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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惩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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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归回房时班稚已经睡熟了,乌浓眼睫下是红而肿的软肉,看上去是哭过了的。
她蜷在角落里面,脊背紧紧贴着床边,是很没有安全感的睡姿。
是谁又叫她伤心了?
问这个小结巴是徒劳无功的,班稚就是这样,受人欺负从来不会告状。
气的晏归牙痒痒。
过后晏归将那几个手脚不干净的小婢都处理了,但并不意味着班稚就会被放过。
还是要罚。
芽儿说,她哭了一整天,睡前都还在念花奴。
冰凉指骨落在班稚眼睫上,轻轻勾了勾,慢条斯理地,“我记得,那个叫翠香的丫头家里还有个老子娘?”
芽儿说是。
晏归抬手勾下帷幔,声音怎么这么轻,落在芽儿耳边,就成了骇人听闻的阴损招数。
莫要怠慢。这句话他说的意味深长。
如何才能不算怠慢,剁去手脚做成人彘,还是用钉耙一点点剐干净身上的肉,都不足以平息晏归的怒,但越是这样不显山露水,才更让人感叹人不可貌相。
晏归,不只是班稚心里清风朗月的骄矜公子。
天真傻的一个孩子,只生了一张该下地狱的颜色,却没有任何自保能力,落在这样的人手里,不知是福还是祸。
芽儿关紧房门,没有多言。
大宅院里秘密也多,哪天填个井发现死个人,都是稀松平常的小事。
次日一早翠香的老子娘被发现死在翠香的门口时,手指还在紧紧扒着房门,死不瞑目。
听小婢子们窃窃私语,说死法凄惨,但到底是怎么个凄惨法,没有人看见。
只知道府里伺候夫人风光一时的翠香姐姐,从那天起就格外的害怕老鼠,夜晚里传来一星半点的吱吱叫都会让她心神难安。
不过如今眼下,只有一个小善,傻的透彻罢了。
芽儿作日话里话外的意思,晏归是没有这么快回来的。
等班稚醒来看到身边躺的男人,瞬间就清醒了。
他看上去睡的很沉,眼下一小片青灰,高骨,薄唇,是极骄矜的模样。
班稚憋的厉害,要绕过他去小解。
小心翼翼不碰到他,手指先抓住外面床缘,刚松一口气,便被连人带头蒙进被子里。
“啊…”她短促叫一声,又做贼心虚的捂住嘴巴,过了一会儿,没什么动静了,她从被子里爬出来,对上一双含笑的眼睛。
“你……你醒了?”
班稚腾的坐起来,才发现自己整个人都骑坐在晏归身上,扑腾着要离开,却被箍住脚腕动弹不得。
“别动。”
班稚于是不敢动了。
小花奴雄赳赳示好,晏归动了动腰,指尖没进软绸的衣下。
慢条斯理地,“今日起这么早么?”
他慢慢地碾。
班稚张了张嘴,又摇头,“我,我下床。”
她总不能告诉花奴,说她想小解。
但班稚被欺负惯了,不敢说,只是哼哼唧唧的挣动。
不安分。
该罚。
软绸的衣裳太好脱,衣带一抽,班稚整个人都趴在晏归身上。
实在是憋的狠,小腿都打颤。
东西哪里是在班稚熟悉的位置,分明是方便晏归熟悉,床头的小高屉,他轻轻一勾就能将东西摸出来。
往日里摸,也很艰难,只是没有今日,她抖的这样厉害。
舒舒坦坦的靠在床头,再点一杆子烟,她哆嗦着,去找晏归的脖子。
碰到了,揽住了,就要离开小花奴了。
他错过手,烟枪往外,怕她被烫到。
有些倦,“闹什么?”
眼睛里的水控制不住滚下来,圆圆的指甲还不如猫儿,半点杀伤力都没有,只能在晏归腰腹扯出一点细细白白的线,连皮都破不了。
“不想起了么?”晏归笑了笑,牵着她的手去碰,咬字模糊,“别惹火,哦、”尾音落得重,那杆烟枪被撂在床头,发出啪嗒一声轻响。
她只是哭。
晏归终于发现不对劲。
她的小肚子微微凸起,简直是像怀了娃娃还要伺候男人做这种事的样子。
等班稚架着两条小细腿羞愤欲绝回来的时候,远远绕过晏归,整个人埋进被子里,恨不得时光倒流。
耳朵尖通红,也很可爱。
晏归将她从被子里扒拉到自己身上,默了两秒,字在舌尖打了个转,才缓缓道:“这两日,就莫要出去了。”
莫要出去。班稚脸上的红瞬间褪去,倏然觉出几分如坠寒冬的冷来。
班稚忍不住想,是因为晏归知道她的婆婆丁害的珠珠生病么。
班稚眼神黯了黯,快快地应下。
巨大的恐慌席卷了班稚,她忍不住要想,下一步呢,是要把她锁在这里再也不给出去,还是要把她赶去睡大街。
她不知道,其实说话的声音都在发抖:“你走。”
晏归没有听清。
他眯起眼,手指顺着班稚细细的后脖颈摩挲。
“说什么?”
“你、你离开这里。”班稚背过身去,浑身冷的透彻,“离开这里好不好。”话说到最后,又是忍不住的气虚。
“小善,你在闹什么?”
她在闹什么呢?班稚理直气壮的在心里想,是你要我不能离开这间屋子,是你叫我不能出去,也是你,在门口牵起了珠珠的手。
怎么可以有人这么做呢,没有这么欺负人的。
但到底,班稚什么也没说。
枕边一凉,晏归离开了。
咔哒——
是门上落锁的声音。
他真的将自己,关起来了。
*
晏归幼时养在禁庭,也是当年圣人一句玩笑话,虽未下旨亲定,但于之各家族众,都是心照不宣的事情。
珠珠公主与晏小公子良缘天赐,亲上加亲。
如今差的,不过是公主出降的一封谕旨而已。
侍从进来,递上一封请柬。
珠珠打开,起笔是念囡囡安。
她勾了勾粉唇。
一目十行,啪嗒一声合上,脚尖在地上一点一点,卖关子:“明日有人请我赴宴。”
映雪哦了一声,其实早就猜到。只是装出一副疑惑的样子,说:“是谁知道公主回京的消息呢?”
果然,珠珠餍足的像一只晒足了太阳的小猫:“舅舅。”
她说:“不是晏归哥哥迎我回来,舅舅也早做准备了。”
点秋附和:“相爷当真是爱极了公主。”
她叹了口气:“若是相爷和娘娘知晓如今晏小将军心中另有所属,必然也是不应的。”
珠珠顿了两秒,忽然计从心中来。
落日融金,天色渐晚。
婢子们挑灯穿梭在回廊上,鞋尖轻踩木地板发出规律回响。
班稚倚在小凉枕上,睡得沉,梦里有她最爱的家乡,她踩在小舟上,船桨被人平稳划动,身形挺括,背光看不清面容。
班稚指尖碰上他衣角,那人却宛若一阵风,吹走不见了。
吱嘎--
房门被推开。
浅金罅隙打在裙摆,暖热余晖落下来。
班稚被人很轻的叫醒。
抬眼一看,并不是芽儿。
映雪眼底的冷漠转瞬即逝,而后有些复杂地扫量她。
等班稚再看,映雪已经笑意吟吟,在唤小夫人好了。
“我们小主子请您过去呢。”映雪说。
是府里从未出现过的生面孔,班稚并不认得她。
映雪似乎想起些什么,又道:“我们小主子前些日子刚刚进府,小字唤作珠珠。”
这样说,班稚就明白了。
但是为什么......珠珠突然叫她呢?
班稚左右扫量,试图找到芽儿的身影。
映雪看出来,说:“芽儿姐姐领了差事,莫老媪唤她去为侯夫人裁新衣。”
芽儿手巧,是有过几次,侯夫人特地来她这里要人。
班稚不疑有他。
到了前院,原本栽种婆婆丁的位置已经被漂亮干净的小暖阁替代了,上面围了一圈西洋玻璃,能够看到里面舒展的鲜嫩枝丫。
班稚没有见过。
她眼神黯了黯,却被映雪连拥带推的搡进了屋里。
内室,珠珠正在试新衣。
今日右相摆宴,向来作为上京风向标的珠珠自然不甘人下。
红裙白衫,外罩錾鹤撒花褙子,就是鲜灵灵一个天上宫娥。
但珠珠仍不满意。
见到班稚,很热络地,“弄玉哥哥唤你小善,我也唤你小善可以么?”
班稚有些局促,抿着粉唇点点头。
珠珠问她:“这身衣裳好看么?”
自然是好看,不要说是在民风淳朴的祀百川,就连来了江陵,班稚都从未见过这样好看的衣裳。
珠珠撇着嘴,很自然地将褙子脱下来,往班稚怀里一丢。
俨然是将她当做了寻常婢子。
一屋子的婢子都在偷笑,唯有班稚,捧着褙子,连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才好。
过了许久,班稚站的腿都有些酸了,珠珠才倚在贵妃榻上,懒洋洋指出自己要穿的衣裳。
班稚被淹没在衣裳堆里,珠珠的视线落在班稚身上,若有所思。
她托腮,道:“点秋,也给小善拿件衣裳吧。”
小善摆手要拒绝,但身上的衣裳压的她连动弹都困难。
点秋自然知道公主是什么意思。
她唤过一旁的小婢子,附耳说了几句。
没多大会儿功夫,小婢子去而复返,手上还捧着一个大箱盒。
扑簌簌展开,经年的陈旧气味扑鼻而来,有些压抑。
珠珠拍拍手,便有几个人朝着班稚合围过来。
有人替她梳头,有人替她换衣,只是方式都不很温柔。
篦子在柔软的发丝上向上横刮,班稚不知道,其实头发已经被打成了一层层的死结,想要再梳理开,自然就是钻心痛。
好在点秋几人也没想好好打扮她。
没过多会儿,班稚就摇身一变作成了老气横秋的深闺怨妇。
和娇艳鲜妍的珠珠站在一块,自然是比都不能比。
班稚分不得裙子美丑,却也知道这些人看向自己的眼中讥讽含奚。
她绞着手,快快的说:“我可以走了么?”
她不想待在这里。
班稚收回那句话,哪怕是被花奴欺负,她也不想出门被别人当成笑话摆弄。
珠珠摇着头,说:“你陪我去赴宴。”
班稚想拒绝,却连话都没有说出口就被塞进了轿撵里。
按规矩来说,公主坐上首,下面一干人等都是跪行侍奉。
班稚并不知道珠珠的身份,却也不妨碍点秋将她摁进车里,跪着侍奉。
珠珠换了一身更为华美的衣裳,裙角曳地,东珠做点缀。在夜晚的余韵下,珠子泛着莹莹微光,当真是漂亮。
反观班稚,一身棕褐色宗妇公服,顶着个鸡窝窝的脑袋,最后还被映雪画蛇添足的在两颊团了两团艳极了的脂粉红,媒婆都没有她可笑。
鱼目在侧,更衬得珠珠这颗明珠蓬荜生辉。
但珠珠如今毕竟是偷溜回来的,动静不敢闹太大,只能从相府后门进去。
纵然如此,相府却也做了周全准备,一帮丫鬟小子围在后门,最前面还有个作小姐打扮的姑娘。
见到车撵,齐妙连忙上前,亲亲热热的掀开帘子,意识到现在不如往前,嘴里刚刚脱口的公主换成了表姐。
珠珠恹恹地应了声。
齐妙要牵她下来,却被映雪抢先接过。
珠珠的眉头这才算舒展。
丝毫不顾齐妙难堪的脸色,珠珠踩着人凳跳下车,往相府里去。
齐妙是右相齐雍独女,但珠珠依然瞧不上她。
妾生的东西,不配和她站在一起。
等珠珠的裙角不见踪影,齐妙刚要跟上去,不经意的回头一眼,这才看见车撵里面还有个乌漆嘛黑毫无存在感的身影。
那人似是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扬着一张泪眼汪汪的小脸,本应楚楚动人,谁承想眼泪晕花了胭脂红,落下两行血泪。
吓得齐妙一个激灵,晕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