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妖很难吗？》鹤吾

1、有妖

　　瑜州城南，广安府后山，小溪村。

　　月黑虫鸣时，风呼啸。

　　纤弱的手敲响木门，“咚咚咚”的三声后，文弱的男声从门外响起：“段姑娘，鱼粥熬好了，你趁热把它喝了吧！”

　　屋里的烛火猛地晃了晃，空气中突然弥漫着淡淡的肉香。段涯屏息凝神静坐，听闻叫门声后，眼神中闪过一抹狐疑，随后起身开门。

　　这个时间点，十里八乡都已经歇下了，来敲门的是谁？

　　简陋的木门外是名素衣男子，身形纤细，在夜风中略显消瘦，衣物随风起伏。

　　他一只手整理着自己身上的衣物，另一只手小心翼翼捧着碗热鱼粥，见到段涯开门，眸中的星光便化成一池春水。

　　看样子，是自己的远房亲戚。

　　“进来吧，屋外冷。”段涯打量着这清瘦的身形，不动声色让出半个身位。

　　鱼粥的热气后，男子漂亮的眸子微眯，伸手紧了紧单薄的衣衫，却依然瑟瑟发抖。

　　掩上房门，屋内温暖的烛火才照清楚他的全身。

　　身躯萧肃，黑发束顶，一席素衣虽是单薄却干干净净，质朴大方，皮肤白皙，面庞清秀俊美，此时脸颊冻得微微泛着红。

　　确实生得副好皮囊。

　　男子将鱼粥放在桌上，温柔地说：“段姑娘，这鱼粥熬了许久，你趁热多喝点。”

　　忙碌整日，她早已饥肠辘辘，这鱼粥香得实在是有些过分。

　　刚刚未开门时就闻着这股鱼粥异常的肉香，实在是诱人。伸手接过鱼粥的同时，眼底却是不易察觉的质疑。

　　“坐吧。”段涯拿出木头凳子。

　　男子眼波流转，看了段涯一眼，掩嘴轻哂，顺手将木门轻轻关上后方才落座。

　　他的举动都被段涯丝毫不落看在眼里，男子被盯得有些发毛，伸手摸向自己的脸：“段……段姑娘怎的这样看我？”

　　“没事，看你好看。”段涯将手里尚冒着热气得鱼粥往桌上放。

　　听到段涯的话，男子才放下不断摸着脸的手，嘴角勾起一抹邪魅笑容，他倒是没料到段涯会回答得如此直白，神色中立刻带出自信：“……那，那段姑娘……先把鱼粥吃了吧！若是觉得好吃，明日我把村口的鱼塘包下来，日日给你煮鱼粥吃，你说好不好？”

　　“好。”段涯心里没由来的不适，嘴上回答着好，身形却不动，右手缓缓伸向木门。

　　男子见她不动，着急得兀自端起桌上得鱼粥，舀出一勺来递给段涯，出言相劝：“你快吃鱼粥啊，冷了就不好吃了呢！”

　　“是吗？”
　　段涯冷笑，随即掀翻鱼粥，热腾腾的粥水直往男子脸上泼去！

　　男子脸色大变，身手矫健闪过泼洒而出的鱼粥，在家徒四壁的房子里刚刚站稳，就听见喝斥声：“果然如此！”

　　一道寒芒直突门面！

　　“赤啦——”

　　男子左右躲闪不及，最终还是被利刃划破半张脸，诡异的黑气立即从伤口窜出！

　　俊美的容颜瞬间化为乌有！男子捂着半张脸，既心疼又痛苦地嚎叫起来：“你是什么人？”

　　他边龇牙咧嘴边向段涯逼近，霎时间一团黑雾已经笼罩他的全身，整间屋子里妖气腾腾！没走两步，整个身体膨胀起来，虎背熊腰，哪还有刚才那瘦弱书生的模样！？

　　再看他脸上，不知何时竟长出狰狞的獠牙，脑袋有之前两个大，肥头大耳，竟是头丑陋无比的猪妖！

　　猪妖双眼猩红，半张脸上血流不止，眼神中带着想将段涯拆吃入腹的恨意！猪妖族本就生相丑陋，如今被人毁容，他接下去的修行怕是要出心魔！

　　段涯已经退到木门后，手中握紧放柴刀。美男变丑妖，面对这样可怖的妖物，她却毫无惧意：“杀你的人！”

　　“除妖司的？”猪妖抹了一把脸，将脸上的鲜血擦掉。除妖司在每个州府都设有据点，若是被除妖司盯上，那他这回可就真的碰上大麻烦了！

　　“我可不是什么除妖司的！你这妖物近来化身貌美男子，屡次勾引未婚女子，再将其杀害掏心，如此恶劣行径，今日撞在我手里，我必要将你斩杀！”段涯掷地有声，毫不退让。

　　“不是除妖人？”猪妖闻言，眼珠转动，神色逐渐狰狞，不是除妖司的，那还有何畏惧？！眼前这女子跟之间被掏心的女子似乎有些不同，面容姣好出众，看上去还是个修行者的样子，若是食用了她的心脏，说不定还能功力大增！脸上的伤痕指不定也能修复回来！

　　他就感觉今天这个小村子跟其他地方不太一样，原来是有这样的大宝贝！

　　猪妖恶狠狠地张口吐出一道黑气喷向段涯门面，黑气过后砂锅般大小的拳头接踵而至！

　　段涯身形掠过，艰难地躲掉猪妖的攻击，随后，只听她张口喝道：“一剑！开！”

　　红光闪过，一把三寸不到的红色飞剑不知从何而出，奔向猪妖的喉间！

　　“嗤——”

　　一剑封喉！

　　“咔次啦次……”

　　猪妖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惜命门被破，鲜血喷涌而出，轰地一声，整座山般的躯体倒在屋内，让人无从下脚。

　　满屋妖气开始逐渐消散，片刻后，猪妖就现出原形，看上去比寻常野猪大了两三倍，也不知道是成妖多久，害过了多少人的性命。

　　淡淡的黑气缠绕着红色剑身蛇行，段涯单手掐诀：“收！”

　　红剑摇摇晃晃，随即离开，又不知道前往何处去了。

　　野猪占据了大半间房间，段涯并没有选择立即清理，而是先找了个略微干净些的落脚点，将身上的猪血清理了大半，确定周围没有打扰后，才闭上眼睛。

　　灵识在体内转了一圈，那道红光出现在黑暗中，正是刚刚那把红色短剑。

　　红剑盘旋过后，一本看上去像是书籍的暗红色残卷在半空中显现出来。

　　说是书籍，但实际上却只有光秃秃的书脊，带着页残破不堪的页面。

　　残卷出现后，红剑又绕着残卷飞行了几圈，随后悬停在唯一的残页上方，蛇行于剑身之上的黑气随即隐隐流动，很快便被残页吸收殆尽。

　　残卷共有九页，现在却只剩下三分之一大小的一页。

　　在吸收了黑气，暗红色的光芒微微亮起，残页似乎被修复到了半页纸。

　　红剑在黑气消失后也跟着消失了，段涯朝半空中伸手，残卷便飞入手中，仔细看向那残页的最上方，俨然是那柄红色飞剑的模样，飞剑旁边还有注明着几个小字。

　　【冥血剑】：注入灵识可御剑。

　　而刚刚修复的纸面上，则出现一个栩栩如生的面具，跟冥血剑一样，面具旁边也标注着几个小字。

　　【幻变面具】：猪妖族至宝，使用时可变成任何人的样貌，掩盖气息，建议在仇人多的情况下使用，可大大提高逃生概率。

　　好像还不错的样子，段涯满意地点点头，今天还是有些收获的。

　　心念微动，手中暗红色的残卷化作点点星光，消失在黑暗中。

　　再次睁开眼，段涯看向那个狭小的木门，再看看屋内的庞大的野猪山，心想怎样把这野猪尸体从这个小木门里弄出去都是问题。

　　“咚咚咚！”小木门外再一次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段涯伸手将门打开。

　　门口站着的是自己真正的远房亲戚，柔弱不能自理的路安生。

　　他纤弱的手上还拿着把厨房里的菜刀，应该是听见段涯屋里的动静，急忙想要赶来相助：“段……段姑娘，你没事吧？！”

　　“我没事。路大哥，天冷，你衣裳太单薄了。”

　　确认是真正的路安生后，她才挥了挥手上的柴刀，将上面的脏污弄干净，接着将柴刀又放回木门之后。

　　“我刚刚听到……”

　　路安生脸上挂着担忧，眼中净是警惕，神色慌张地朝段涯屋里张望，在看到屋内的野猪尸体时，他惊慌失措地叫了起来：“这样大的野猪从哪里跑过来的？！”

　　他又退了两步，对着木门比划着：“这，这怎么跑到段姑娘房间里的？！”

　　“一时半会讲不清楚。”段涯提醒他：“先进屋吧，外头冷，你回头别又着凉了。”

　　经过段涯的提醒，路安生似乎才感觉到寒冷，牙齿上下磕碰打起寒颤来。

　　进到段涯的屋子，就闻到股令人不适的味道，他抽了抽鼻子，转头看向屋子里，地上有只不知装过什么的空碗，那臭味似乎就是从这物体散发出来的。

　　“段姑娘，这是？”他指着碗问道。

　　段涯走过去，地上的正是刚刚野猪妖端进来的鱼粥碗。

　　还好早前就从市集听说附近有妖怪作乱，时常化为美男子或者是女子的心上人，引诱少女夺人性命。因此刚刚猪妖化作路安生的模样劝她喝粥，她抵住诱惑没有食用，不然今晚可能躺在地上的就不是野猪，而是她段涯了。

　　“杀猪用的，我就是闲着没事，杀头猪明日里拉到镇上卖些银钱，把之前笔墨的钱付上。”她轻描淡写地为路安生解释。

　　路安生对着庞大的野猪尸体，兴致勃勃：“那我来帮你！”

　　“不用，我自己来就可以。”段涯举手阻止，根据她多日观察，路安生弱得狠，最好还是别让他帮忙，省得一会哪里磕了碰了，回头受累的还得是自己。

　　“你今天的书读完了？”想了想，她还是找了话题。

　　“叮当！”

　　路安生手里的菜刀掉落在地上。

　　段涯赶紧回头看去，见他眼含泪花，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看。

　　“你怎么了？”她忍不住问：“可是又病了？”

　　段涯的一句轻描淡写，让路安生心中百转千回。

　　谁会在天寒地冻的大半夜里杀猪？

　　段姑娘定是为了赚银两让他好好读书，才大半夜亲手杀猪！

　　看这山那么大的野猪，段姑娘这样的弱女子，得花多少功夫才能抓住？

　　至于为什么不在外面杀，要拖进屋子里悄悄杀？定是害怕影响他学习！

　　想当初，段家二老说过，要报答段姑娘就要满足段姑娘的心愿，而段姑娘的心愿就是能嫁一个有功名的郎君！

　　如今在段姑娘都已经沦落到被追债的地步，还要亲自杀猪赚银两供他读书，想来他除了努力考取功名实现段姑娘的心愿之外，也没什么更好的方式可以报答了！

　　他神情激动，看着段涯略显冷艳的脸庞，泪水差点就扑簌簌地往下掉：“段姑娘，你放心！我一定会努力读书！努力考取功名来报答段姑娘的！我现在就回去读书！”

　　段涯微微拧起眉头，看着路安生离开的背影，心想倒也不必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