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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   火,连天大火。
      宫阙里的填炉香料被焚天炽地的火席卷,散发出浓郁的馨香,有股子荒唐可悲的况味。

      沈寒山讨厌那一日的香气,混杂血腥味,渐渐由香烟,幻化成了催人作呕的恶息。

      入目,俱是累积得高高的惨肢断臂。
      好似筑造的摘星高塔,摇摇欲坠,毁于一旦。
      沈寒山和母亲走散了,忠仆也不曾寻到他。

      他满目疮痍,第一次忘了陈规教礼,莫名瑟瑟发抖。
      这是服从与忘本,沈寒山羞赧不堪。

      可他,还只是个六七岁的孩子呀。
      恍惚间,沈寒山被一个男人拉起,没被烈火吞噬殆尽。
      万幸,他捡回来一条小命。
      ……

      沈寒山从梦里惊醒,他睁开漂亮的凤眼,狭长浓密如兔毫的黑睫微微发颤。
      昨夜熬了一宿分析折狱案卷,不得好眠。他看了一眼梁枋上的烟琢墨石碾彩画,沥粉漆金的纹路本该清晰,此时却一片昏暗,想来已经入夜。
      再一看莲花漏,果然是戌时了。

      他迷迷蒙蒙回魂,想到苏芷少时同他抽噎,说她打小就没怎么见过苏父,如今不记得苏父的模样了。
      沈寒山没作声,也没告诉她,他还记得。
      大理寺临昏散衙,如今超出这样多的时辰,估计衙门也就他一人还在。
      沈寒山阖上案卷,小心起身。
      刚要动弹,大理寺少卿冯正却从屋外进来。

      他抖落满身雪,一见沈寒山便笑:“沈廷尉,你醒了?”
      沈寒山事职大理寺卿,正三品,可着紫色公服,佩金鱼袋。
      闻言,他温文一笑,道:“倒是让冯少廷尉见笑了。明日休沐,又是立冬,怎么不先家去?”

      沈寒山不傻,知冯正虽年长他十来岁,却不敢越级当差。上峰还在秉烛夜读,他怎可图一时享受先下值离去。
      人既然已在等了,那沈寒山也领受他的情,慰问一声,表示知晓冯正的勤勉。
      果然,冯正答道:“有一桩案子还需复审,故而一时忘了时辰。”

      “宵旰忧勤是好,但也要多照顾身体。时候不早了,本官也先家去休憩了。”
      “沈廷尉慢走。”
      沈寒山颔首,将圈椅上的出锋狐毛淡橘长褙子披上肩头,冒雪出衙门。
      这样大的风雪,本该坐青帷小轿来大理寺衙门的,奈何沈寒山没有铺张浪费的习惯,宅院也算近,便一直都步行上值了。

      最要紧的是,他同皇城司使苏芷住在同一条街巷里,两家彼此还是邻里,偶尔回去,还能蹭一蹭苏芷车轿,节省下不少银钱。
      苏芷也是个气性大的,知道被沈寒山占便宜后,再也不肯坐车轿了,就是腊月寒冬也打马入宫,在沈寒山面前显摆,扬长而去。

      这一回,是苏芷失算。她怕冻着自个儿爱马荔枝,没骑马出门,而是从车马行里包了小轿送行。
      今儿处理事务留得晚了,好在明日苏芷也不上职,可以好生歇息一回。
      她松了一口气,正要暗喜,却见轿帘微卷处,露出一个熟悉的人影——竟是沈寒山吗?

      苏芷浑身一颤,压低声音,朝外喊车夫:“快走快走!”
      车夫哪里敢忤逆马车里这位爷的要求,正当他扬鞭驱马时,瞥见沈寒山扯开长褙子露出的那一袭紫色公服。
      正三品,他一介草芥小民,惹不起。
      轿子里那位正六品,稍好一些。
      车夫犹疑了,停下了,他最终屈于淫.威,低下了头。
      沈寒山满意收拢长褙子,把内里的紫色公服遮掩得严丝合缝,满意上了马车。
      轿帘被掀起,映入亮堂的雪色。
      随后,芝兰玉树的俊美男子钻入车轿,寻了个空的位置坐定。
      苏芷见沈寒山挤轿,头疼地扶额:“你又来?”
      沈寒山抿唇,语气里十分无辜:“是芷芷的车夫认出了本官,特地许我登车。不得不说,你的侍从,都很有眼力见儿。”
      苏芷听得头大如斗:“沈寒山,我好歹也是一司之首,要脸的。能不要喊我乳名么?”
      “哦,那么……阿芷?”
      “罢了,你开心就好。”苏芷每回见沈寒山,都想与世长辞。奈何苏母觉得沈寒山是高品阶的上峰,人又温文尔雅,满腹经纶,爱得不得了,隔三差五要喊沈寒山来家中吃饭。
      偏生沈寒山颜面厚,从未有一次拒绝!
      苏芷头疼扶额,很想扣住母亲的肩臂晃动,让她想明白——眼前这个郎君看似人畜无害,实则是虎官酷吏!阎王爷把他雕青在后背都不敢睁眼的那种!
      恍惚间,苏芷想起明日是立冬,沈寒山难道是想今晚来家中蹭饭吗?!
      她浑身起鸡皮疙瘩,看他的眼神愈发畏惧:“你不会是……”
      沈寒山略腼腆一笑,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膝上软缎,道:“正是芷芷想的那个意思。昨夜苏婶娘递来请柬,邀我今夜一块儿食立冬宴。”
      “……”怪道敢上她的马车,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苏芷长长叹了一口气,一句话也不想说。
      她讨厌沈寒山,不是听得空穴来风的无聊传言,也不是一时兴起。
      而是这来历不明的沈寒山自小便是苏家邻里,许是因他自幼丧父丧母,渴求长辈关照,故而总粘缠苏芷的母亲,帮衬家务抑或后宅陪聊扯家常闲篇。
      有了这样贴心贴肺的半道儿子,嘴甜学识好,年纪轻轻便通过科举入仕,前途无量,苏芷怎会不被人比下去?
      苏芷不止一次被母亲埋怨平庸,让她学一学隔壁府的沈寒山。
      而这时,沈寒山也总会抿出那略带三分青涩、七分阴险的致命微笑,委婉地劝:“芷芷这般就很好,婶娘莫要逼她。”
      好个大头鬼,奸猾小人,争宠来的吧。
      苏芷面上讪笑,心中充斥鄙夷。
      好在苏父于官家有恩,官家许诺替苏家安排前程,而苏芷自幼习武,蒙了父亲恩荫,得以入皇城司谋职。否则她真要被沈寒山压得抬不起头来,一辈子活在他的阴影之下。
      故而,沈寒山于苏芷而言,便是她命中宿敌。
      若不是娘亲拒绝,她倒是想在宅门前立个牌匾,写上:沈寒山与狗不得入内。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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