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自然雇佣关系》非羽烟

4、阵鬼（一）

　　罗冉迷迷糊糊睡着，又迷迷糊糊醒来，手机闹铃孜孜不倦的响着，他拿起来看了一眼，屏幕上吊着一个卡通小人，随着铃声上下摆动，被命运勒住了后颈，还贱兮兮地咧着嘴。

　　罗冉眯起眼睛，换了个恭喜发财的招财猫背景，爬起来从床底下找到另一只拖鞋，下床换衣服，他穿着病服就睡着了，挂在身上终归是不太吉利。

　　他嫌弃的脱下皱巴巴的病服，换上干净的T恤，打开房门洗漱。

　　罗冉忘记了昨天家里被洒上了朱砂，脚下地面凹凸不平，心里咯噔一下，果不其然家里多了两个鲜红的脚印。

　　“……”

　　他迟早把钟意揍一顿。

　　在地毯上蹭了蹭，走进浴室洗漱，他一边刷牙一边观察自己，不知道是不是他错觉，他的皮肤好像更白了，不确定的捏了捏自己的脸。

　　“嘶……”好疼，罗冉感受到了疼痛，面颊红了一片，含着的牙刷换了一边，避免碰到疼痛之处。

　　死之前，他一身疼肉，死之后，他还是一身疼肉。

　　洗漱完，就去厨房煎了两个蛋，他的厨艺仅限于煮面条和煎鸡蛋，独居三年都没让他糟糕的厨艺更上一层楼。

　　煎鸡蛋的香味飘了出来。

　　钟意闻着味走出来，坐到餐桌上，一条红线，对面是一盘煎鸡蛋，他扭头看到那个鬼差撅着屁股在冰箱里扒拉什么，目光从对方圆润的屁股移到餐桌上黄澄澄的煎鸡蛋。

　　想都没想，就十分不要脸的挪到自己这边。

　　罗冉从冰箱里扒拉出没有过期的牛奶，随手找个还能用的杯子，洗一洗就端出来，发现自己的煎蛋就只剩下蛋黄了，他手里的牛奶盒捏变了形：“这是我的煎鸡蛋。”

　　钟意砸吧嘴，把蛋黄推过去：“还给你。”

　　“滚。”罗冉脸色一黑，“你赔我鸡蛋！”

　　就两个鸡蛋还护着，脾气还不小，钟意起身从冰箱里拿出一些食材，在厨房里捣鼓了一阵，罗冉鼻子轻轻动了动，他闻到一股浓郁的稻米香。

　　不久，钟意端出来一个小砂锅，掀开盖子，青菜瘦肉粥的味道四散开来。

　　“诺，小气鬼，爷赔给你的。”钟意给自己盛了一碗，剩下的全都推给罗冉。

　　罗冉也不客气，端走了整个砂锅，埋头苦吃。

　　他吃东西的样子很认真，眼睛里除了食物，再也容不下其他东西。

　　钟意喝了一口粥：“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憋着。”罗冉头也没抬，认认真真喝粥。

　　钟意只当没听见：“你都死了，为什么能还阳，就算是鬼差也是死物，我遇见过的鬼差，没有一个像你一样有心跳有脉搏的，这不符合逻辑。”

　　“我看你也挺不符合逻辑的，”罗冉舔了舔唇上的粥粒，“我是死了，但我变成公务员了，这个岗位有点特殊，就允许还阳了。”

　　钟意说：“没听说都过了头七的还能活。”

　　“现在不是看见了吗？”

　　钟意放下勺子，表情微妙：“那我真是活见鬼了。”

　　说话间，钟意感觉裤子被拉住了，低下头，就和阿福对上眼，阿福龇了龇牙，惊得得他往后退了一步，椅子摩擦地板发出的噪音影响了罗冉吃早饭，他皱起眉头说：“怎么了？”

　　钟意从狗嘴里扯出裤子：“你这哈巴狗，没完了是吧。”

　　明明是第一次见面，阿福和钟意仿佛有血海深仇，见面就掐。

　　“再给咬坏了，可就要赔了。”小狗的主人毫无作为，钟意瞥了一眼吃地正欢的罗冉，提高音量，“这裤子可要一千五。”

　　关于钱，罗然抬起了头。

　　他意犹未尽地放下勺子，朝阿福招了招手：“阿福！过来。”

　　阿福颠颠地跑过来，罗冉语重心长地说：“以后不许咬钟意的东西，我可没钱赔。”

　　哈巴狗好像听懂了，趴在地上不太开心，在它心里罗冉的话就是圣旨，无条件遵循刻进了骨子里。

　　吃完早饭，钟意接了一通电话，就出门了，走之前背上了把裹在黑色刀鞘里的唐刀。

　　罗冉懒懒的躺在沙发上，思索了一下以后怎么办，毕竟他现在是已死之身，突然又活过来不知道要不要重新办个户口之类的。

　　烦人，他抓抓头发，顶着一脑门的鸡窝头，想从中缕清一点思路。

　　脑子空白了半天，手机备忘录里弹出：今天要交方案5.0。

　　这个狗屁方案他都改了五遍了，每次他的领导都会微笑着说，再改改。

　　这时，他的思路又清晰了，要不跑路吧

　　罗冉直起身，想给人事部的同事发个消息，说说辞职的事，点开微信，里面一片空白，他加的那些工作群，砍价群都没有了。

　　以往屁大点事都要拉个讨论组，工作群发需求时装死，聊天群分分钟99+，天天背着领导叽叽喳喳水群，现在空白一片他突然觉得有点寂寞。

　　这种寂寞很快点到为止，罗冉抿着嘴，从记忆里找出人事部的号码，给人事部的座机打了个电话。

　　“喂？”现在是上班时间，那头很快就接了，“哪位？”

　　“我是运营部的罗冉，想办理离职手续。”罗冉歪着头，手有点发抖。

　　“稍等一下。”那边噼里啪啦敲打键盘，好一会儿才回复，“运营部没有员工叫罗冉，你打错了吧。”

　　“运营部部长是叫王明义吗”

　　那边查了一下，“对，是叫王明义。”

　　罗冉的声音也开始发抖：“和他说，新产品的方案，接下来交给小路，他比较熟，交接很快也好上手。”

　　接电话的人一头雾水，心想你是谁啊他妈的怎么知道我们新产品的方案

　　罗冉忽然觉得打这通电话毫无意义，都这种时候了，让改了又改的方案见鬼去吧，趁对面没来得及开口，自顾自说：“哦，不好意思，我打错了。”

　　挂了电话，他整个人龟缩在沙发的角落，看上去像个可怜的绵羊。

　　短小的人生好像随着这次死亡都清零了，辛辛苦苦的社交和存在的证明都随着入土。

　　他应该是悲伤的，却一滴眼泪都没有。

　　罗冉阖着眼眸，这次的意外好像并没有打破他的轨迹，就好像本来就该这样，他兜兜转转回到了正轨。

　　20多年的生活才是镜花水月。

　　“大人。”阿寿的声音唤回了他。

　　他揉了揉脸，把思绪拉回来，“怎么了”

　　阿寿双手捧上一块令牌，“冥界通发出的快递到了。”

　　阿寿和阿禄是五鬼搬运中的五鬼之二，能通过影子搬运死物，倘若运气不好，生物被搬进影子里，灵魂就被搬走了，出来的也是死物。

　　罗冉手心里躺着一块令牌，木制的纹理微微透着凉意，上面刻着‘青木令’三个字，这次的任务就是把这块令牌送到收件人手中。

　　“收件人是谁？”

　　“灵浮村的青梅。”

　　他稍微收拾了一下，背起背包就前往车站。

　　灵浮村在宵市郊外，每天只有固定的班车，他抬眼看了一眼时间，下班车在半个小后，时间很充裕，他动作快点能赶在晚饭前回来。

　　前往站台的路越走越偏僻，不知什么时候起雾了，罗冉到达站台没一会儿，气都没喘匀，从雾里行驶出来的小型客车嘎吱停在面前。

　　站台空无一人，从雾里出来的客车怎么看怎么诡异。

　　罗冉犹豫着要不要上，司机扭头说：“你上不上来？不上来我可就走了！”

　　司机嗓门贼大，操着宵市口音，见这个年轻人磨磨唧唧的，语气非常不耐烦。

　　罗冉在车子启动的前一秒上了车。

　　司机翻了个白眼：“去灵浮村，投币五块。”

　　投了五块纸币，罗冉才发现车上满满当当，位子上都坐满了人，只有在车尾空出来一个座位，好像特地为他留的。

　　罗冉一屁股坐下来，环顾四周，观察了一下，车里什么人都有，年轻的白领，抱着婴儿的妇女，头发花白的老人。

　　婴儿从襁褓里瞪着漆黑的大眼睛探出头看他，婴儿瞳孔黝黑，几乎占满了整个眼眶，这么对上眼头皮发麻，罗冉僵硬地移开视线，假装看窗外的风景。

　　其实他啥也看不见。

　　因为窗外也是一片迷雾，司机真是个狠人，他是怎么做到在大雾中开车不迷路的。

　　罗冉也不敢细想，只想把快递送到了完事，甚至不去想收快递的是人是鬼。

　　不知道过了多久，车子缓缓停在一块界碑下，司机嚎了一嗓子：“终点站灵浮村到了！”

　　乘客悉悉索索站起来下车。

　　罗冉顺着人流下车后，小型客车拐了个弯，朝着来时的方向离去，消失在迷雾中。

　　那些下来的乘客，一个挨着一个，沿着路边向村里走去，罗冉跟在最后面。

　　所有人都不说话，连交谈都没有，这些乘客不太正常。

　　罗冉打了个激灵，只能硬着头皮跟着诡异的队伍走。

　　他前面是个老人，颤颤巍巍却走的极快，越走他就越跟不上了，最后只剩他他一人走在空旷的马路上。

　　“卧槽，这老人年纪这么大，走这么快干什么？”罗冉脚步加快，试图追上前面的人。

　　眼前的雾变稀薄了，他看见一座牌坊矗立在前方，左右两边各挂着一串红灯笼，红的扎眼。

　　罗冉走近了，牌坊上写着三个烫金大字——灵浮村。

　　口袋里的青木令微微发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