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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记忆都走了,幸亏人还健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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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人很讨厌用回忆的口吻讲一件事情,这跟小学生作文没什么两样。所以我尽量用顺叙的方法描述这件混蛋事情好了。你们别追问我细节,也别细究我原因,总而言之,不要惹我发火——我的脾气不是很好,甚至可以称得上很坏,尤其是在经历了那件事情之后,我的脾气更是以几何级数疯狂增长,身边三尺之内很少有地球生物的存在,当然,除了那个朝天发——这个混蛋根本不是地球生物,我一直深刻怀疑他是星际章鱼和天线宝宝杂交的产物。好吧,现在诸位如果对我的恶劣秉性有了进一步的深刻了解,并且做好了幻想破灭切腹的觉悟的话,那就可以移动鼠标往下拉了,不然的话,请直接点击右上角那个叉。
新人生的初登场是医院里。
废话,我知道炎之男的形象他妈的永远跟医院联系在一起,就跟玛丽莲梦露永远跟痣联系在一起,超人永远跟内裤联系在一起,Jacky Chen永远跟大鼻子联系在一起一样。可是这一次,我可以指着篮球向迈克尔乔丹发誓,这次我根本不想跟医院联系在一起,如果可以的话,拜托请永远让我睡下去。
“三井学长他好像醒了。”一个很清澈的女声。
“啊啊,小三,他睁开眼睛啦。”一个很有喜感的男声。
“太好了。”一个很温柔的男声。
我睁开眼,看到起码有一个自卫队的人数都在围着我深情俯视。而本人正端端正正地躺在雪白的病床上,如果哪位好心人给我的手上放一束菊花,那绝对是很经典的殡仪馆送别场景。
一个红毛猴子扯着破锣嗓子大吼:“医生!医生!”
我脑海里立马浮现出奇怪的景象——战火纷飞爆炸四溅的战壕中,我奄奄一息地靠在红毛猴子的肩膀上,红毛猴子一边用力捂住我中弹的胸口,一边用带着哭腔的破锣嗓子大吼:“医生!医生!”
我的遐想被刺眼的光线打断了。
一个白大褂神出鬼没地出现在我的面前,眼神就跟秃鹫嗅到了美味的腐肉一样饥渴。
他用刺眼的电筒光照射我的眼睛。
“奇迹!医学史上的奇迹!撞得这么严重,但是恢复得如此神速,这位同学你创造了奇迹,啊不,神迹!”
他亲热又大力地拍着我的肩膀,差点把我的颈椎托拍歪掉。
“也许是因为上天被你这些朋友的诚心所感动了吧!在你昏迷的几天几夜里,你的这些好朋友都不眠不休地守护在你的身边,你真应该感谢他们的照顾!”
我环视了一圈周围的人。
林林总总大概有二十个。
首先注意到的是两个女生,在心里默默地打了个分数,都不是我的菜。
其次注意到的是红毛猴子,旁边站着一个黑塔似的猩猩,再旁边有只白面狐狸,再再旁边是一个看起来很温柔很温柔的书生,再再再旁边是……
突然我发现了一个很严峻的问题。
这帮家伙,他们,是谁?
他们是谁?
然后我发现了一个更严峻的问题。
我,是,谁?
整个人一下子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里。
恍惚间,我又回到了诺曼底战场,子弹在尖啸,炮火在轰鸣,机枪里吐出妖魅的蓝色火芯。
无数人在我身边冲杀,发出震耳欲聋的山呼海啸。
最后一个镜头,是仰面倒下的那一刹那,蓬起的那一束鲜血,以及飞起来的陆战钢盔……
意识雪白,耳畔传来的是一声紧一声的呼唤。
“三井学长,医生,三井学长又昏过去了!”
“为什么三井君的表情那么抽搐啊!我被他盯得汗毛都竖起来了!”
“小三!不会吧!你再不醒我就抽你了!”
“医生!三井是怎么了?”
……
头好疼啊……
让我再睡一会儿啊混蛋们!
感觉到眼睛里有热热的液体流出来。
我发誓,那是手电的光照出来的。
我活了十几年的运气,大概都在我被撞车之前花得差不多了。
所以我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下,变成了一个只有在狗血电视剧里才能被观赏到的失忆症患者。
在做了一大堆繁琐的CT扫描和MRI检查之后,我被告知,脑部神经受损。
没来得及等我大发脾气,白大褂已经从我眼皮底下光速消失。
他刚才说的话还盘旋在这个病房的空气里。
“总而言之,情况没那么糟。”
我的记忆系统出了点毛病。
基本上,能记得的东西支离破碎,大多数储存状态下的经历和资料,都随着身体被车子撞飞的同时,震离了体内。
就跟不小心按了个永久删除键一样。
这还叫没那么糟?你他妈还想要多糟!
没错,我记得玛丽莲梦露嘴角有颗痣,我记得成龙有个大鼻子,我记得黄瓜寿司的做法,我记得金田一的漫画定价是九十八块八,我记得地球上有个国家叫毛里求斯有个瀑布叫尼加拉瓜。
可是我偏偏不记得我是谁。
我到底是谁?
这个是哲学上的千古命题,大概等我琢磨出来的时候,苏格拉底会抛弃柏拉图,立马爱上我。
今天过来值夜陪我的是那个叫彩子的女生。
她带了好几本篮球杂志,跷着脚坐在我的床头,悠哉自在地翻阅着。
真是个奇怪的女生呢。
一副坦率而天真的面孔,嘴唇很丰润地微微撅起,帽檐下一绺绺漂亮的卷发。
“前辈,你盯够了没有?眼睛酸的话就闭一会儿好嘞。”
她放下书本,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
这女人语气真尖锐,我只好装作没听见的样子若无其事地把视线移开。
“失忆状态下的前辈很可爱呢,比以前要文静许多。”
这简直是把开水直接浇到我的痛处。
我几乎要发动我的狂暴模式了,她又一句话让我直接熄火。
“前辈,你还记得自己长什么样子吗?”
她从包里拿出一面化妆镜。
那一刻,我的心一下子绷紧了。
的确,我不记得我自己长的是什么鸟样,有一点我敢肯定的是,应该是一副衰到不行的倒霉蛋样子。
看到一个猫脸。
我一边在心里默念“我在做梦我在做梦”一边翻身准备睡过去。
“啊,不好意思,我把镜子拿反了。”
耍我是不是?!背面是hello kitty啊!
我重新鼓起勇气去照镜子。
镜子里映出的是一张颇有几分姿色的脸。
我很谦虚,潜台词的意思是:这张脸帅到天昏地暗惨绝人寰。
“前辈,你为什么盯着镜子傻笑?就像白雪公主那个自恋后妈一样。”
什么混账比喻?
“什么后妈?有这么英俊的后妈么?”
彩子一脸怜悯地看着我:“前辈失去的不仅是记忆,还有视力吧?”
我心情很好,所以懒得跟她计较。
“彩子,前辈我在车祸之前,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啊?”
这是我醒来之后第一次跟人聊这方面事情。
我尽量把表情和语气都调整得很韩剧。
治疗时医生给我看过一些身份资料,企图唤起我的一部分记忆,不过没有奏效。好处就是我起码知道了我的身份,不是被一枪毙命的士兵,不是得了脑震荡的CIA特工,不是流失民间的茼蒿王子——我叫三井寿,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高中三年级学生,刚满十七岁,家庭地址是浅草町三组户,在湘南派出所有斗殴的案底,有补牙的医疗保险单,银行信用良好,无任何出入境记录。业余时间打篮球——因为我的看护人员都是湘北高中篮球部的好心人。
这些好心人是通过猜拳和抽签来决定谁过来值夜的。
通过以上一些资料,可以粗略估计出三井寿这家伙的恶劣形象。
父母离异(根据档案父亲叫三井岛胜,母亲却叫铃木月千代),家庭不和(到现在为止这两个家伙都么有出现过),家境良好(浅草町的地段不便宜),混过不良(街头斗殴),行为幼稚(案底是抢劫和飙车,这是正常人干得出来的事情么?),打架技术不佳(为什么会有补牙账单?),打篮球,而且应该打的不错(尽管我躺在病床上,众人还是用崇敬的眼神看着我)。
但是这些完全不能让我知道,我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我看着彩子,等着她的答案。
这时候门缝里探进一个缠着绷带的脑袋,高耸油亮的朝天发非常惹眼:
“啊三井,你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