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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安妮和帕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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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妮穿着白色丝绸制成的舞裙,脚尖点地,于晨光之中旋转着。她金色的长发落在浅色的丝绸上,像蜂蜜融入了牛奶,带着甜蜜芬芳的香气。
天光从头顶的小窗中落下来,和着清晨冰冷的空气一起,组成了安妮的日常。在每一个太阳还未升起的早晨,她都会独自一人在阁楼中练习舞蹈,享受这片刻的安静。
她喜欢众人的称赞,但不喜欢被当作货物打量。
萨万娜很懂得怎么经营名气,她深知宝贝只有在半遮半掩间才最具诱惑力,这魅力不在于它本身,而在于人们基于符号的想象力。
金发碧眼,是贵族的象征,再加上安妮常年练舞得到的柔软身姿,当人们隔着薄纱看她软下腰肢,旋转跃步,像花舒展枝叶一样舒展柔软的肢体,即使她的真容被丝绸遮掩,她也无疑是下城区最美的女孩。
安妮不需要接待客人,她的美貌却被嫖-客们津津乐道。每当她站在台上跳舞的时候,他们目光都像是蛇一样,游过舞台上垂下的薄纱,在她裸露的头发和肌肤上滑腻冰冷的滑过。这一刻,舞台变得不再是舞台,而是华丽的案板,她也不再是安妮,而是裹着丝绸珠宝,放在案板上任人打量开价的肉。
安妮厌恶那样的目光,没人喜欢被称量的感觉。
但她喜欢跳舞,正如她喜欢萨万娜给她安排的满满的的课程一样。她喜欢掌握自己每一寸肢体的感觉,更喜欢听老师讲述那些离她的生活很远的故事。那些历史和地理,冰川和山脉,教廷里用宝石粉末涂抹的壁画,遥远的北方的艾萨克帝国里穿着狼皮的人,隔着海的地方有用蜗牛制成的异域菜肴,听着这些传说,好像她的灵魂能从这小小的阁楼里飞出去,看到更多奇妙瑰丽的世界。
而不是被关在这小小的围栏里,等着被买走,继续她猪羊一样的人生。
“咚咚”两声,从天窗里落下两个苹果,打在地板上,滚到了安妮的脚边。
她惊喜的仰起头,看到天窗上映出帕克的脸,黑黑的,像煤球。
安妮站到床上,掂起脚尖,打开了另外一半天窗的插梢。
帕克活动筋骨,从小小的窗子里挤了进来,像一只猫一样轻巧地落在地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他跑过去把苹果捡起来,在衣服上最干净的地方上擦了擦,递给了安妮。
“听说南方的果园今年欠收,集市上的苹果贵过牛肉,”他把撞坏的一个送到嘴边,一口咬下,充沛的汁水顺着他尖尖的下巴流下,被粗鲁地一把抹去,“好甜,你尝尝。”
安妮听话地咬了一口,新鲜的果肉在唇齿间被挤压,甜甜的汁水顿时充满了口腔,顺着食道流向她空空的胃。
萨万娜怕她在发育期长得太高,一天只让她吃一顿饭。
“唔,好甜,”安妮学着他用手背擦掉汁水,不敢让它们弄脏昂贵的丝绸,她在帕克袖子上蹭蹭手,“上次教你的诗还记得么?”
帕克对着她眨眨眼,虎牙在唇边若隐若现,他拍拍胸前的衣服,有纸张的摩擦声:“我都记在纸上了,不会忘记的。”
帕克是黑市医生阿德里安的孙子,父亲在一次□□械斗里死去了,母亲很快改嫁给了面包店的老板,他从小在街上长大,和嗜酒的爷爷一起生活。
他识字不多,只会简单的药物名,在爷爷去世后他被人从房子里赶了出来,成了贫民区最常见的孤儿。他靠着小聪明和坑蒙拐骗讨生活,也会偷盗东西,有一次被妓-院的人现场抓住,他慌不择路,躲在了安妮的屋顶上。
安妮开了窗,让他钻进来,他躲在床底下,逃过一劫。
那时他伤得很重,一条腿几乎不能走,安妮省下自己的食物给他,偷偷去萨万娜的房间拿来了药和纱布,照顾了他半个月。
从那以后,帕克就成了她最好的,也是唯一的朋友。
他们一起长大,帕克每隔一两天就会来看她,给她带上一枝花或是一只苹果,有时候还会有小鸟和甲虫,他喜欢看她惊喜的表情。
安妮则把从老师那里学到的知识教给帕克,地理历史和算术,还有怎么鉴别昂贵的珠宝和布料,帕克靠着这些很快在街头上建立了小小的势力,他是孤儿们的老大,替他们和□□打交道。穷人里识字的人不多。
这是他们认识的第七年,在他们看来几乎是一辈子那么长。
还有一年,安妮将会被正式的拍卖,开始为萨万娜在她身上花费的巨资带来回报。
帕克很着急,他一直在存钱,省下他到手的每一个金币,可是还是远远不够买下安妮,她的金发比黄金还要值钱。
他对安妮说:“别担心,我已经存够了一百个金币,足够我们去乡下开个小酒馆,”他虚虚的握着安妮的手指,怕手上的茧太坚硬会划破她柔软的肌肤,“下个月是圣礼节,全王城的人都会去布鲁格拉广场观礼,下城区会很混乱,你待在房间里不要动,什么也不要带,我会来带你离开。”
他的眼睛是近乎黑色的深蓝色,安妮看着它们,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大海。
她不由自主地点点头,轻声说:“好,你要小心一点。”
帕克笑了,用指尖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发,他的脸上有一个小小的酒窝:“我可是下城区最棒的小偷,没有我偷不到的钱包。”
他憧憬着未来,“我们到了乡下以后,可以买一些地,一个小果园,养一头奶牛,”他看着安妮牛奶似的皮肤,“我会让你和现在一样,天天都有牛奶喝。”
安妮看着他闪闪发光的眼睛,觉得那比她见过的所有宝石都要珍贵。
即使失败了也没关系,她想,她会保护他的,她已经知道怎么才能得到说话的权力。
她会保护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