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天裂》小**墨

4、第3章 一将功成万骨枯

　　拿着张一给的地址，我们爬到了五楼的特别病房。一般所谓特别病房，大抵只是价格特别一点而已。不过这间病房的位置处于两栋楼房的连接处，楼下四层全是库房。倘若晚上兴趣大发，做做俯卧撑，跑跑步什么的，倒是格外方便也不影响别人。
　　我已经介绍过张老爷子是旧军队行伍出身，现在虽然年纪大了，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何况老人还每次大叫“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云云，所以在病房十丈开外，我已经听见了他爽朗的笑声。
　　等到进了病房，我不禁替老人发出了“廉颇老矣，尚能饭否”的感慨！
　　屋里有两张床，靠窗的张床虽然空着，但被褥散落，显然已经有人住了。老人则躺在靠门口的那张床上。毕竟岁月不饶人，左腿打了石膏的张老爷子，面目已经憔悴了许多。
　　看见我们进来，老人笑得连胡子都抖了起来，抓了我的手用力握着，大笑道：“好小子，我不住院，你是不打算来看我了”。旁边的张一无奈地笑了：“爷爷，小心你的腿！”
　　“嗨，人老了，真是不中用了，连个小毛贼都让跑了！还害得猴子为我担心。”老人拍着大腿懊丧地抱怨着。
　　我骇然望了张一一眼，他点了点头，解释道：“一车的年轻人看着小偷偷东西默不做声，老爷子气愤不过吼了一声，结果被那帮小贼……”望着这位有正义感的九旬老人，我不由得肃然起敬，我望了望展旭，他显然也和我有同感而陷入了沉思。
　　的确，由小及大，综观人类历史，明哲保身似乎是人的天性。

　　张老爷子忽然上上下下打量了静静地站在那里的展旭，神色一惊，眼中光芒闪动：“小白，怎么不介绍一下你这位朋友？”。
　　闻言，展旭立刻起身恭敬道：“老爷子，我叫展旭。”
　　张一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半晌，疑惑道：“展先生，我们好象在哪里见过面吧？今天在校园里我的车轮下面，你好像救过个小孩……”
　　“哦，张队长到过我们学校医学部？”展旭反问道。
　　张一挠了挠头，道：“没有，没有，可能我记错了。那个人明明有一身好武功……不是你，不是你。”
　　“展旭！展旭！”老人重复了两句，盯住了他，狐疑道：“展先生，不知府上何地？家严是？”展旭淡淡笑了一下，“老先生，我是在孤儿院长大，早就忘了家乡了”他虽是如此平静说来，我却发现他眼中仿佛闪过一丝悲凉。有时候我真的想透过他的镜片，看看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东西。
　　“如此说来，展先生亦不知自己父母是谁？”。
　　如果说，刚才的悲凉还只是我的错觉，那么此时展旭的脸上明显有一丝苦笑。
　　话讲到了这里，场面已有些尴尬。张一从张罗着给大家发水果：“坐，坐，吃水果，喝杯水！”
　　老爷子眼中似乎还有一丝狐疑，但终于收回了目光，正色道：“也好，小白，坐下来，我有话和你说呢！”
　　张一忙道：“爷爷……”
　　老爷子厉声喝道：“不许多嘴！”他放缓了语气，慢慢道，“小白，我知道你学问好，又有本事，还帮猴子很多的忙。你的见识应该很多，古里古怪的事情应该也见过，所以这件事我非得和你说不可。不然我憋在心里几十年，至死还弄不明白，我真是不甘心！”
　　我笑了笑，忙道：“好，我洗耳恭听！”
　　“我看这两天到处都在唠叨着一件事情，抗战胜利……”
　　我点了点头，接过话头道：“是的，抗战胜利50周年！”
　　老人眼光竟一下子变得深邃了许多，原本略显浑浊的目光似乎穿越了重重历史的暮霭，隐隐流露出本不属于他这个年龄的华彩。只听得他喃喃自语道：“抗日战争！是啊，有50年了！好快啊！”
　　老人停了片刻，显然已经陷入到回忆中去了。
　　“你知道我那时正在军队里，我们那会儿从北往南边打边退，一直到了这个城市。原本是打算死战到底，军人殉国也算是死得其所哉。谁知上面下了‘焚城阻敌’的命令，大火烧了整整三天三夜，房子啊，来不及逃走的人啊，全都烧死了，惨啊！我就是那会儿救了猴子的奶奶。
　　——其实在战争者的眼里，几万，乃至于几十万人的性命相对于战争的胜利来说，又算得了什么！人类自有历史以来，就是一部战争史，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就是如此了！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说得一点也不错!
　　不知为什么，我忽然想起了有次聊天时，展旭神色凝重，讲过上面这番话。
　　“我们大将军那么铁打的汉子也掉了眼泪，散尽他家的祖产来救济百姓。要知道，当时他家的纺织厂是中国南方数一数二的。”
　　老人叹了口气，继续道：“可是，对方的装备太好了，我们又没有援军，就这样我们一直打到了湖南西部，那里有绵延的雪峰山，少数民族也很多。虽然对方兵力是我们的几十倍，但我们还是守在那里，拼死也不后退。只因我们后退一步，敌人就可长驱直入我们的西南大后方……”
　　我对当年的那些爱国勇士们敬佩不已，更对那位血战沙场为国爱民的将军敬佩不已，因为在民族危难之际，只有他们才是真正冲锋陷阵的民族栋梁。于是，我问道：“那位将军是？”
　　老爷子一字一句道：“你真不知道么？是了，你们还年轻，自然是不知道他的。不过你应该知道近代曾有一所著名的军校，号称中国的西点军校。经那里培训的学员出去后，都成为了当时中国军界的精英。其中有三人号称‘三英’！”
　　原本是一言不发的展旭，此时忽然接过话题道：“当时中国最大的统治者亲自授勋赠剑给他们，号称配剑将军！”
　　老爷子略带诧异地望了他一眼，道：“你倒是很熟悉那段历史，”尔后极尊敬地说出了那位将军的名字。
　　我一时间尚未反应过来，房门已被推开，走进了两个人。
　　左边那位是穿着宽大病号服的老年妇人，年约六旬，相貌很普通的样子。另一位白衣女郎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身段十分玲珑，盈盈纤腰不足一握。眼见她眉目如画，长得十分清雅秀丽，尤其是那双眼睛顾盼流彩，竟比大海还要明澈。
　　她一手扶着病人，一手举着吊瓶走了进来，纤细的手腕上套了个碧绿的镯子。由于是高举着吊瓶，袖子自然滑落下来，此时窗外的落日余辉照了进来，但见素腕如雪，玉镯玲珑，长裙曳地，端的是美丽之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