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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无限梦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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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惊雷响彻天际,不过片刻,瓢泼大雨便如风云倾覆。
这场雨来得又大又急,一下就是好几个小时。
白无水从手术室出来,望着黑压压的天空,神色冷淡而排斥。
医生不喜欢雨天,因为容易发生事故。
今天的医生护士都格外忙碌,白无水马上要给幸村精市治疗,所以没空去吃饭,而其他人也没空帮她带饭。不过路过前台的时候,护士姐姐还是给了她一瓶饮料垫肚子。
她掀开易拉罐一边走一边喝,走到幸村精市病房前,刚好喝完最后一口。
她带着垃圾进门,但又不肯老老实实丢,进门瞄了眼垃圾桶的方位,直接捏扁抛掷。
易拉罐乒铛一声,擦着垃圾桶的边缘滚了出来,落在幸村精市脚边。
幸村精市垂眸扫了眼易拉罐,没动静。
白无水在门边等了两秒,看着床边一动不动的精致人,她也懒得开口喊他,自己走过去捡。
但美少年也不知道是不是跟她对着干,方才视而不见,她一弯腰,他也伸了手。
两人的手就这么碰上,只不过,白无水捏着易拉罐,而幸村精市握住她的手腕。
白无水挑挑眉,“这是什么意思?”
幸村精市收紧她的手腕,回敬她今□□近他那样,目光直视着靠近,“你又是什么意思?”
连敬语都没有了。
白无水觉得古怪地拧起眉,她挣了挣又没挣开,于是目光骤然犀利了起来,“你哪来这么大力气?”
幸村精市似被这句话点醒,神色恍惚了起来。
然而没等他想明白,眼前之人却将他狠狠一推。他往后倒去,可身后的床却变成了万丈深渊。
幸村精市满头大汗地惊醒。
由于梦境和现实太像,他几乎怀疑自己还没醒来,等到磅礴大雨敲击玻璃的声音入耳,他才虚虚地叹出一口气。
“叩、叩、叩。”门外响起三声敲门声,这是白医生惯有的散漫节奏。
幸村精市声音虚弱,“请进。”
身披白大褂的白医生推门而入,看着打开的窗扉,表情很臭地一边关一边数落他,“白日里不是和你说过,下雨天要关好门窗,你抵抗力差,吹点冷风容易感冒。”
原来是睡觉前忘记关窗,大雨飘了进来。
白医生关好窗,又走至他身旁,抬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得吃点药,发烧了。”
幸村精市把额头上的手抓紧握在手里,“我很好,不需要吃药。”
白医生懒得搭理病患,抽了抽自己的手,却没扯动,“你什么意思?”
这句话好耳熟,她在梦中这样问过。
可他是怎么说的?
不记得了。
幸村精市凝视着医生漆黑的眼眸,一字一句地问:“医生,为什么说我瞎?”
闻言,白无水唇畔浮起了一抹玩味的坏笑,“你猜?”
下一秒,她又是伸手将他推下。
他往后倒去,这次不是坠入深渊,而是滚落火海。
幸村精市又一次大汗淋漓地醒来。
依旧是他的病房。
白医生坐在他的病床旁,说他着凉,发了高烧。
幸村精市声音沙哑,“医生,可以不吃太苦的药吗?”
白医生给他擦了擦汗,嘲笑道:“你不是挺能吃苦的吗?”
幸村精市摇了摇头,只用一双幽沉沉的眼眸望着她,“医生,我到底哪里瞎?”
闻言,白医生扯起唇角,紧接着那双修长冰冷的手指抚过他的眼角,又狠狠捂住了他的眼。
医生又要将他往下推。
但幸村精市早有准备,这次他聪明地拽住了她的手。
可他是个贪心的,他不仅想抓紧她,还想看看她的脸。可当他用力掀开她的手时,白医生却不知去了哪里。
他眼前,只有一位长发飘飘的冷漠少女。
她冷冷地甩开他的手,将他摁向了无尽的黑暗,“你觉得是什么原因呢?”
幸村精市全身滚烫着再次醒来。
这一次,他床边没有了白医生,只有一位立在窗前,漠然凝视着他的少女。
他望着那张与白医生一模一样的脸,笃定喊道:“白医生。”
少女冷冷盯着他,一把推开窗,任由狂风大雨打湿她的长发以及脸颊上那道血淋淋的伤疤,“少把我跟那种虚伪的家伙相提并论。”
幸村精市虽然头晕脑胀双脚打飘,但他还是颤颤巍巍地下床,一边把她拉到没有雨水扑打的地方,一边轻轻梳理她打结的长发:“不要感冒,生病的滋味不好受。”
少女眸光闪烁,随即勾起了一抹玩味的笑容。
见她又抬起了手,美丽的少年大概知道她的意思。
“别推我下去了。”少年纵容却又无奈地请求道。
少女顿了顿,推的手势变成了捏他脸颊,她承诺道:“好啊。”
可下一秒,他还是被少女推开了。但身后却不是意料之中的失重感,他倒在了柔软的床上。
他觉得不对劲,于是立马看向少女。
可少女已跳上窗台,她对他弯了弯桃花眼,便纵身跃入了茫茫风雨。
“——不!”
幸村精市在寒热交加中掀开了眼皮。
刺目的光亮闪得他眼睛发疼,他睫毛颤了颤,直到适应光亮才睁开眼。
旁边的白无水瘫靠椅子上,眼底挂着两个黑眼圈。
美丽而虚弱的少年一看到她,边立即抬手伸向过去。
白无水疲倦不已,有气无力呵斥道:“别动,扎着针呢。”
她就说下雨天没好事,这冷风一吹,他夜里就发起了高烧。
幸亏他今天吃下去的药没吐,不然就不只是发烧了。但由于退烧药和平常的药物有冲突,所以不能吃,只能依赖针灸降温。
可他的高烧一波接一波,褪下去半小时后又复烧。如此反复,差不多经历了三次。
白无水没敢走,就在他床边坐等着他彻底退烧。
她喊幸村精市别动,幸村精市也就真的把手停在那,但眼神也定在了她身上。
大约又过十来分钟,白无水上前抽针。
幸村精市深邃的目光执拗地随着她的脸移动。
白无水见他呆呆地好像神志没恢复,也懒得多说,直接把他的手放进被窝,“睡觉。”
幸村精市却反手握住她,“无水,你的长发呢?”
白无水怔了怔,错愕地看过去,却对上一双闪闪亮亮,毫无杂质又澄澈的眼眸。
还家伙,还傻乎乎的。
白无水揉了揉疲惫的太阳穴:“……被狗吃了吧。”
幸村精市:“那,还会留长吗?”
白无水撑着眼皮子瞎聊,“留长干什么,再喂给狗吃吗?”
“我帮你打理。”似乎怕她不信他的手艺,他还举证道,“我有一个妹妹,她经常让我给她编头发。”
白无水:“……”
这是想妹妹了?
白无水哭笑不得地打了个哈欠,现在已经凌晨三点多了,她是真困了,“好,赶紧睡吧,梦里一堆妹妹等着你做造型呢。”
幸村精市皱了皱眉,固执地抓紧她,“我说认真的。”
可没人当他是认真的。
而且这个梦不按他的心意来,他的力小得可怜,白医生稍微一用力,手就被抽走。
但白医生又比梦里温柔许多,抽回手的她还给他掖了掖被子。
……
清晨。
此时已停雨,只是天色依然混沌。
昨日夜里风雨张狂,树叶和细枝被摧残落地,花园里落下一片狼藉。环卫阿姨和园艺工人为了不影响医生们上下班,一大早就起来收拾卫生。
幸村精市退烧后无梦,一觉睡到了早上八点半。
昨晚身体异常,他能感知到自己发烧。不过比起模糊的身体状态,昨日的梦却很清晰地浮现了出来。
可无论是不是梦,他都早应该知道——白医生,是“她。”
他羞愧难容,这绝对是他有生以来最可耻的黑历史。明明有那么多奇怪的地方,他却从来都不敢怀疑医生的性别。
医生一定觉得他蠢透了。
他在床上直挺挺地躺了半小时,给自己做了千万次心里建设,才找回被自己丢尽的脸。
可他接下来,要怎么面对医生才好?
不过暂且没有这种烦恼,因为现在已经过了医生查房的时间。而这个点,医生不是在办公室写报告,那就是在手术室。
他爬起来洗漱完毕,又拉开窗户一条缝,测了下温度,套上一件外套才出门吃早餐。
今日的医院如天气一般忙碌又压抑,每个医生护士都是连奔带跑。
幸村精市尽量靠边走,给中间的过道留出充足的空间。
幸村精市抵达餐厅的时候,空中又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餐厅内的人不算太多,可大家都面色揪心地投向中央电视机上一则新闻。
一位拿着话筒发型干练的记者站在山体崩塌的背景前,“据最新消息,淞夅山高速公路因作日骤降特大暴雨,造成山体滑坡,山路湿滑。凌晨6点13分,淞夅隧道崩塌,多辆轿车被困隧道,两辆大型货车与三两客车以及多辆轿车发生连环碰撞事故,事故致37人重伤、28人轻伤、15人被困隧道、7人失踪生死未卜。目前第一批伤者已被转送各大医院进行抢救。”
“而据多位目击者证实,一辆银色玛莎拉蒂因车祸撞击翻落山崖,现搜救部队正在紧急搜救中,我是记者菊池小田,将继续跟踪报道。”
白无水等幸村精市退烧后没回职工宿舍,在科室的休息间躺了会。但还没睡够三小时,墨兰谦就把她拉起来推进了手术室。
这场大型事故伤亡人员过多,医院的接诊虽然已按照受伤程度进行了分流,但东京综合医院仍然是治疗任务最重的医院。
白无水是医学助理,平常跟着墨兰谦才有资格进手术室上台,但现在哪里还顾得上规矩。
一切治病要紧,她技术和刀法能极大程度地缓解手术室密密麻麻的排班压力。
上午9:18 院长办公室
办公桌上的座机铃响,神情肃然的院长立即接听。
“院长,搜救部队刚才打来紧急电话,他们在山林中发现银色法拉利车主,性别男,年约二十三,身上有多处瞌撞擦伤。由于车身翻转重压患者,他下半身卡在车内,无法动弹,生命特征正在下降。且下肢血管及骨骼受到严重撞击,稍一移动便血流不止,无法对患者进行转移,现请求院长尽快特派医生赶来现场。”
“好,急救团队再撑二十分钟。”
“是!”
据情况来看,必须进行现场手术,但在环境恶劣的山崖森林中,手术的条件又极为严苛,若没有进行过专业的训练,恐怕很难胜任这样的手术。
但,院内恰好来了这样出色的医生。他们不仅在比上述更险峻的环境下做过多场手术,且成功率还高达90%。
院长快速拨号。
护士站前台。
“嘀玲玲玲玲——!”
正在核对各手术室主刀医生与病人的护士立马接电话。
“墨兰医生还有多少台手术?”
护士飞快翻阅排表,“还有3台,现在才进入一台创伤性血气胸手术。”
院长沉吟片刻,又问:“白医生呢?”
“最后一台前交叉韧带修补术。”
“副刀医生是谁?”
“田岛医生。”
“让他接主刀,并告诉白医生,十分钟内带好手术刀上天台,乘坐直升机赶往淞夅山,为一名患者现场做手术!”
“是!”
医院天台上传来了刺耳的轰鸣声。
餐厅的病人们好奇地探出头去看。
一架贴着红色十字的直升机旋转着螺旋浮在高台上方,机舱里缓缓降下梯子。
众人心情复杂,也不知道是哪位医生以这种酷炫拉风的方式临危受命。
餐厅毕竟是最低处,大家的视野看不太清。但却知道直升机并未停留多久,大约两分钟左右,直升机便慢慢上升。
而一位抱着医药箱的身影轻捷似燕,攀上梯子进入机舱同时,直升机也高升入空,飞向了远方。
来去匆匆,天台又恢复了安静,但这并不影响众人的纷纷议论。
“你们看清了吗?医生长什么样子?”
“这么远,谁的眼睛能当望远镜啊?”
“……”
一位老人家拍打着萎缩的膝盖,叹道:“真是个年轻大胆的医生,悬空的梯子说爬就爬,腿脚还那么利索。”
直升机越来越小,直到再也看不清踪影,幸村精市才收回了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