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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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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亚突然想要见洛卡,也没有差人去通报一声,便随兴而至。但不出所料的,洛卡正坐在正堂里等他。
“你总能知道我何时要来。”凯亚带着浅笑,笑容是有别于洛卡的柔雅,绽放着几分自信,几分来自皇族的尊贵,和几分青春活跃的热力。
洛卡将手里的香坛放在一边的矮木几上,向他欠身行礼。
那香坛的小炉子是用红铜做的,在表面喷上一层假金色的漆,外壁雕着镂空的丛生的彼岸花。熏香淡紫色的轻烟从花格子里冉冉飘起,很是漂亮。
凯亚随意找了个地方坐好,研究那精致的香炉的功夫,侍者已泡好红茶,用白色镶金边的陶瓷茶具盛着,放在凯亚手边的桌子上。
洛卡淡淡的笑,轻轻的道:“这个时候你一定看书看乏了,出来走走,会来我这儿。”
“什么都瞒不过你。”凯亚称赞:“这便是宫廷第一占星师的实力啊!”
伺候在旁的侍者忍不住插话;“哼,这算什么?洛卡大人更会高强的术法呢!”
“术士用的术法?”
“没错!”
洛卡清闲下来后大多时候呆在星耀堂里,凯亚时常上门。来得多了,这行宫里的下人也渐渐熟络起来,尤其是说话又直又冲的米恩。
常伺候在洛卡身边的这个小侍名叫米恩,年十五。他不仅是普通的内侍,还是占星预置学徒,跟随在洛卡身边,对他极为崇拜。此外,行宫里仅有一个总管、几个侍女宫徒、一个老花匠。
凯亚看看得意得好象在夸耀自己似的米恩,又看看洛卡,问道:“去年南方洪灾时救了我的‘式神’,也是术法?”
洛卡点头。
凯亚又想:那法术真是厉害,能在瞬间消灭千百只妖魔,连其他术士都惊佩不已。洛卡果然是很强大的,神的使者啊!
然而,使用了那么强大的式神,却无损于他的身体——至少凯亚见到洛卡时,他还健康,那么术法便不会像占星那样消耗他的生命了?
凯亚这么想着,也这么问出口。
“才怪!!”米恩像终于逮到机会,一吐心中郁闷:
“术法比占星更损耗法力,并且,越是高强的术,越是损耗得厉害!放出那式神之后,洛卡大人可只剩下半口气了,差点没归天去。还是我用马车驮着他上阿蒲罗山的呢!”
米恩的声调高昂。语气里有气愤,有打抱不平,甚至有些许对凯亚的嘲弄。因为洛卡不让说,凯亚一直以为,那,并没有什么。
“怎么会——那、那你为何不阻止他!”
凯亚后怕起来,自己差点就见不到洛卡。当他兴冲冲的赶回皇宫,赶来星耀堂却被米恩告知,洛卡远行灵休的时候,他失落,他抱怨。抱怨洛卡为何不说一声就要离开三个月。原来……
原来那时候,他正挣扎在生死关头。
“大人要做的事,我们下人哪能阻止?”米恩瞥他一眼:“而且大人只是将符咒锁在那纸包里,若纸包不破,式神不发动,对大人就没有影响。我本也以为太子殿下您~~”
眼神轻瞟,言下之意是:殿下您竟这么没用,被几只小鸟儿弄得牵动了咒锁。
“那日午后,我在外头突然听到大人惨叫一声,赶紧跑进去一看,满地的鲜血——我知道,殿下您在南边的咒锁启动了,大人遥控着法术的介质(头发)发动了式神,所以才吐血。我连忙把大人救起,又怕这时宫里请大人去占星,便将他送去了阿蒲罗山。”
“洛卡……” 凯亚望着洛卡盈盈的绿眼,已不知如何是好。左胸里,跳动的心,隐隐生痛。
洛卡啊,洛卡,他说喜欢我,他是这样的爱慕着我。无怨无悔的付出,无声无息的憔悴。
凯亚当然知晓,洛卡赠给自己的纸包并非以防万一。因为洛卡一定预测得到,凯亚会有危险,他做好了准备,要代替凯亚受苦。
凯亚缓缓起身,走想洛卡。小心的用两手捧起他的脸,在灯火中细细观察,可还有哪处留下为自己而伤的痕迹。
“请不要在意,我的王子啊。”他说:“我的占星是为了你,我的责任,亦是我生命的全部。”
“我有何得何能,竟让天下第一的占星为我求卜?如果那会使你受伤,我情愿不要。”
“什么第一,什么神的使者?占星师之间本无能力之高下,只是不同的人参透了不同星宿的运程。而我,只是看见了别人都无法瞧见的,那一颗星。”
别人都无法瞧见的一颗星?
凯亚顺着他乌黑的长发,曾经被减短的那一截早已长长,修齐。他说:
“无论如何,请再也不要剪掉这头发了,可好?”
洛卡微笑着,说好。
米恩静静退出门,不去打扰,空气里浮动着淡淡的甜蜜。
即将二十岁的皇太子凯亚,无疑是所有人对洛卡预言中唯一的满意。
他机智,果敢,严谨而有博怀。他会成为一个好君主,所有人都不怀疑,连国王也相信,他可以安心的将政务交给凯亚,甚至考虑要不要再过两年就提前退位。
到了太子二十岁的生日这天,皇都举行狂欢,皇宫里也办起了盛大的晚宴。但是,在宴会开始之前,早在午餐之前,太子就消失了踪影。他溜去了行宫,邀洛卡去了目湖。
“洛卡,今晚皇宫会举行盛大的宴会,为我庆生。”他说,拉着洛卡的手在湖边缓慢行走:“但是在那之前,我想先和你在这里过我的生日,你是给予我的第一个祝福者。”
阳光很温暖,照在他的头顶上,聚成一圈金灿灿的光。他的眼里是兴奋的,但已能将张扬的表情藏住,只露出淡淡的飞扬神采。
洛卡有些迷蒙的眼抬起看他。他已二十岁,不再青涩,不再卤莽。自信跃在他脸上,睿智沉在他眼中,皇族的尊贵的王者之气散发在四周。他甚至已比洛卡高出大半个头。
洛卡站在他面前,要略微仰头,才看得见他金色的双眼。他说:“我的王子啊,愿你永远健康。”
凯亚看见他微仰着头,阳光从这个角度射进他浅浅幽绿色的眼珠里,他才第一次看清楚那眼睛真正的颜色,竟折出淡淡的蓝光。似蓝似绿,融合在一起的颜色,浓浓的,像深处的目湖水。
凯亚第一次在自然的阳光下看洛卡的眼睛,原来,那眼睛比他想象得更加漂亮。
“真美。”
他赞叹着:“我能邀请你跳今天第一只舞吗,尊贵而美丽的占星大人?”
“当然,您有这个荣幸。”洛卡被逗笑了,伸出手搭在他的臂弯上。
这是一个晴朗的日子,蓝天白云,金色的阳光。绿草碧茵,蓝绿色的湖水漾起细浪。两条身影旋转着,倒映在水里。欢快的说笑着,一直传至天上。树林里有鸟儿的歌声伴奏,湖畔边有水鸟扑腾着翅膀。
直至夕阳落下,两人才赶回皇宫。宴会在即,国王派人在宫外四处张望,一见凯亚的身影,就匆忙将他拉去国王寝殿。
“凯亚啊,我的小儿子。我知你曾常年孤寂,所以如今回来也朋友不多。你若结交好友,父王自不会反对。但你要自重自清,不要忘了自己身份,可别再像今天这样胡闹。
并且,那个洛卡……你还是离他远一些才好……来往太过频繁了,难免惹人非议。”
晚会很尽兴,除了太子凯亚因为洛卡的没有出现而消沉,其他人都愉快的闲聊、吃喝、跳舞。
最开心的要属国王,他的前三个儿子都没有活过二十。其次开心的要属一等功爵士托耶姆,因为国王在话里暗示,他的女儿那缔尔将会是太子妃。
太子过了二十,也早该成婚了。在别人看来这很平常,而凯亚只觉来得突然,他根本不曾去想,也不愿娶一个女子为妻。
“父王,请让我随军去马里德拉吧。”宴会结束后,他对国王请求道:“萨曼老师死后,又派胡多诺军长前去协助抵挡西耶的进犯。如今守关情势稍缓,请让儿臣为帝国收回戈戈达山吧!”
洛卡没来参加宴会,凯亚在闲言碎语间听到,又是老年丧子的阿络斯勋爵和一些权贵在议论他,散步洛卡的谣言,甚至猜测洛卡才是祸害帝国的不祥。
可不是吗,他每次预言的结果,只给帝国带来损失,一点也没有预见的价值。所以,洛卡被冷落了,皇族也鲜少请他占星了,这是事实,也给他们进行毁谤的依据。
凯亚又觉得,幸好洛卡没来,没有参加这晚宴,若让他面对这些非议该如何是好?洛卡是如此温柔善良,竟要被人无故诋毁。
凯亚虽怒,但他不能当即发作,他不能拎起那老家伙的衣领,把他说洛卡的坏话原番骂回去。他已不是有勇无谋的毛躁小子了,他要证明,洛卡的预言是拯救了帝国的法宝,他要如洛卡的预言一般给帝国带来胜利!
国王点点头,说:“我原也想,该是时候让你亲征——萨曼曾是你的老师,我相信他的能力,一定已经把你教得很好。
可是我也希望你能娶太子妃——我只剩下你这一个儿子了,我希望你尽快留下后代。”
“父王……!”凯亚犹豫着:“此去西征,不知何日能返,更不能确定后事如何……又何必累得小姐牵挂等待?成婚之事,不急在一时吧!”
国王想想,凯亚不像那前三个皇子,他已经二十,他依旧健康。那如诅咒般的不幸应当不会降临到他身上。所以也便不急着逼他成婚,国王说:
“也是,就算如今给你筹备婚事,时间也嫌仓促。太子成婚,怎可轻乎?那便等你从西边回来再办吧。”
太子将要领兵西征,国王在行前一个月边请来占星师为他嘱咐、预言。但让凯亚不甚满意的,来者并非洛卡,而是宫廷里的次席,索隆雅。
索隆雅有一头灰色的长发,长至腰下,也束着银色的发桶。他穿着的占星袍也同洛卡的裁式一样,只是不是白色,而是很淡的湖青色,上面墨色的文饰也不太一样。凯亚才知道,每个占星师的袍服上的文饰是古老的符语,各人都有不同的标志。
索隆雅比较高壮,与凯亚个头相当,让他不由得想起洛卡的瘦弱。索隆雅的眉毛很轻,很短,单眼皮,眼睛是深灰色,这又让他想起洛卡在阳光下蓝绿色的眼睛。索隆雅跪下,匍匐在地上对凯亚恭敬的行礼,又让他想起洛卡的随意和亲切。
总之,索隆亚站在五芒星阵上挥着法杖占星时,凯亚就不停的在想,想着洛卡。
占星持续了很长时间,结束后,索隆雅又站在星阵里兀自沉思了很长时间——这是自有‘颉’和洛卡两为首席占星以来,第一次有其他占星师为凯亚求卜。所以索隆雅很慎重,而凯亚的星宿也的确不是普通占星能一窥的奥妙。
“王上啊,星星这么告诉我,相信太子殿下一定会平安归来。”等很许久,索隆雅这么对国王说:“但战场艰险,有诸多避讳,请允许臣下与殿下单独细说。”
国王以为次席预见了什么,要交代避祸之法给凯亚,遂点头撤去了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