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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等待的骸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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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西索一同沉入海中之时,明确的看到下方有什么东西在往上冲着,远观仿佛是要涌上水面的气泡,拖着流星一般的尾巴。
可是那些小黑点越来越近,一瞬间几乎让我惊跳起来。
是成群的海怪!
西索已经摸出了牌,我也握好遥控器。
在水下作战,比起陆地上来说要困难许多,毕竟阻力会带来速度的减慢,也会让我们行动迟缓许多。
我仔细的在其中寻找着,看有没有“萨芬”。我现在都不明白他是否真人,如果他从出生就是如此……那么只是回归了原本的故里。
那么我只需要有些难过就行。
突然一张扑克向我飞过来,在水中划出一股弧形的力。我接住的同时,连忙用刀躲过海怪的攻击。
我看到前方战斗的西索瞥了我一眼,好像在提醒我不要分神。
海兽并不算什么太过厉害的生物,它们攻击的武器不过是前爪的利甲和嘴里的牙齿,以及它们粗壮有力的尾鳍。因为和西索服用了鸢露花汁,喷射而出的毒液也暂时对我们无用。
可是水下对敌于我们相当不利,且不说发牌或者用刀的力度速度,光是呼吸就让人恼怒。
在我上水换气的那一刻,有一只可恶的海兽突然抓住了我的脚踝,不说分明就一口咬下去。我一个刀背就将它的头都砍了下来,却发现就它吸了我血的那一瞬间,尾鳍已经分化出了一条人腿。
“小心别被吃掉哦~”西索上来换气时开玩笑道,“我可不喜欢背上长刺的女人~”
我心中也明白了个大概,钻下水去重新作战。
“杀光它们再去寻源头?”下一次出水的时候我问西索
他表示赞同。
可就在此时,我们突然感到整个海岸线都震动了一下。海怪们好像被统一敲了回车键,打一个顿号,全都掉头就走。
我与西索对了一下眼神,发猛力追上去。
可是我们下潜的速度远远比不上它们,人类毕竟没有海洋类哺乳生物的流线性体型。而比它们更快的,是海水下退的速度……
海水好像被什么人一口吸光了似地,一两百米以下的海底石滩瞬间就暴露在我们眼前,来不得跟上脚步的各类小鱼在那些卵石之上挣扎。我的弯刀插入勾住岩石,防止自己像那些海怪一样跟着海水被吸走。
“跑吗?”我知道什么事情马上发生了,我却不知道是在这里等死还是徒劳的逃亡。
西索笑了一声,大概是嘲笑我问的都是废话。他是用伸缩自如的爱拉着岩壁。
好像是同一时刻,我们看到了下面几十米处,仿佛有一个陷入的岩壁。
我张了张口,还未说出决定,身体已经先于思维做出判断,往那处跳了去。
那是一个岩洞。
海底岩洞。
我和西索刚刚进入其中,就听见了海回潮的声音。
几乎是同时喊出个“跑”字,西索往我这边晃了一下手,原本想拉我一起跑。可惜我已经甩开步子,扔他在后面,他一个狼狈,只能跟着跑起来。
海很快就涌入岩洞,跟在我们身后咆哮。
我和西索都没法躲过,我们的脚程再快也无力超越这每秒几十米上百米加速度的海水。然后给奔腾带着腥味的水在吞没我们之时却把我们往前卷着。
我的眼睛被这股冲击力撞击得生疼,再无法维持视力。我的身体也不由自主的不停往这尖锐的海岩上撞,好像一个自寻死路的傻瓜。
我感谢那时候西索从这些暗涌的惊涛骇浪中抓住了我,他把我往上拉,我也立刻奋力往上游。我意识到我们必须往上游,尽管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是这条路的尽头。
或许我们最后难免一死,可那时求生的欲望却促使我们没有选择余地力排众力的往前游。
我也不知道我们到底往上往前了多少米,但是此生仿佛也没有过如此漫长黑暗而又无望的长路。
在有一段时间我也抓紧了西索,我们的手臂紧挨着,好像系在一根命运之绳上的两位旅人。缺氧使我的心跳由平变急再慢慢趋于平缓,但是我还能感到西索在掐着我的手腕。
最后我完全落入深渊了,我有些绝望了。
尽管身体还在向前,可是我只能感觉无止境的堕落……
突然间,好像有人用尖石刺破了窒息的车窗,大股的氧气以势如破竹的气魄涌了进来。
我莽然砰的一声睁开了眼,仿佛我重新归回的强有力的心跳一般。
——我们已经脱离了那黑墨般的海水,来到了水平面上的岩洞之处。
我感到西索就躺在我身边喘息。
他也只余力量喘息,长久的屏气导致我们对此刻辛咸的氧气如此渴求,贪婪而满足的呼吸。
我盯着黑黝黝的岩顶,那上面已经垂着无数如尖牙般的乳石,是被海盐浸蚀的静态的滴落。斜眼一瞥,只睹到西索上下起伏的胸口。
我想我也好不到哪儿去。
刚刚闭上眼……
我发觉西索突然翻了过来。
我此刻没有力气反抗……
他有些疯狂而失控的吻我,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刺激后的余味。
我抬了抬手,一个无声的拒绝。除此以外并没有多的动作。
他应该是没看到我的手势,可是他停了下来,离开我有那么点距离,垂视着我:“你~到底有没有正常人的情感~”
我低下眼眸,不做回答。
“我也得记一下~”他坐了起来,看我不明白他说什么,又道,“你不是记我说过的真话谎话么~我也得记一下~你有多少次打击我的热情~”
我也坐起来:“没办法,你的热情来得快去得更快,而我,总是需要时间准备。”我想了想,说:“是我慢半拍。”
我说完之后,大家都没再说话。我不知道西索在想什么,可是隔了一会他突然用一只手按住我的肩膀。我意识到他想过来,想拿开他的手。
西索说:“恩~我不是等了半拍吗~”
这话让我愣了不少时候。
西索好像重复了一句,我已经等了半拍哦~
他重新上前来,扳着我的头就又吻起来。
岩石里有忽缓忽急的潮气盘旋,好像要把我随着他的拥抱卷到不明的上空。上空不是岩石,而是常人无法抵达的飓风中心。
他的吻他的拥他的气息都越来越紧,越来越与我混为一体。
在强大的外力之下我们只能随波逐流起来,跟随那狂乱旋转的龙卷风失去方向。
我想我比他先落地,我把双手都拿来按住自己的嘴。那时候他滑下去一点。我闭着眼,从指尖后问他:“西索?”
他在拉着我的上衣,啃咬我的锁骨和以下的肌肤。没有理会我在叫他,但我想他能听得清。
“是这样,”我解释得很生涩,“和他一起,并不是因为赌气或者和你没有结果。这点希望你能明白。”
他好像没有听见,依然做下去。
“正因为是理智的选择,所以也会有所责任心,且没有想过要分手或者背叛。每个人都有底线。”
我说完这句话,他依旧当没听见。
“所以和你不可能,别干这没结果的事。我不会和你做的。”
这句话刚说完,西索突然跃了起来,他抓着我肩膀一提,又把我重重按在地方。
“我讨厌虚伪的女人呢~”他仿佛还是笑着说这句话,可是我已经感觉到那对眼眸里的忿怒,“翎霜你干嘛这么懦弱又虚伪呢~你明明就想和我一起~干嘛非要假惺惺的义正言辞的说什么谎话呢~”
“如果没有爱情可以给别人,至少我还留给他忠贞。”我回答,尽量不让自己的眼光中有犹豫和虚心表现。
他甩开了我,大踏步的往前走去。
我也跟着站起来,我想要解释,想要求得他更多的谅解。而不是这种带着埋怨的转头。可是我同时感到自己可笑,因为再多解释,我也不能给他些什么。
我只能跟着快步往前走,那深深的长黑的岩洞隧道。
可是西索骤然一个停步,摆动的手臂都还伸在半空,而身子却像是被重击一般往后一仰。
我也停了下来,几乎随着他向后踉跄。
因为那时候,我们发现自己已经转入一处空旷的岩洞,有稀薄的日光从山岩的缝隙中透入。
我看到那个紫发的男子,坐在前面的岩壁下,他坐在那里……
不知道坐了多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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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迈开了步,似乎踩在光阴的云雾上。
那么不敢置信的一步……一步……
他就坐在那里。
离我没有八米远,但我迈步的距离,仿佛比八年的时光更漫长。
他的脸色还是光鲜如旧,他的身材依旧高大魁梧,他的笑容,不拘里带着对小霜永远的温馨,我走着走着,围绕着他身边那些褪色的光线都在迅速的退散。
到我终于蹲下,终于靠近,终于可以伸手抱住他,抱住他那伤痕累累的残骸……除了那一头紫发,如一束枯萎的薰衣草挂在惨白的头颅上,他的光鲜、他的魁梧、他的桀骜、他那曾经骄傲的生命……全都寻不回来了。
我的手指抚摸着那肋骨上各类的挫伤,我的眼泪滴透指缝。
“哥,我来了。”我说,我的声音里带着说不清的痛楚和颤抖。
哥,我来了。
来到这个埋葬你的洞穴,来到这个禁锢你的囚笼。
海盐腐蚀了你的肌肤,海怪啃咬了你的筋肉,只剩你这一身破旧的骸骨,你这带着无数怪伤的骸骨。
我抓着他的长长的手臂骨,因为岁月的吞噬那骨头已经发黑。我想到我小时候被他背在背上,我抓着他的手臂,结实的肌肉,无限的安心。
【把你的怨恨给我,】他对我伸出了宽大的掌心,【……小霜,把你的都怨恨给我。所有的积怨与仇恨,让我去替你归还;所有带给你不幸的人,由我去替你惩罚他们。而你,只需要按照自己心里所想去生活就好。】
那些话就像是方才吐露一般。
是谁杀了这世界上最疼爱我的兄长,是谁让他临死前还要经受百般的折磨,为什么他无力反抗,坐以待毙……是谁!是谁杀我最挚爱的同伴!
阳光从石缝落下,如一针一线,投在他的脚趾骨的前方,他那一对大而空洞的眼眶失神的望着那一点点的明亮。是谁让他一个人八年来孤独的在这里守望,守望这可触不可及的零星光芒?
我忍着撕心的痛哭,我只能将他那一副残骨抱在怀里,将我的嘴唇挨在他冰冷的头颅之上,我的眼泪打湿了他的枯发,曾经闪耀着那健康光泽的紫发上。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我忘记了身后还有西索那么一个人。
直到他蹲在我身后,将手放在我的肩上。他的掌心热过我肩膀上的皮肤,指尖好像弹着轻柔的钢琴曲一般,敲击着我的肩头。
“节哀~”他说
这时候,我感受到自己怀抱的骨头不约而同的开始发热。
西索立刻退到后方,临行前还拉了我一下。
我摇了一下头,没有随他动作。而我怀中的残骨开始发出微弱的念力,用上凝,我看到它们其中聚集着星星点点的念力,慢慢上升到空中,旋转着形成一股气流。
这过程好像灵魂在升天一般美妙,只是当它们慢慢积累到整个岩洞弥漫,突然拧成一股强力的气流,奔腾着往洞口的方向冲了出去。
西索急忙在空隙处躲避,以防被这要命的念力碰到就会粉身碎骨。
我听到这念力好像一击重磅出击的强拳,一瞬击退整个半月形海湾的水,将大海抵得节节败退。
而这个岩洞,这条水路,这座山崖,这片土地,仿佛恐惧崩塌般的战栗抖动起来了。
当这股念力仿佛男人的高|潮一般次次迂回终于平息之后,当赛图湾新的海啸重归于平静之后。
西索再走上来,他看着我的背影。
“真是可怕的能力呢~呵呵~”他的话语里带着无限的惋惜,如此强悍的对手此生都无法为敌,“会是什么样的人~有办法将他杀死呢~”
我又摇头。
西索,再问:“为什么这样的念对你没有作用~”
“他会分辨……”我答,“他说过,他知道谁是敌人,谁是同伴,他的念也可以分辨。”
“哎~”没听错西索竟然叹息了一声,“十七岁~还不是一个真正强者的巅峰~或许这世上再找不到第二个这样天赋的人才~他是海怪与人类的混血儿么~”
吃掉人类可以沿袭对方一定记忆力和能力并幻化成对方面貌形态的海怪,萨芬的母亲应该就是这样来到了陆地上。
被抛弃到流星街,却重回赛图湾,死在海与岸之间,埋葬在他两个故乡的缝隙中,死后再被同伴吞食……
肩负拯救这片海与同类的假“萨芬”,他带着自己也无法察觉的使命感寻找可以终结赛图湾海啸的原始力量,期望盲贝可以回归这片海域,可以让它们重新拥有食物,阻止种族的消亡。
【【【变异之类是种族开始消亡的灾难之星】】】
那时候这句话突然从我的脑海中冒了出来,异类异类异类……种族的消亡消亡消亡啊……
这会是巧合还是铁律?!!!
“打算怎么办~”西索突然打断我的思绪
我好像无法从我的猜想中回过来一般,喃喃着:“曾经有一度,我仿佛也触到了他的脚尖,如此强大的脚尖。”
“什么~”西索问
“他的强大,”我忍不住抹下泪,“曾经一度,我也摸到了那样的脚尖。”
“哦~”西索这一声带着些许讶异,更多的是不可相信,“那是怎么回事~”
“我不想谈这件事。”我低头,“幻想和萨芬一样强大确实只能称之为幻想,我也为自己不切实际的盲目付出了代价。”
“让他安息吧。”我说,大概萨芬在这幽暗之中等了八年,不断累积念力呼唤,期盼能等到同伴的救赎,期盼可以让灵魂进入轮回之道。
“怎么做~”西索又问
“毁了骸骨!”我一咬牙
西索发出了一声轻叹,大概是为我的狠心和决断而摇头。
我没有让自己等上一秒的犹豫,我害怕一秒以后我就会改变主意。所以我将他的指骨插入掌心,开始用尽全力的搅碎。
那些发出霉味的粉末迷糊了我的眼睛,也将我再度的眼泪掩盖。
对不起,我的七哥,我的萨芬……好不容易找到你,好不容易与你团聚,却要用这种方式令你得到安息,我连你的一块小指骨也无法保存,哥,
哥你原谅我吧。
西索默默的看我做这样残忍的事情,我不知道他是否心底有感触,也不知道他是否在盘算着其它有利自己的计谋。
但他确是一直沉默着,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好像一个合格的悼念者,一动不动的站在不远处,目光冷凝的注视着这一幕。
当我做完这特殊的葬礼。
我好像被抽干力气一般呆坐在地上,心中那份空落比往日更甚。
“走吧~”过了良久,西索终于忍不住叫我道
我把手递给他,让他拉我起来,我真是连自己站起来的力气也失去了。
可就是他握住我的手那一刹那,我们确知这洞穴抖动了一下。我和西索同时有些预感的对视一眼,又把目光投向那分叉的天然隧道。
整个地下突然发出了嗡嗡的轰鸣声,仿佛被激怒的野兽,开始在喉头隐隐的发出低咆和警告。西索一把将我拉了起来,伸出拳头就对着那有一丝光线的地方发出攻击。
这一击仿佛引起这块大陆框架更加的愤怒,好像是受伤的怪物发出更激烈剧烈的挣扎。
西索却依旧攻击岩石,妄图打出我们与外界的通道。
我明白我们已经无法从隧道安然出去……念力击退海水,回潮冲击海岸,如此反复,原本处于大陆板块接缝处的索旦山脉的活火山因此而苏醒。
这就导致了每年海啸地震和火山爆发的恶性循环。
石块不断的落下来,可是我手脚发软。我从来没有亲手诛杀过自己亲密的同伴,刚才的举动让我感到一种心力交瘁与强力疲软。
我也摸出遥控器,然后却帮不上西索什么忙。
“对不起……”我突然觉得自己那样没用,但是我只能成为累赘一样好像一具死尸被他拖着,我的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
但我想到我这种心情里确实有想与萨芬一同埋葬于此的愿望——求生的意志竟然从我的体内褪去。
我不想再回到那充满阳光的大地上,我不想去面对其它的同伴,不想知晓他死亡的真相……我想萨芬也许愿意我与他一同埋葬于此,否则他不会把最后一点念都撒到这片大陆的岩石缝里,不会为地震与火山爆发再添一把力。
可是就在我如此消沉之时,上方的岩石突然尽数垮塌,万丈阳光好像瀑布一般倾泻下来。
西索就像救世主般的站在这光的沐浴之下,带着男性特有的磁性和雄厚的嗓音,对我前所未有的吼了一句:
“站起来!自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