呼,谢云闲差点没反应过来。
她温敛答道:“我陪着夫君便好,别无他求。”
“你既嫁入崔家,以后便是崔家的人,崔家的礼仪和规矩,还得细细琢磨,严谨遵照。”
“这是自然。”
“嫁给他,委屈你了。”
谢云闲察觉她话中有话,抿唇一笑,犹含苞妙莲,“四公子模样端正,富有才情,嫁给四公子,乃云闲之幸。”
“可惜了。”宁元珍叹息道,“若我早些向陛下请示,你便能与昊儿成婚了。”
皓儿?
不,此“昊儿”非彼“皓儿”。
谢云闲迟滞两秒反应过来,宁元珍说的是崔昊水。
宁元珍什么意思?想让她给崔昊水做妾?嫁给崔昊水,然后呢?给她生嫡长孙吗?
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谢云闲面上带笑:“陛下心如明镜,所做决定必不会错,宁夫人不必为此感到遗憾。建康貌美姑娘如云,说不准大公子压根看不上云闲这般女子。”
她心里想的却是:谁嫁给崔昊水,谁倒了八辈子霉了!
宁元珍摆摆手,“罢了,你已经是我们崔府的四夫人了。”
“都退下吧。”
谢云闲与崔灵景二人应允:“是。”
谢云闲与崔灵景肩并肩站着,靠得很近。崔灵景碰到谢云闲的手背,牵住了谢云闲的手。
谢云闲被烫了一下,下意识一挣,却被抓得更紧了。
两人的小动作自然没逃过宁元珍的注意,她打探的目光再次落到两人身上。
谢云闲蓦然反应过来崔灵景的目的,不能让宁夫人察觉两人貌合神离。
“……”
崔灵景手掌温度很高,暖意从谢云闲手心蔓延至四肢百骸,让她身体动作有些僵硬。
两人紧握双手,在宁元珍的注目下,并肩走出了正厅。
谢云闲稍微松了口气,神色也不再那么紧绷。
她松开崔灵景的手,淡定开口:“你怎么这么……”热。
屋外冷湿的春风兜头一吹,谢云闲才反应过来,不是崔灵景的体温太高,而是自己的手太凉。
崔灵景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手炉,放在她手上:“刚才笑了夫人,给夫人赔礼道歉。”
谢云闲接过,大度地说了句:“我并未放在心上,多谢夫君。”
两人一同往回走,崔灵景的住所在东院偏僻一隅。路上碰到不少仆从,问候一句便走开了,没碰到什么好事的主子,谢云闲已无心与他们周旋,因此松了口气。
崔灵景的眉头却皱了起来。
谢云闲当他是把手炉给了自己,扛不住这春寒,身体不适,便轻拽着他的袖扣,走快了些。
“咳咳,咳咳。”冷风灌入肺里,崔灵景又忍不住咳起来。
谢云闲没忍住说他一句:“卫大夫包治百病,怎么没把你这咳嗽之症治好?”
崔灵景不在意地笑笑:“心病罢了。”
谢云闲心中嘟囔,什么心病,能咳成这样?
终于回到院房,谢云闲却发现院门大敞,任由冷风呼呼往里倒。
直觉告诉谢云闲不对劲,她快步走了进去。
“哟,终于回来了。”
一个陌生而轻佻声音兀然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