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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十五:动怒 ...

  •   春意盎然,清爽的风里夹带着不知名的花香,悄然侵入公主府的各处角落。

      辰时,浮云卿懒散地窝在圈椅里,云鬓松挽,姜黄衫子堆出几大道褶皱,顺着支棱的髹棕扶手垂落下来。

      圈椅被透光的细箴竹帘四面环绕起来,却半分不显狭窄。廊边搁着几盆君子兰,大片叶影洒下,遮住了浮云卿脸上的神情。

      她把后脑勺稍稍往椅背上靠了靠,淡然抬眸,满树玉兰搽在浅蓝的天空中,精瘦的枝干旁生出一朵朵内敛的白花,好似青丝鬓髻上扣着一个玉冠。

      今日的早膳是她一人吃的。问了侧犯才知,原来在她熟睡时,禁中便下来一道旨意,让两位先生入宫面见官家。

      敬亭颐不忍吵醒她,与卓旸一道问屋里安后,轻手轻脚地离去了。

      公主府仆从不多,每次碰头,看的都是再熟悉不过的脸庞。原先敬亭颐跟在身边时,浮云卿尚不觉得有甚落寞。眼下他不在,卓旸也不在,总觉着鸟啼得吵闹,风吹得心腻。

      她切切实实地盼着敬亭颐赶紧回来,可转念一想,人来了,她就得开始背书。几日休沐,把原本就不勤奋的她,养得更是慵懒。

      浮云卿睐起一旁正拾捣插花的侧犯,兀突突地问:“昨晚敬先生回得晚,卓先生更是。这俩人一大早又被爹爹叫进宫去,你说,是不是有甚事要发生?”

      侧犯揿紧剪刀,“咔嚓”一声,剪断了花枝,说她是多想了。

      “昨个儿那两位不都向您解释过了么?敬先生有心,置买教具时,满心是您饿得哎唷哎唷的模样。干脆物件也不买了,忙赶回来给您做宵夜。卓先生一人跑遍东市和北市,不仅买来笔墨纸砚与练武的物件,还赶在裁缝铺歇业前,交代裁缝寻一批贴身吸汗的料子,买来给您做锻炼服穿。”

      说罢,蓦地觉着有些奇怪,“只是为甚二位要把置买的事安排在晚间呢?明明扫墓回来刚过晌午,他俩怎么不趁着大白天去呢?”

      被侧犯这么一提,浮云卿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其中的怪异之处。

      她昨日没多想,今下想及,妄图踅摸出什么门道来。结果一无所获。

      浮云卿抬起手腕,细细看着自己刚染的指甲,感慨道:“两位先生不单单要顾着我的事,他们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昨日下晌,我与你们一道,拿着瓶瓶罐罐,捻着各种花瓣,染了大半晌蔻丹。他们兴许也有消遣的事,人活一辈子,总得要及时行乐嚜。”

      侧犯说这倒也在理。可心里却暗生一个念头。

      会不会两位先生意不在置买教具,而是借此时机,做些旁的要紧事?

      然而还未来得及把这猜想说给浮云卿听,却见禅婆子骙瞿踅近。

      “公主,贤妃娘子急诏,要您立刻进宫一趟!”

      禅婆子鲜少有慌乱的样子显露出来,浮云卿听罢这话,猛地站起身来。

      绝不是什么好事。

      浮云卿清清嗓,问道:“传话的小黄门,可有透露出什么消息?姐姐怎的突然召我,明明下次进宫背书的时候还早着呢。”

      禅婆子回想着方才那来传口信的小黄门郎说过的话,审慎一番,回道:“奴家猜想,约莫是您身边出了什么坏事,被贤妃娘子知道了。”

      言讫,蓦然察觉身前与背后阵阵发冷。

      原来是伺候浮云卿的几位女使,听罢她这话,正直愣愣地死盯着自己。

      她们用揣度的眼神乜着自己,仿佛在问,是不是你告的密?

      禅婆子惊得身子发抖,福福身解释道:“绝不是奴家告的密。奴家自从来了公主府,就再没去过禁中,一直都在府里做事。”

      “眼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浮云卿扶着禅婆子的胳膊,轻声安慰道:“去备金车罢。我又没做什么亏心事,凡事不要往坏处去想,兴许姐姐只是找我聊聊寒食假日里,都做了什么事罢。”

      *

      越往深处走,越是肃静。

      车夫抬眼一睐,北落门就在前面。

      北落门架在前朝与后宫中间,向北参政事,向南见后妃。

      只是金车正缓缓驶向北落门时,忽然被人拦下。

      车辙悄无声息地停在石板路面上,浮云卿敛眸凝神,不自觉地绞紧手里的帕子。

      “是谁?”

      浮云卿问道。

      车夫翻身下车,靠在车窗旁,老实回道:“是位文官,只是小底辨识不出具体身份。”

      听及金车内传来的问话,拦车人叉手行礼,道:“问公主殿下安,公主殿下千岁无恙。”

      这道声音,车夫听着陌生,浮云卿却是再熟悉不过。

      金车前,那位脊梁骨比轴线还直的人,正是先前在官家面前多次参她状的谏官,丁伯宏。

      丁伯宏,性情执拗古板,对自己严苛,对旁人亦是。

      他参二公主浮子暇放浪淫.荡,参三公主浮云卿贪图享乐,参三皇子浮俫不务正业。

      他参政敌,参老友,参前朝后宫,似乎没什么事能叫他感到惧怕。

      浮云卿蹙紧眉,不耐问道:“丁相公,你拦我的车,是来特意告诉我,你又参了我一本么?”

      丁伯宏拱手说万万不敢,“臣找公主是为了变法的事。臣想请公主……”

      “不行。”

      浮云卿出声打断他请求的话。

      “朝政之事,我向来无法干涉,也不愿干涉。你们一帮朝臣斗来斗去,我可不想沾一身腥。”

      旋即把车夫叫上车来,接着赶路。

      变法是官家支持变下去的。官家愿意变,可总有一群人不愿意图变,党争从此而来。

      浮云卿朝丁伯宏说的话,句句属实,何况眼下她还有更要紧的事去办。

      于她而言,变法虽是听闻数遍,却远在天边,不如贤妃突如其来的召见重要。

      *

      慈元殿。

      浮云卿前脚掌刚踩实金砖,后脚掌还虚虚滞着,便听及一声怒骂遥遥传来。

      “看看你都做了什么好事!”

      显然是在忿然质问着来人。

      浮云卿在屏风前停住脚步,朝身旁的宫婢递去个求救的眼色,无声询问着贤妃生气的缘由。

      宫婢摇摇头,面色嗒然,是知道内情但万万不能泄露的无奈样子。

      正迷茫着,又听及里面传来一句更瘆人的话。

      “浮云卿,给我滚过来!”

      再成熟的人,在亲娘面前,依旧是稍稍不注意便要挨一顿打的孩子。

      何况还是在挨打前被喊了声全名。

      “欸,欸!”浮云卿脊背发冷,被贤妃这一叫,魂丢了大半,顾不上风度礼节,猫着腰踅足凑过去。

      “姐姐,我什么坏事都没做呀。休沐这几日,我可是过得安安分分的。”浮云卿颤声回道。

      她怕极了贤妃动怒的模样,怕到骨子里去。什么风骨,什么架子,在贤妃面前,纵是再竭力维持,也无济于事。

      浮云卿愧怍地低下头,她恨这座宫殿没个洞,好让她能钻进去。

      李贤妃整了整身前堆着的长衫子,把每道褶皱都捋平后,方慢悠悠地开口道:“没做什么坏事?你再好好想想,没做错我会把你叫来?”

      闻言,浮云卿竭力回想着先前凡事种种,想破脑袋,末了还是回了句:“真的没有。”

      却睃见贤妃从搁在身侧的匣盒里,端出了一盏燃尽的烛。

      “我当真是小瞧你了。”李贤妃冷声道:“火禁时偷留火种,燃火毫不避讳,该承认时却遮遮掩掩。乱窝里藏不住新馍,若非我把你叫来,莫不是还想瞒到我蹬腿?”

      斥骂声劈头盖脸地袭来,化成数道锋利的风刃,一齐射向浮云卿脆弱的心。

      纷繁复杂的思绪在她心里缠成扭曲的结,越缠越乱,再也理不清。

      浮云卿眨了眨干涩的眼,轻声问道:“是谁告诉您的?”

      她忽地有些恼,要是胡乱诌个理由,称病不来,是不是躲过这场劫难;要是金车多在北落门前停留一刻,是不是能免于与贤妃见面。

      可叫她止不住发冷的,不是这些。

      她将公主府视为一方逍遥天地,以为没人会逆她的意,会揭她的短。真真是想错了。

      存火是为着给麦婆子煎药,药汤得趁热喝,不然病好得慢。

      她并不觉着这有甚不对,她在贤妃面前,总是胆怯的,可也有自个儿坚守的倔强。

      想及此处,浮云卿倏地抬起头,与气愤的贤妃四目相对。

      “是谁?”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十五:动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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