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景》Ac珞

53、以吻止痛

　　夕阳无限，无奈只一息间灿烂。
　　景予出神地望着窗外的丹霞似锦、余晖如画，这样迷人的景色，却成了他心头的噩梦。每隔三天的黄昏时刻，他身上潜伏着的恶魔便会悄然苏醒，尔后亮出凶狠的尖牙利爪，一点点蚕食他的脏腑与意志。
　　他微微发汗的手心被另一只温存有力的手握住。
　　“别怕。”张晓光轻声说，他的眼眸似大海般深渺沉静，让景予不安的心稍稍安稳。
　　景予所在的医院是海城医疗最为先进的医院，但是本身并没有戒毒科，可用的戒毒药品也比较少，所以当徐梓行和医生说明景予的情况后，医院第一时间与专业的戒毒医院取得了联系，紧急引进了几种戒毒药品，还邀请了戒毒医院的资深专家前来会诊。
　　夕阳正好，可景予却开始煎熬。
　　熟悉又陌生的疼痛感袭来，他忍不住双眼紧闭、眉头深锁。他浑身都疼，五脏六腑都在翻滚，不仅疼，还痒，就像蚂蚁群在自己的骨头里筑巢……
　　汗水顺着他青筋叠起的脖颈淌落到枕头上，牙齿被他咬的格格作响，他忍得很辛苦，发出极沉重不稳的喘息声和一阵阵透着苦痛的闷哼。
　　张晓光用一只手臂紧紧揽着他的肩膀，同时另一只手按住他的右臂，以防止他在对抗毒瘾时不慎撕裂自己手腕的伤。
　　七八个医师和护士围绕着病床，正在根据景予的病情表征商量着下一步的治疗方案。
　　徐梓行站在离病床更远些的地方，这个画面他太熟悉了，每一次都是这样，每一次都让他为难又痛心。
　　“先打一针□□，再打一针杜冷丁。”年老的资深主治医师话音刚落，旁边的年轻医生就迅速在景予左胳膊上注射了两针药物。
　　可十多分钟过去了，这药物似乎并没什么作用。
　　景予依旧很痛苦，甚至比刚刚更痛苦了。他的身体开始痉挛，不自觉地弓起身子，头在枕头上使劲地来回蹭，手和脚都在不住地抽搐。
　　“用布条把他的手脚都绑住。”医师眼见着张晓光已经快控制不住景予剧烈颤抖的身体了，连忙吩咐两个小护士道。
　　“别……别绑他……别绑他……”张晓光用力地抱着景予，难过又不忍地请求。
　　“你控制不住他，他会伤了自己的，手腕上的伤口本就离动脉很近，再撕裂就不一定有这次这么好的运气了。”医生是见惯了病痛折磨的人，理智不会被轻易左右。
　　于是张晓光只能沉默，眼睁睁地看着他的景予被几个护士牢牢地捆住手脚，他的心像是被利斧反复劈砍一般，眼泪一直在无声地流，流到了景予的脸上、脖子上，和后者的汗液交融在一起。
　　“再打一支杜冷丁、一支镇静剂。”医师调整了一下治疗方案。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景予依旧无法平复下来。
　　“再加一支医用吗啡、一支氯丙嗪（镇静剂）……补一针□□……”医师的额头上渗出一层密密的汗珠。
　　“老师，会不会剂量太大了？”年轻的医生有点紧张，迟迟不敢下手。
　　“打吧……他快受不住了。他身上的戒断反应太强烈了。”医师的话里带着几分无奈与同情。
　　“再取点医用纱布让他咬着，别把舌头咬坏了。”医师提醒身边的小护士。
　　于是，浑身还在颤抖中的景予被护士拿了一团棉纱强行塞住了嘴巴。
　　景予的手脚已经被牢牢捆住了，由于不自觉的过度用力而勒出了一道道血痕，现在又被塞住了嘴巴，整个人的呼吸都看起来更加吃力……
　　张晓光实在看不下去了，从头至尾，他都能够感同身受到景予的痛苦，他此时也快要痛死了。
　　他没理会医师和护士的吩咐，伸手拿开了景予口里的束缚，接着，在众目睽睽之下低头凑近景予的脸，流着泪含吻住后者的嘴唇。
　　张晓光吻着景予，同时用柔软的舌尖去触碰后者僵硬颤栗的唇舌和牙齿。
　　此时此刻，他只能想到用这种方式去安抚景予，去减缓他的疼痛……
　　病房里所有人都在看着，却没有一个人觉得难堪或是羞耻，大家从张晓光当下的行为中读不到情欲，读到的只是一种纯洁而神圣的救赎。
　　又过了一会，不知是那接连注射的戒毒药物起了协同的功效，还是张晓光的吻带有什么神奇的魔力，景予颤抖的躯体居然渐渐恢复了平静。
　　张晓光能够清晰地感受到景予状态的变化，于是慢慢停下来，将温润的嘴唇从景予脸上移开，接着去宽解景予手脚上绑着的布带，两个护士也走上前来一起帮忙。
　　景予的手脚被松弛下来，人也放松了许多。
　　“……光哥……”他闭着眼睛，神志尚未恢复，他只是无意识地呼唤着张晓光。
　　“我在，小予，我一直都在。”张晓光握着他好不容易才停止抽搐的手，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不知何时落了一滴晶莹的泪珠，和上面的钻石交相辉映。
　　“马上给他检查一下身体的各项指标，看看有没有什么异常。另外，再挂点生理盐水和营养液，防止身体失水而虚脱。”医师松了口气，一边往外走，一边嘱咐他的学生。
　　“好。”年轻的医生应道。
　　“……大夫！”徐梓行叫住医师。
　　“怎么了？”
　　“他这算是……熬过去了么？”徐梓行不敢确定。
　　医师点点头，“等一会指标出来，未见异常，就算暂时无大碍了。”
　　徐梓行深深地舒了一口气，一直提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来。他回头看了一眼依旧趴在病床边一动不动的张晓光，没去打扰，也随着一众医护先行出去了。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左右，景予慢慢清醒过来，右手依旧缠着绷带和石膏，左手背上扎了两个针孔，正连着吊瓶，相连处的管子在张晓光手里轻轻握着，后者怕药水太凉而刺激血管，所以一直用手暖着。
　　“你醒了。”张晓光目不转睛地守在他身旁，见他睁开眼睛，露出欣慰的笑容。
　　景予醒过来的第一眼就看见张晓光，心里安定了不少，他脑海中浮现起刚刚的记忆碎片，自然能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多剧烈、多失控……
　　“……我……很丑吧……”景予虚弱地望着张晓光，轻轻地问。
　　张晓光没太理解景予的意思，不由得微笑道，“说什么呢，小予。你若是丑，天底下，就没有好看的人了。”
　　景予的表情看起来并没有得到安慰，他的眼神里仍带着挥之不去的悲伤，嗓子由于适才不住地呻吟和哀吼而变得嘶哑无力，“……我是说……我犯毒瘾的样子……一定又丑陋……又肮脏……”
　　张晓光的心刚刚缓和几分，这会，被景予的一句话又扯得生疼。他伸出手，放在景予的侧脸上，拇指指腹恰好碰到后者的眼睫。
　　他轻柔地抚触景予的睫毛，浓密修长的睫毛随着眼睛间或的眨动而在张晓光指尖上下轻拂。
　　就这么安静了一会，张晓光才温柔地开口，“我能想象得到，那玩意发作起来，有多难熬……小予，你不丑陋，也不肮脏，你是我最珍贵纯洁的星星，是我的命……你已经很了不起了，很快，就会赢了它，我们一起，打赢它……好么。”
　　温润如玉的话语，却在景予心里掷地有声，他眼里的悲伤逐渐消融，尔后燃起一丝希望。
　　“……好。”他望着张晓光，轻声应着。
　　星汉灿烂，如玉如珠。今晚夜空里每一颗宝石般的星，都在眨眼聆听，以爱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