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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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7-2003年,进入了新的世纪，方圆市肉眼可见的发生着巨大的变化，六年多，足以改变过去的一切。
六年前俞亮负气出走韩国，对于江月明而言简直如致命鸩毒。
离开了唯一的救命稻草，江月明开始学习和鬼怪们 ‘和睦相处’，她努力地习惯身边有这些东西的存在，尽管还会害怕，可她必须学会假装一切正常，她还不想死。
其实白天还好，有光、有大人在，但到了晚上，黑暗又孤独的环境难免会给人的心理蒙上阴影，无法入睡的时候，她翻起了那一本父亲还在时，自己始终没能看下去的围棋入门指南。
棋盘上，纵横十九条线构成三百六十一个交点，角、边、中腹；提子、终局……
夜以继日的学习令她渐渐能够忽略身边始终挥之不去的阴影，变的专注而认真，给人一种很厉害的错觉。俞晓暘见此，以为是江月明忽然开窍了，毕竟她的父亲江帆，也是个大器晚成的天才棋手。
就此，江月明拜在俞晓暘门下，成为了他的关门弟子，名义上，也需要喊远赴韩国学习，数年未曾露过一面的俞亮声：师兄。
得益于俞晓暘的教导，以及其身后丰富的资源人脉，江月明在入门的第三年就以十一之龄定上了段，这在当时还一度引起轰动。
媒体人们得知了江月明的身世后，都震惊于她的不幸。这是多么好的题材啊，于是在感慨的同时，他们发表了无数篇关于这位天才围棋少年的文章，更有甚者，将她和三年前昙花一现的神童时光进行了比较。
有几次江月明去黑白问道的时候，看到报刊亭排面摆着的杂志上，自己和时光旧照并排而列，也会发呆。
时光，俞亮，究竟是谁影响了谁呢？
那都不重要了。
定上段后，借着新初段鼓励赛制，江月明陆续和俞晓暘以外的几位九段交了手，因她是时下热门选手，幽玄棋室的大门为她开了关关了开。
尽管这些比赛江月明几乎没有胜出过，但她还是获得了无数次肯定，被誉为新世纪最有潜力的新人。那之后，她搬离了俞家，没签职业战队，也没再为下一次定段赛准备。
有人说，这不过是第二个时光。
可对于江月明而言，这一切的荣耀都是她燃烧生命换来的，她原本只是想用下棋让自己忽略一些东西，可俞家对她的好让她没办法说出自己不喜欢、不想参赛的话。
本来就是没有天赋的人，硬逼着自己一天天熬着下棋打谱，不眠不休，江月明本就瘦削的身体直接变成病态的皮包骨模样，那段时间谁都看得出她的痛苦……
俞家是出于好意，但一次又一次的适得其反，先是儿子俞亮，后是老友的遗孤江月明，他们决定不再敦促江月明下棋，但那时已经是冲段赛前半年了。
哪怕对围棋并没有那么强烈的执着，到了这样的紧要关头，江月明不想半途而废。
所以在证实了自己的实力后，江月明决定自己生活，且不再参加下一次比赛。
方绪也是一早就认识江月明的，方圆市就这么大一点，围棋这个圈子里，谁和谁都多少沾点亲带点故。
她的新居和俞家在同一个别墅区，是方绪帮张罗的，十一二岁的小姑娘，谁又真能放心她独自生活呢？
对于一个先后在江俞两家被捧到手心、不通世俗的小女孩，自己一个人的生活自然是花钱如流水，父母留下的财产足够她挥霍，但江月明晓得什么叫坐吃山空，于是她在师兄白川的帮助下，进了一家围棋训练营打杂。
她如今，也就只有这一点点能力可以养活自己了。
又过了三年，江月明照旧在训练营带着新生，教着一群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年围棋入门知识，工作结束后，又收拾东西骑上自行车回家。
每一天都这样平静，可当她骑车进了别墅区，在家门口为自行车上锁的时候，突然眼前有被一阵白光占据，如同六年前车祸时候一样。
视力恢复的时候，眼前久久被自己无视的鬼怪突然凑近刷起了存在感，江月明一惊，往后跌去，快要跌倒的时候，被一双有力的手扶住了。
初秋的风，带着抹不去的燥热，江月明和时下所有十五六岁的女孩子一样穿着短袖和五分裤，露出来的肌肤和那人相碰，柔软而温暖，眼前的鬼怪瞬间消散。
江月明没有回头，她知道是谁回来了。六年，俞亮，“好久不见，俞亮。”
“明明，好久不见，我妈让我带你回家吃饭。”相比起江月明内心的纠结，俞亮仿佛没事人一样，依旧是明亮的眸子，却少了小时候的傲气，看起来谦虚平易近人多了。
看来这些年在韩国，他经历了不少，改变了不少。
“好，你等我放一下包。”这些年江月明没少到俞家蹭饭，而且，她也没觉得自己有必要因为俞亮疏远俞叔叔和明娴阿姨，自己本就不是他们任何人的责任，没有谁欠谁的。
购置房产的时候，方绪刻意考虑了两家的距离。三年前方圆市房价不算贵，市民们也没什么屯房欲望，所以俞家所在的别墅区销量其实并不是太好，空置居多，他因此轻而易举的以低价买到了离俞家最近的房子。
五分钟，这是两家的距离，也是俞家夫妇对小姑娘最亲切的关怀和尊重。
前一天江月明还没听说过俞亮的事，显然他也是为了给家里人惊喜，突然回来的，现在大概是刚刚放下行李就被要求来接自己去吃饭。
两人一路无话，进俞家家门时候，明娴还在厨房忙碌，俞晓暘大概是在书房下棋，两个小年轻坐在客厅里看电视，颇有些尴尬。
“那个，很抱歉我当时太冲动了，没考虑你的情况，就去了韩国。”俞亮端坐着，眼睛一下不眨，有些结巴的向江月明道歉，虽然已经迟了太久。
他这六年虽然一直没回过国，但也时常和家里联系，所以走后江月明的变化，他都晓得。
江月明不见外的拿起桌上的橘子自己剥了吃，倒也没想到俞亮会这样说，她笑了笑，递了一瓣橘子给俞亮，“本来就和你无关，我当时不懂事而已，你不用太在意。”
这话让俞亮原本透彻的心产生了些复杂的情绪，他原本想着，自己道歉，不管江月明接受与否、甚至对自己恶语恶行他都能接受，也会为自己年少的事负责。
可是他没想到，江月明能这样云淡风轻，这样的，不在乎自己困扰了六年的过往。
就像鲁迅先生散写过的：“全然忘却，毫无怨恨，又有什么宽恕之可言呢”俞亮只能沉重着，带着莫名的悲凉。
就这样沉默地看了电视机里，片段剧情和广告重复交叠，明娴终于出了厨房，喊孩子们收拾桌子吃饭了。
明娴厨艺很好，但她不是常下厨的人，俞家其实雇了做饭阿姨，只是今天俞亮归家，她大概想为儿子做点什么。
想起自己来蹭饭时候明娴也做过饭，虽然不清楚是不是特地为自己的，但江月明还是很开心，他们一直拿自己当一家人。
俞晓暘的上桌让原本欢乐的场面少了些轻松，他本来就是不苟言笑的人，尤其在进入九段后，和家人相处都带上了下棋时候的严肃。不过好在大家都习惯了，这是另一种独特的家人相处模式。
方形的长桌，俞家夫妇坐一边，俞亮和江月明坐一边，筷子和碗碰撞时偶尔会发出清脆的声音，更添沉静。明显看不惯这两父子给团圆饭桌带来的坏氛围，开口道：“小亮，快，给你明明妹妹夹菜啊，她和你一年出生，却比你瘦这么多。”
“男孩女孩能一样吗？”俞晓暘下意识出了声，却是怼娇妻的话语，明娴的脸立刻拉了下来，见此，俞亮只能打破尴尬，给江明月夹菜。
“来，明明你吃这个。”俞亮夹了一大筷子的青椒土豆丝，“我妈做这个做拿手了。”
江月明也没拒绝，笑着就饭吃了，但俞亮却从这笑意里感受出了点不同的东西，他都离开家六年了，而江月明就住在不远的地方，明娴做什么拿手，反倒是江月明更清楚吧。
俞亮也跟着笑了两声，嘴角的酒窝显了又没，稍稍缓和了气氛。
由于今天本身就晚开饭，等江月明和俞亮帮着收拾完碗筷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训练营第二天还有工作，江月明没多呆就告辞了。
她拒绝了俞家想让俞亮相送的提议，小区安保挺好，也就五分钟的路程，不是很有必要。
回家这一段路，江月明眼神四处乱转着，她心情有些激动，完全不像还在俞家时候那样冷静。
终于，她的世界又恢复了宁静，哪怕只有片刻。耳畔不再是鬼哭狼嚎，细细听还有鸟叫蛙鸣，悦耳动听。
久违静谧的夜，江月明枕着阳光的味道，很快熟睡。以后每一天，都晒晒被子吧。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 3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