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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回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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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哪啊?”
坐上了出租车,前面传来司机师傅的问话,任南熹这才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她努力平复自己的心绪,却害怕到手都在抖。
“师傅,去新家园小区。”
想见到云朵抱一抱她,跟她大哭一场诉说委屈的愿望是如此强烈。
任南熹立刻掏出了手机。
等待通话的过程中,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时间好似过了有几个世纪般漫长,电话才被接通,云朵那头是震耳欲聋的音乐声。
“喂?南南,你说什么呀?我这太吵了,听不清楚……”
任南熹张了张嘴,刚想张口,就看见司机师傅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似有探究。
别人的目光如芒在背,她兀地住了口,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南南,南南……”
电话那头云朵见她没说话一直在喊她。
几个同事过来拉云朵。
“我说怎么找你半天都不见人,原来躲这躲酒来了,今晚小刘过生日,你可不许提前走啊。”
“哟,和谁打电话呢,男朋友啊?”
云朵只好讪讪挂了电话。
“不是,就一朋友。”
“快点啊,切蛋糕了,就等你呢。”
“嘟嘟嘟……”
不等她想好措辞,听筒里就传来了忙音。
任南熹怔怔看着通话界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云朵又发了条信息过来。
“南南,我在Ktv里,太吵了听不清你说什么,今晚小刘过生日,同事们都在,你放心,我尽量早点回去,你别等我了早点睡。”
叮咚一声,手机里又弹出一条短信,是个陌生号码。
“今晚的事,你要是敢报警,我就让你在这行混不下去,我说到做到。”
任南熹只扫了一眼,就知道是谁发来的,浑身如坠冰窟,不可抑制地发起抖来,泪水簌簌落个不停。
也许是她现在的样子太过狼狈,司机师傅赶忙扯了几张纸巾给她:“哎,小姑娘,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要帮你报警么?”
最亲近的人在她最需要关心的时候却不在身边,今晚帮助她、关心她的竟然是两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任南熹心里百感交集,不禁悲从中来,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的哭声,嚎啕了起来。
到了地方,任南熹也不知道是怎么下的车,一路浑浑噩噩地回了家,放下包就去了卫生间洗澡。
花洒开着,她流着眼泪,使劲搓啊搓,直到快把身上的皮都搓破了才作罢。
洗完澡又浑浑噩噩出来,湿着头发裹着浴巾就躺上了床,南瓜也察觉到了主人的不对劲,从猫爬架上跳了下来蹦上床,趴在了她身边,伸出舌头轻轻舔了舔她的脸颊。
任南熹伸出手,摸了摸它的脑袋,想弯唇笑笑,却是笑比哭还难看。
南瓜拱进了她怀里,没有再离开的意思,为她舔舐着脸上的泪水。
任南熹就这么抱着猫,睁眼看着天花板,无声流着眼泪,直到天明。
***
池清也很晚才带着一身酒气回到酒店。
洗完澡出来放在桌上的手机亮了起来。
她拿起来一看。
“Aurora也对灵舟引擎很感兴趣,只要你能回来,薪资、职位,你随便开口。”
池清也嘲讽地弯了一下唇,打字,发送,随后把这个号码拉进了黑名单。
“抱歉,我只对Aurora集团董事长的位子感兴趣。”
扔掉手机后,她的目光又不可避免地落到了一旁桌上放着的文件夹上。
蓝色的封皮上面印着《玫瑰尖塔》四个大字,将她的思绪拉回到了昨天。
池清也落地S市,已是北京时间的傍晚了。
她一下飞机就拉着行李箱冲向了医院。
特护病房。
池清也几乎是把门踹开的。
“谈玉琢!”
池清也还以为她病的要不行了呢,谁知道被叫到名字的女人正倚靠在床头看书,视线相撞的时候,冲她笑了笑,分外温柔。
“小池,你回来了。”
池清也风尘仆仆回来,水都没顾得上喝一口,见她这样,用视线来回把人打量着,颇有些不善。
谈玉琢放下书。
“别看了,人还活着,没进ICU,没插管,没抢救,还能再坚持坚持。”
十多年未见,她病容憔悴,眼里再不复少年时那种意气风发的光,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病魔折磨出来的如死灰一般的平静,不,不对,与其说是平静,池清也更觉得像是对命运的妥协。
“你……”池清也迟疑着,刚想开口问,医生端着托盘进来了。
“十一床,该换药了。”
谈玉琢抬头望向她。
“要不你一会再来?”
池清也站着,抿紧了唇角,纹丝未动。
从小玩到大的朋友,谈玉琢又怎会不知晓她的倔强,无奈地摇了摇头表示妥协。
医生掀开被子,蓝白色病号服裤管空空荡荡的,膝盖已蜷缩地犹如婴儿拳头般大小。
曾经能跑能跳拿过运动会冠军的谈玉琢,如今两只腿还不如她手腕粗,薄薄的一层皮下面包裹着青色的血管,看起来狰狞可怖。
护士掀开她左膝的纱布,一股创口长期被敷料包裹着的难闻气味涌入了鼻腔。
谈玉琢熟练地拿起了床边的毛巾塞进了嘴里。
池清也本来是埋怨她一句话就把自己叫回了国,却又不说是什么病,结果却撞见了这么难堪的这一幕。
她的眼神逐渐从震惊,愧疚、过渡到了心疼,到最后医生为谈玉琢清理创口腐烂的肉芽时,她已悄悄背过了身,攥紧了拳头。
漫长的煎熬总算过去。
医生走后,谈玉琢虚弱地靠在了床头,脸色煞白,额头还有尚未退下去的薄汗。
“抱歉,让你看到这些。”
池清也走到她床边,眼里带着焦急。
“究竟是……”
谈玉琢抬头看着她,笑了笑。
“是骨癌。”
池清也立马掏出手机就要打电话:“我给你联系法国最好的医院……”
话音未落,就被人打断了。
“没用的,你也知道谈家不缺钱,如果出国就能治好的话,我也不会在这里了。”
池清也嗓音焦急,因为长途跋涉没有休息好,眼里都是血丝。
“怎么会这样,你又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从她刚进病房起就十分平静的人,眼里总算多了一丝嘲弄。
“大学时期查出的这个病,发病原因医生也说不清楚,可能和遗传基因有关,那时候做了手术把肿瘤切除了以为就没事了,结果去年又开始复发……”
谈玉琢说着,看了一眼白色被单下的双腿。
“病情……进展的很迅速,医生说要截肢保命,可是我不想截肢,因为谁也不能保证,截肢后癌细胞就会消失,我就能活下来了,毕竟,骨癌的致死率是那么高。”
“从我确诊的那天起,我就知道,这是我的宿命了。”
她说的平静。
池清也却难以接受。
“那你找我回来是干什么的,参加你的葬礼吗?!截肢至少还有1%的希望,不截肢的话百分百……”
“这个道理你别告诉我你不明白!”
“我只是想在有限的时间里,再做一点有意义的事。”
谈玉琢说着,吃力地俯身过去想要拿床头柜上放着的文件夹。
输液架摇摇欲坠。
池清也一个箭步冲了过去扶着她。
谈玉琢终于如愿以偿地把文件夹塞进了她手里。
“我有两个梦想,一个梦想是成为击剑全国冠军,代表国家去参加奥运会,另一个梦想,也是曾经我们三个共同的梦想。”
“你……真的不想看看我的剧本吗?”
“我们三个”仿佛一句梦魇一般,池清也的脸色变得倒比她这个病人还难看许多,后退几步,几乎是落荒而逃了。
谈玉琢看着她的背影道。
“我的时间不多了,这个项目只有交给你,我才放心。”
池清也脚步一顿,头也没回就走了。
一根烟燃尽,烫到了手指。
池清也瑟缩了一下,把烟头摁进了烟灰缸里,拧亮台灯,凝视着那个文件夹良久,终是又拿起手机,拨通了电话。
“喂,你给我找个房子吧,离市中心近一些的。”
谈玉琢的嗓音听上去似有笑意。
“剧本这么快就看完了?”
“还没看。”
“那怎么这么快就决定要接这个项目了,这可不像顶尖游戏制作人的风范啊。”
池清也难得弯了下嘴唇。
“因为是你,所以我相信这会是一个好作品。”
***
云朵次日清晨才回家,进了门一边换鞋一边道:“南南,我回来了,你在家吗,南南?”
回应她的只有从卧室跑出来的小猫咪。
云朵放下给她买的小蛋糕,把南瓜抱了起来,亲了又亲。
“我知道了,妈妈肯定还在睡觉对不对……”
她一边说着一边抱着猫往卧室走,推开门见任南熹果然蒙着被子侧躺在床上,唇角立刻绽开大大的笑容,隔着被子扑上床把人抱住。
“南南,我回来了,怎么还在睡着呀,饿不饿,我给你带了小蛋糕,你都不知道昨晚有多热闹,我们唱完k又去小刘家玩了,原来她们家住别墅啊,地方可大了,还有游泳池……”
她说了这么多,任南熹却没有什么反应,云朵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以为她生气了,住了口,轻轻把被子掀开,柔声哄道。
“南南,我昨晚真的不是故意挂你电话……”
躲在被窝里的任南熹面容憔悴,双目无神,眼睛都是红的。
云朵一下子就怔住了,心里一紧,晃着她的肩膀:“南南,你究竟怎么了,别吓我呀!”
听见她的问话,任南熹好似才回过神来,将目光慢慢挪到了她的脸上,顿了顿,忽然瘪了瘪唇,从眼里滚下泪来。
云朵一把就把人抱进了怀里。
“南南我在,不哭,不哭啊。”
任南熹揪着她后背的衣服,从泣不成声再到嚎啕大哭,总算是将所有委屈发泄了个干干净净。
从她断断续续的哭诉之中,云朵也听明白了事情始末,她胸腔剧烈起伏着,握紧了拳头,等她说完后就一言不发往外走去。
任南熹怕她冲动之下做傻事,泪眼婆娑地把人拉住:“你干什么去?”
云朵气得面色发青,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我去你们公司找他!”
“今天周六……再说了,找到他又能做什么呢……”
“那就这么放过这个畜生吗?!”
云朵咬紧牙关,恨得牙痒痒。
“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要不还是报警吧!”
任南熹眼里又涌出泪来。
“李经理说了,敢报警就让我在这行混不下去,他……他是我们公司总经理,人脉很广,事发突然,我又没有留下证据,当时幸亏被一个陌生女人救了,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云朵看她哭的狼狈,心里也不好受,终是红了眼眶,回过身去把人抱进怀里。
“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不好,在你最需要的时候没能陪在你身边,没事,没事啊南南,一切都会好的……我、我陪着你,不哭了。”
被爱人抱着,轻声安慰,任南熹的情绪仿佛一张发皱的白纸被慢慢抚平了。、
她逐渐安静下来,只是抽噎着。
“虽然李经理这次没得手,但难保没有下次,朵朵,我想辞职……”
云朵用下巴摩挲着她的脑袋。
“好,你想干什么都行,哪怕不工作了,我也能养你。”
“那不行,你一个人挣钱又要交房租,又要维持日常开销,压力太大了。”
“不怕,我这一年真的很努力,领导也说了,明年要是有升职的机会,就提拔我当个中层。”
任南熹靠在她的肩头,看着她信誓旦旦的侧脸,眼角还挂着泪珠,但脸上总算是有了一丝笑模样。
“那我也要努力才行,这两天刚好空着,我就在网上投投简历,等周一辞职后,就去找工作。”
云朵拖长了声音道。
“好~不急,你昨晚一宿没睡好,我去做饭,你吃点东西,然后再好好睡一觉,找工作的事睡醒了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