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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终章.午夜挽歌 ...

  •   「福尔摩斯!」
      他半跪在地上,俯身向前面对着我,像刚抓获了猎物的饿狼,风衣的下摆披在地上,右手撑在膝头而左手纹丝不动地拿着小刀,对准我的喉咙。
      「不许叫那个名字,你不配。」他嘶嘶地说着,任由斑驳的阴影掠过脸庞,完全暴露在月光之中。
      我确信我看到了福尔摩斯的面孔,连睫毛的根数和眼角的纹路都丝毫不差。
      「福尔摩斯……」
      「我不是歇洛克•福尔摩斯。」
      我闭上嘴,尽管他独一无二的面孔和左手的伤痕无疑都在大声昭告着,他是福尔摩斯,但眼前这个人又确乎不是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永远不会有这样冷漠嗜血而疯狂的,鳄鱼一样的眼神。
      「可是福尔摩斯……」我不知如何是好。
      「我说过你不配!」他怒吼一声,左手向上一挑,我感到一瞬的刺痛,血液顺着下颌到喉结的线条淌下来,我被迫扬起脸对着他。
      「你蠢得可怕。」
      这个人是谁?
      「开膛手,」我喘着粗气,下颌每动一下好像都能碰到那冰冷的刀尖,「我听到你和雷斯垂德说你来见他。」
      「他在这儿。」他薄薄你的嘴唇扭出一丝鲨鱼一样的微笑,露出了牙齿。

      「我就是杰克。」

      「你在开玩笑。」我苍白无力地反驳着。
      「如果我在开玩笑,我为什么会用刀子指着你。」他轻松地击败了我,右手从怀里拿出我的手枪,炫耀似的转了转,扔到门口的地上。
      □□发出一声铿锵的抗议,我感到自己的心也跟着沉到一个深不见底的地方去了。
      「你……你疯了,你一定是疯了,你疯了,福尔摩斯。」
      「不许!」他凶狠地逼近我,令我只能看到那双喷火的灰眼睛,「提到——这个——名字,让——死者——安息吧。」
      「死者!」我完全被弄糊涂了,「你在说什么呀。」
      「那个叫歇洛克•福尔摩斯的人,已经死掉了,」他轻轻指着自己的心脏,「长眠在这里,由我一个人来守护……而你,你太蠢了,你不配,迈克罗夫特更蠢,他以为一本书能提示你,真是小儿科……」
      嘣的一声。
      我觉得脑袋里好像有一根绳子绷断了,它捆着的东西稀里哗啦地掉了下来。
      迈克罗夫特那本《化身博士》的封面在眼前一闪而过,我听到脑海中有一个陌生的、像是迈克罗夫特的声音提示我。

      ……一副身体……两颗灵魂……

      我终于明白了,一直追逐的真相。
      原来迈克罗夫特已经知道了,却无能为力。
      为什么除了福尔摩斯,没有人能见到开膛手杰克,没有人能抓住开膛手杰克。
      根本没有什么埃德蒙。

      因为开膛手杰克,就是福尔摩斯。

      不管我再怎么不愿意相信,那副瘦削的身体里有两个人。
      其中一个正用刀抵着我的喉咙,告诉我另一个已经长眠。
      「我活在他的身体里,是我一直守护着他,」他声音低的若有似无,「只有我能每一秒都感觉到他心里流淌出的血,我比任何人都爱他,而你,你算什么……」
      「埃德蒙……」
      「埃德蒙,埃德蒙,小埃德蒙,」他邪恶地笑起来,「连同莫里亚蒂教授和莫兰上校一样,比之前的我还不如,比一个虚弱、阴暗、苟延残喘、无法作为一个意识去控制身体的和感官,却注满了爱意和怨恨的灵魂还虚无,因为他们统统都不存在,全部都是我编出来的,这是我计划的一部分。」
      他看着早已呆住的我,忍不住得意地大笑起来,笑声如同某种豺狼的嗥叫令人毛骨悚然。
      「我们时间很多……」眼前银光一闪,他掏出一块怀表打开来,在我眼前摇晃了一下,「你看到表盖里我放上去的镜片吗?我不得不用它来确认你跟上我了,你真是个让人操心的笨孩子,是不是?」
      「你把我引到这里,是想杀了我吗?」
      「杀了你?」他惨笑着,「我当然想杀了你,想留出几个小时一点一点杀了你,当歇洛克第一次为你的愚蠢而心烦意乱的时候我就想杀了你,但是他不许我这样。」
      「他不许……」
      「他能感觉到我,一开始他只把我那可怜的一点存在当成……他自己偶然冒出来的古怪念头,你能想象我的痛苦吗?不,你不能。」他没拿刀的那只手紧紧抓住胸口,好像透不过气来似的大口大口喘息着,「这一天给我等了多久啊,我终于能用他的身体自如地呼吸,说话,拿着刀子……多么美妙。他沉睡在我怀里,我在离他最近的地方,永生永世不分开,我在这里,他就永远不会再感到冷,感到孤独和痛苦,我们亲密无间,不用那种肮脏的方式也能结合,因为我们是一体的……」
      他不是福尔摩斯,冷静,想想办法,他不过是个发疯的鬼魂附在福尔摩斯体内了,他不是福尔摩斯,想想办法——听着福尔摩斯的声音吐露那一连串疯狂的话语,有种濒临崩溃的感觉,我一遍遍地加固着心中的防线。
      「你不过是个偷偷摸摸的、占有欲过剩的变态。」我咬牙切齿地说。
      「你怎么敢!」他暴喝一声,右手猛地把我按倒在地,我猝不及防,整个身体结结实实地撞到了地面,顿时疼得我冷汗直冒,他骑在上方,左手的刀子垂直地悬在理我的喉咙只有半英寸的地方。
      ……在可控制范围内让他的情绪波动……对……
      「信不信——」他一字一顿,「信不信——我让你——听到——自己的——血液——从——血管里——喷出来的——声音!」
      「福尔摩斯……」左肩像是断开了,疼痛甚至让我没有呼吸的空隙,「「福尔摩斯……歇洛克……歇洛克……你醒醒……」
      「闭嘴!」他激动地吼了一声,接着像想起什么了什么恶毒的主意,脸上又浮现出邪恶的表情,俯身凑到我耳边,惟妙惟肖地模仿着那温柔、低沉又诱惑的起伏语调。
      「对……歇洛克,叫我歇洛克。亲爱的歇洛克,约翰……约翰约翰约翰约翰……」
      我咬紧牙关把头偏向一边,不让自己在疼痛和福尔摩斯的嗓音的双重夹击中陷入混乱的迷境。
      那把左轮手枪躺在门口,好像在鼓励着我,一个主意在我脑海中迅速成型。
      如果我一脚踢开他,能在他向我挥刀之前翻滚过去,拿到枪吗?假如拿到了……不,我不可能向福尔摩斯的身体开枪,用枪指着他等到雷斯垂德的增援?不,那时间太长,变数太多,也许,打断掉他一条腿……?
      「我一直知道,」他抬起头,用福尔摩斯漂亮的眼睛欣赏着我紧皱着的眉头,「你对这声音再受用不过了,你凭什么能得到他,你这个迟钝又肮脏的……啊,你流血了,真好玩。」
      他略微抬起压在我肩膀上的手,我肩上的伤口裂开了,血从领口渗出来,黏在了他的手上。
      「鲜血,温热又腥甜的美酒,」他喃喃着,「我真想看这鲜血从刀柄那里喷涌而出的样子,对,我要杀了你但不是现在,游戏和故事的时间还没结束呢。」他略微立起身子,向怀里去掏什么东西。
      我尽量不出声地把两条手臂往上移动——试图让自己形成一个大字型——尽管左肩的伤痛愈演愈烈——我还是有力气再爆发一次攻击——用双掌猛击他的双耳——让他眩晕——然后——

      「呃啊啊啊啊啊————————————」
      毫无预料的剧烈疼痛迅速传到全身,一声凄厉的痛嚎冲出我的喉咙,划破了夜空。
      两根闪闪发亮的银色长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穿了我的手掌,直插入身下的木板,把我牢牢钉在了地上。
      「听我讲,认真听我讲,」他懒懒地说着,慢慢抬起双手,从我已经开始痉挛的手掌上,「这个故事长的吓人,我忍不住要拿它折磨一下你呢。而你,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这个下流的蠢货。」
      他轻松地从已经瘫在地上的我身上站起来,走向门口的手枪——我的希望破灭了——他玩耍一样一脚一脚踢着,把手枪踢到了离我的指尖只有几英寸远的地方。
      「拿呀,」他嘲笑着我,「来拿呀,在你的亲亲歇洛克胸前开一个洞,你敢这么做,对不对?」
      我闭上眼睛,感觉有两把刀子在我的掌心肆无忌惮地翻搅着,要撕烂我的每一丝血肉和神经。
      是福尔摩斯那修长优雅的手,毫不犹豫地用那长钉刺穿了我。
      用情人一样十指相扣的姿势。
      长钉一直没入到薄薄的钉帽。
      要……死在这里了吗?
      在福尔摩斯那双不再温润的灰眼睛的注视下,鲜血流尽而死吗?
      胸口一痛,我闷哼一声睁开眼睛,看到他高傲地站立在旁边,一只脚踏在我的胸口上。
      「我说了,听我讲……啊,多么感伤呢。我一直被拘禁在小小的歇洛克那温暖的心房里,像被卡在一个狭小的透明玻璃棺材里头,我挣扎,敲打,尖叫……没人能听见我,没有。我从他出生之日就陪伴着他,由宿命注定我我爱着他,我想守护他,不让他受到任何伤害,但是我能做什么,我连自己都解放不了。」他抓住自己的喉咙,发出难听的声音,「终于在他七岁那年,是哪天呢?我看到他那暴君一样的父亲用枪指着他不忠的母亲啊——哦,得了,得了吧,要是我的那个版本,这个杀死不忠妻子的故事还美一些,但真实的情况只有欲望和嫉妒而已。小歇洛克站在那,吓傻了,而我却欣喜地发现那层束缚没有了,我自由了——恐惧冲垮了他心房的最后一道墙,他父亲开枪的时候,是我挡上了他的眼睛。」
      他停下来,似乎陶醉在那告捷的首战中,鞋跟散漫地碾动着,胸口传来一阵阵充斥着压迫感的疼痛。
      「那时我才真正地存在了啊,即使和之前也差不多一样只是个若隐若现的意识,但我终于能够影响他,安慰他,我教导他,从一千个角度为他诠释他父亲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放荡的女人是没有必要活在这个已经足够污浊的世界上的’,哈!是我拿起他的左手,让他握住刀,让他亲眼看到猎刀在他母亲洁白的皮肤上拉开一道一道参差不齐的口子,让他明白,多么美丽而圣洁的躯体,也不过是一堆滑腻的脂肪和冒着热气、腥味四溢的黏糊糊的内脏,无一例外,只有我,只有我才能陪他走完全部的路,义无反顾,我的爱没有任何肉眼可见的干扰元素,全数只存在于离他的心最近的地方,是世界上最初也是最后的纯净的爱,比盲目的、粗暴的、变质的、不可靠的、散发着腐烂气味的亲情要温暖且安全多了。」
      我在疼痛的恍惚中好像能看见年幼的福尔摩斯,惊恐地看着不受自己控制的左手拿起沉甸甸的猎刀,在也许尚未断气的生母身上割下一刀——又一刀——
      「你是个恶魔!」我用我所有的力气朝他喊出来。
      「对喽,」他干脆地承认着,一脚踢向我的喉咙——我的呼吸被他斩断了——他欣赏着自己的鞋尖陷入我的肉里,把我剧烈的咳嗽压在嗓子里的声音,「你说得对,我就是,因为上帝他那么博爱却无情,把同样的阳光撒播给所有的人,而我,我是他守护着他一个人的恶魔,只要为了他高兴,杀掉全世界所有的人也在所不惜。是我把自己变成了一副冰的铠甲保护着他,他才如此骄傲地在这个人世间活下来,是我教会他保护自己,教会他不理会旁人的眼光,教会他横眉冷对世间一切的不公,学会一个人生活,我有没有想过亲自控制这具躯体呢?不,一方面,他的心智打那之后就太稳定了,另一方面,只要他活的惬意、从容又自由,我就已经满足了,像一个小妖精一样躲在他心底负责忠告和俏皮话又有什么关系呢?」
      喉头的压制稍微松开了一些,我刚刚得以喘息,他又恶狠狠地用鞋跟碾向我已经开裂的伤口。
      有泪花不受控制的从眼角溢出来,好像他也一并连我的旧枪伤都碾压在一起,我感觉肩膀要被碾成一堆难以分辨的、血肉模糊的东西了,刀割的感觉一路高歌猛进直攻入我的骨髓。
      我咬住嘴唇不发出声音。
      「我守护了他二十七年……那时候你却出现了,装得那么无辜,那么可怜……」
      他用简直可以说是有血海深仇的口吻慢慢回忆着,好像这样就能把他脑海中我的影像碾碎成一片一片的。
      「他真憔悴,我听到他自己在心里这么说……」他把脚从我肩头抽离,再次半跪到地上看着无助的我,「是啊,你真憔悴,现在也是……来点刺激的东西怎么样?」
      我看到他又抽出刀子,闭上了眼睛,听天由命。
      被福尔摩斯手里的刀开膛破肚,如果这是咎由自取的话,就听任他来吧。
      衣料撕裂的声响,肌肤感觉到一线凉意,随即暴露在了夜晚的空气中。
      ……要,像那些被害人一样,被划开皮肤,任凭他苍白的手指……
      「小麦色,」他向自己发问,「我到现在也无法理解,这种被火药和尘土洗礼过的小麦色的皮肤,为什么对歇洛克来说是那么充实的诱惑?」
      像天鹅在水面滑过,他用福尔摩斯的手指抚上我锁骨的形状,我感到腹部本能的绷紧了。
      「你出现了,和他搬到一栋房子里,我一开始没在意,真的,我太轻敌了……当我发现你在他心里占据了一个我触摸不到的地方时,已经太晚了,你一点一点地,占领了全部领土……」
      「我那时没有……」
      我听到金属和皮质相碰的声响,腰间一松,他手里多了一条腰带。
      「你每次笑着把咖啡递给他,对他的睿智表示愚蠢的赞叹,在他旁边用笔记下他的言行,在火车上把头靠在他肩上睡去……那青玉石色的光辉就强烈一些,再强烈一些,我无能为力,被压迫到了他心房的外面,从那时起我就想杀了你。」
      他把我的腰带一圈一圈用力卷在手上,像要勒进自己的肉里,慢慢站了起来,而我产生了一种大难降临的危险预感。
      「七年……足足七年,我听到他在漫长的夜晚啮咬着自己的指尖辗转反侧,直至鲜血淋漓,清晨再变回冷静而面无表情的侦探先生,他才能面对你。等你一句话等了足足七年,我在黑暗和冷寂中敲打着那狭小的缝隙,他什么都听不到,只看着你,如履薄冰,像一根平静却紧绷的弓弦,生怕破坏已有的一切又渴望更多——你只要给一个明显意味小到不能再小的暗示,他马上会把你压倒在地上,吐露那些我在他心旁听过一万次的热情,下一秒被绞死也不在乎。但是你没有,你太蠢了,你告诉他——」
      「啪!」
      我倒抽一口冷气,感到上腹部多了一道火辣辣的痕迹。
      「你要——」
      「啪!」
      「和那个——」
      「啪!」
      「女孩——」
      「啪!」
      「结婚——」
      「啪!」
      我的腰带在他手中被当做皮鞭,在上腹部鞭打下一丛炽热的痕迹,一跳一跳地疼着,被钉着的双手条件反射地握紧,扯动了本来已经黏着的长钉,新的裂口被扯开,血液顺着手的边缘流淌到地上,疼痛彼此呼应着席卷全身,噬心啮骨。我咬住嘴唇,一股甜腥涩滑的味道流进嘴里,却没让表示软弱的呻吟露出一星半点。
      前额开始发冷。
      我已经流了多少血?
      「疼吗?这是赎罪,你这蠢货……不,不够。我就是把你鞭打致死,你也体会不到他当时那种痛苦的十分之一。我看到他心房中的光芒,全数化为青玉石色的利剑,毫不犹豫地刺穿他的心房,就像我刺穿你的手掌那样。血不停地淌出来,止都止不住……我想抱住他,给她安慰,但是我怎么能做到呢?我连形体都没有,我拼了命地伸张自己,紧接着……」
      他生怕我看不见似的弯下身子,领子里的脸——福尔摩斯的脸——拧出一个恐怖的微笑,他以一个粗鲁的驯兽师的姿势,让鞭梢从我上腹新鲜的伤痕划到下颚,引起一阵棱角分明的战栗。
      「我能呼吸了——」
      尽管在意料之中,我的心再次往下一沉,清楚地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
      「我能呼吸了,能感到美妙的空气进入肺部——」
      「你从那时就能——」
      「对,」他不耐烦的肯定,「我从那时就发现,我有机会控制这身体,还多亏了你呢,大夫。我突然发现自己有了触觉,有了嗅觉,有了体温,有了血液在血管里流动的感觉,真让人着迷——以前我只能像个可鄙的臭虫一样,在黑暗中看着所有的事情无力改变,现在我大权在握,活力十足,而歇洛克像只被大雨浇透了的猫,神志不清地蜷缩在我怀里,我高兴得发疯,差点唱起歌来,我还跟你说了句话呢,大夫,‘我已料到了,恕我不能向你道贺。’我当时比什么时候都高兴,我终于替我心爱的歇洛克还了漂亮的一击,为你的愚蠢和伤人!」
      我的脑海升腾起一个光怪陆离的漩涡,让人呼吸困难,一刹那甚至连疼痛感都消失了。
      「那、那是你……」
      「没错!」他带着邪恶的欢乐大叫着,把双手撑到我双耳两侧,居高临下地跪倒我上方,披风从他的腰际滑下来,「啊,你的眼光向下移,这表明带着恐慌的回忆状态,你突然分不清楚听过哪一句话是歇洛克说的,哪一句话是我说的了,对不对?」

      「……约翰,救救她。」

      「但是不成,这不成——放荡的女人是没有必要活在这个已经足够污浊的世界上的,我亲爱的约翰。」

      「怜悯!那种廉价的丑陋东西,谁会需要呢!」

      「请出去,华生大夫。」

      「你无缘无故消失了这么久,跑到维也纳大学,千方百计的把自己好好的手摧残的像个针线活糟糕的姑娘的手,就是为了证明,我是我父亲的亲生儿子?!」

      「那么,就和我一起下地狱吧……」

      「我想尝试一次完美的犯罪……」

      「我回来了,华生。」

      「我想要给你真正的——幸福——同时给我自己,不是支离破碎的,是完整的——圆满的,在我们都——老去之时,能够坐在扶手椅上回忆一整天的幸福时光。」

      ……
      相同的声音不同的音调相互裹挟交织成沉甸甸乱糟糟的一团,从我脑海中呼啸而过,鼻子里几乎要流出血来。
      记忆和判断,错位了,现出重重的影子。
      「然后我便发现,」他接着回忆,「每当他情绪崩塌的时候,他会跌落到意识的深渊,我就能执掌他的意志,我当时欣喜若狂,你知道吗?虽然伪装是一种辛苦,但这样我可以更好地守护他……」
      我仍然处在混乱的回忆和震惊中。
      福尔摩斯从那一刻开始和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有可能是另一个人经他之口别有用心地对我说的,他注视着我的眼睛后面是另一个灵魂,这种事情光是想一想就让人不舒服。
      「啊,啊,这故事真长,是不是?」他伸出一只手在我的锁骨中央画着一个均匀的小圈,用一种羽毛般的触感。
      我感到一阵恶心,尽管眼前是福尔摩斯的脸,是福尔摩斯熟悉的触感,但完完全全是不同的两个人。
      「拿开……我叫你拿开!」
      「你可以躲开呀。」他把手指向下滑了一点。
      「你不过是个再畸形不过的存在,」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瞪着那张明明属于福尔摩斯的脸,如果福尔摩斯情绪崩溃的时候他能够占上风,那么反过来也可以,「你不过是个……」
      「住嘴!」他的手一瞬间变为一个凌厉的形状,死死卡著我的喉咙,那双老虎钳一样有力的大手卡得我几乎窒息。
      「你就……是……咳咳……这么卡……着诺博曼……小姐的喉咙……咳……这么玷……污着……福尔摩斯……的……手……」
      「那也都怪你!」他眼见我气息微弱,粗暴地甩开了手,额头青筋毕现。
      「我能够低……头忏悔之后……呼……弥补他,」大股的空气重新挤进肺里,「而你,你只能自作多情……」
      「我没有!」
      他暴喝一声,但很快冷静下来,表情变为令人胆寒的狡猾。
      「你以为自己真的很爱他是吗?比柏拉图还柏拉图是吗?可怜的老约翰……」
      我似乎在迷雾中看到了他的企图,胃不由自主地开始抽搐。
      「你……」
      「我怎么?」
      「停、停下,我叫你停下……呃……」
      他的手指轻轻向下滑、向下滑,寻找到了空气中皮肤纹路间的深色突起。
      「我叫你停下!」
      「你在害怕什么?」他低下头,「怕发出不应该发出的声音?这不是歇洛克对你做过的事情吗?」
      我无法回答他的任何一个问题,唯一能做的只有咬紧牙关,不发出一点声音。
      「我们回忆到哪了?啊,你要去普罗旺斯度假,和你那可爱的小妻子,虽然打你的婚礼那次,我把他拴在家里没让他去之后,我就没能再次冲破那可恶的束缚,但我一直静静地窥伺在黑暗中,随时准备制裁你,从你写信告诉他这个消息后,他的意识就开始像铁水那样沸腾翻滚着……他在无人的夜里低语着你的名字呢,约翰,约翰约翰约翰……」
      「哦,不……」一丝声音从我唇角溢出来。
      ……是福尔摩斯的声音……福尔摩斯的动作……那样熟悉地、点燃一个一个紫色的火苗……防线开始崩坏……
      「他心烦意乱,我却无能为力,他在夜色中奔走着,毫无目的,」他的指尖娴熟地、玩味地旋转起来,「他是怎么走到东区去的呢?他是怎么在转角的一瞬间瞥见了那个女人的呢?我只记得她有一头浓密的浅色长发,年纪不轻了。」
      「那是……哈啊……第一个受害人……」
      他立起身,任由手继续向下滑动,以求进一步瓦解我的理智。
      而我雾气越来越浓重的脑海一角,隐约出现了一张被害人模糊不清的面孔。
      「她站在那,咯咯笑着,对每一个过往行人搔首弄姿,唱着下流的小调,歇洛克站住了,一动不动地盯着她,我以为会从他已经千疮百孔的心里窥视到什么可笑的东西,但我只看到两个女人的幻影升了起来——老福尔摩斯夫人和你太太,多奇妙啊,这两个柔弱的女人,一个摧毁了他的整个世界,另一个在他好不容易重建之后再次摧毁了它,我可怜的歇洛克,那股不需要理由的仇恨差点融化了他的心,我不能让他这么痛苦下去——她们远远看去是那么像,好像三个幻影重叠成一个实体似的。」
      「所以……呼……是你……」我试图让胶着的大脑转起来。
      「是我,」他愉快地说,「我察觉到他的不稳定,我在他心脏边上大声喊叫:在你上衣口袋里!那把平时用来采证和防身的银柄小刀在你上衣口袋里!你还要折磨自己多久呀!」
      「你这个……唔……」
      「想说恶魔吗?」他沿着腰部毫无防备的线条顺流而下,「一边反应这么强烈,一边还要咒骂?没错,虽然我不能完全控制,但在我和他的斗争中我占了上风。他和空气搏斗着向那边走过去——艰难地走过去,那个下流的女人把他气喘吁吁的痛苦神态和欲言又止当成了某种期待,非常乐意多挣一些,却不知道他斗篷下的右手紧紧抓着左手,而左手握着一把刀子……当他听见那个女人的名字同你的太太是一个词,哈,他的右手松开了……陷入一种混沌而封闭的状态……」
      我带着无以名状的悲哀听着这真相。
      「相当顺利呢,」他用左手把刀子举给我看,「三十九刀,九刀划过咽喉,鲜血喷出来,和平时看到的那些被屠宰的牛羊一模一样,甚至还要丑陋些……我能感到他潜意识中的那股愤怒的岩浆平息了,就像在快要爆炸的煤炭上浇了一盆凉水——我对自己所做的很满意,十分满意,我清洗了刀子,没有留下太多的蛛丝马迹——再说了,谁会怀疑到大侦探歇洛克•福尔摩斯身上呢?他的身体跌跌撞撞地回到住所时,我才重新退缩到黑暗中,而他仿佛大梦初醒,记忆破破烂烂的,什么也读不出来,甚至不知道刚才有一个女人死在那把刀下,只是觉得内心有些古怪,却很安宁,是大仇得报的那种安宁……他大概是以为刚刚向墙壁猛击了数拳以泄愤,现在终于冷静了吧。」
      难怪——那时——雷斯垂德来找他时,他和往常没有什么区别,只是有些烦躁。
      「可是马上,你就回来了,」他皱起眉头,「回来继续扰乱歇洛克的神思,抱着一瓶葡萄酒,像个傻子——那天晚上他似乎想要告诉你什么,我不让他去,我们打起来了,都是你害的……结局就是让你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东西,那是我人生记录中失败的一笔。」
      他是指福尔摩斯——我以为是□□注射的关系,产生的“幻觉”吗?
      「可是你像个真正的蠢货一样去询问迈克罗夫特——他能告诉你什么呢,他比你强的一点无非是自作聪明罢了,结果如我所想,你们决裂了,我还以为你永远不会回来了——我当时也有点天真,我以为平复了歇洛克一时的创伤,就能继续以前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平静日子,而我不妨手下留情放过你……但是你实在比我想象中的要固执得多,你真的听信了迈克罗夫特的猜测,跑到维也纳去了,你怎么总是在做一些绕圈子的事呢,歇洛克被自己折磨了那么久,哦,哦,又有一个下流的女人被开膛破肚了,他似乎隐隐约约感觉到自己做了什么,但我感觉到这是个越来越好玩的游戏,我还给苏格兰场的警官写了一封信呢,歇洛克的心向我又重新敞开了一点点,因为只有我才能让他平静下来呀。」
      ……我感到自己徘徊在意识迷失的边缘,彼岸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渊,耳边只有这些我后悔听到的真相……一定要做点什么才行。
      ——如果这是上帝要我赎罪的话,这一点疼痛算不了什么,我主动地、将两只手握起来……
      新的伤口和血肉碎片被拽出来,剧烈的疼痛很快驱散了那种让人羞耻和神志不清地、纯物质性的快感,这样就好多了,我重新聚焦到他身上。
      「你跑出去那么多天,就是为了证明一件根本不用证明的东西,我真是连笑的力气都没有……但是歇洛克却大大地感动了,他那么天真——他认为你是真的在乎他——」
      「我就是真的在乎他。」我坚定的还击。
      他惊讶地看了我一眼,似乎为我坚定的声音感到不可思议,为他认为——只要是福尔摩斯的身体能够达到的——用我熟悉的技巧达到羞辱我的目的,完全没有达到。
      「还真是个意志坚强的山羊呢,嗯?」他手里的动作停下了,就那样看着我,「是我低估了你吗?」
      「我真的在乎他,不像你把在乎他作为满足自己杀戮欲望的借口。」我用自己最坚如钢铁的眼神盯住他。
      「狡辩!」他尖叫一声,用手中的刀子在我的胸膛上开了一个浅浅的口子。
      「他就是为你这种无可救药的固执着迷吗?真可笑!」他剧烈地喘息起来,语速快到我听不清,他像一个大胆的赌徒那样急不可耐地把手里所有的牌都打出去,「所以他像一个头脑简单的小伙子那样认为幸福唾手可得了,是不是?却没有想到你除了固执和那点可怜的温暖是不长久的、不稳定的,而且还有另外一个有着他完全没有的优势的女人能够抢夺!是不是?啊,我要重复一万遍,你是多么的蠢,满足于平静的表象,认为所有的东西都一如既往,你以为自己能承担起他的脆弱,难道不知道其实是他一直在守护着你的那个世界吗?他一边要和自己心底的黑暗作斗争,一边要和我给他带来的幻象作斗争,一边还要和你的愚蠢作斗争!死掉两个女人——像阴沟里的老鼠的女人,有着可憎的浅色头发,有什么关系呢!只有我才能用最直接的方式让他平静下来——他向我重新敞开心扉,他还有谁呢,你吗?我为了让他平静而从容地活下去花了多大的工夫啊,我在能影响他之初,就给他编造了一个幻象——莫里亚蒂教授,多么滑稽的形式,我甚至还很艺术地在他的潜意识给他创造了一个完整的故事,一个弟弟呢——埃德蒙,让他以为自己抓获了他,让他以为开膛手杰克不会作案了——事实上,到那时候他已经有点分不清现实了,因为我已经变得非常强大了,鲜血滋养了我,当你最后发现凶手不是自己,其实是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另一个人时,生活会变得多么美好啊——我又努力了很久很久,让他认为自己要为公众的利益牺牲一下,在那美丽的莱辛巴赫瀑布——实际上有什么呢!什么都没有!我怎么能舍得他为了任何事而牺牲呢!而你,你从头到尾没看出任何端倪,还发表了一篇酸的要死的文章——为了你那沉痛的哀思?恶心!我只是让他换了一套衣服,从离你一点都不远的地方绕下山去,你却像完全没看到!但总之,那时我完完全全能影响他了,我们旅行到很远的地方,再也不会看到你的地方。迈克罗夫特认为弟弟出逃在外,还傻乎乎的资助他呢——但终归是出了岔子,一种莫名其妙的东西——大概是思念什么的,无聊的东西,帮着他挣扎,想要脱出我的影响,他怎么那么傻呢,难道不是只有我才是最纯粹地为他着想、为他好的人吗?他一路同我搏斗着回到伦敦,每晚生怕搏斗的努力付诸东流,明天早晨醒来时发现自己又在千里之外,却什么都想不起来——」
      「你根本不是只为他好的人!」我听着这让我的愤怒越来越激烈的陈述,朝他吼出来,「你根本就不是个人,守护他只是你为了让自己变成越来越真实的存在的一个借口!你是个寄生虫!」
      「我不是!」我胸口上又被开出一道更深的口子,「我说我不是!不许——叫我——寄生虫!你这个软弱的小可怜儿,你这么有魄力,为什么不看好你太太呢?她千不该万不该,怎么就想去接你,却莫名其妙地撞上了从诺博曼家正出来的我,我这双眼睛可把她吓坏了,是不是?」
      「是你杀的梅丽!」愤怒的感觉完全淹没了疼痛,我真想抓住他摔到地上——不管这是不是福尔摩斯的躯体,我的双手向上死命抬着,钉帽勒进我的伤口,但是完全感觉不到。
      「我没有,哈哈,如果有机会的话也许会的,」他又得意的笑起来,「我只是追着她跑,我可不能让她把以为看到的事情抖落出去,对不对?她很聪明,挑还有人的地方向家里狂奔过去,但不幸的是——哦,我想她有几个月的身孕了吧?真不幸,真不幸。」
      「我会杀了你!为了所有的人!」
      「那就来呀,可怜虫。」他又大笑起来,「如果你忍心把子弹打进歇洛克的心脏——啊,回忆这个的时候不应该得意,歇洛克终于有一段时间挣脱了我——毕竟我也太累了,他告诉你他回来了,带着他那一脑子幻觉,是不是?他受命暗地侦查杀害那个小妞的凶手——他以为自己是在查,但是他查不到了,因为那是他自己干的——那时我的控制有点出差错了,他也的确感觉到了所有证据都指向他,完完全全感觉到了我——多么可笑,我花了几十年让他感觉到我是个存在,知道自己身体里有另外一个人,而不是他自己脑子里的古怪念头。他开始小心翼翼的控制自己,生怕伤到你,这让我很愤怒——而我的愤怒在努力下化为现实了——他亲眼看着自己的手拿出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在衣服里的刀子,划向你,哦,他的心都要碎了,我的小歇洛克。‘如果华生有什么事,我要你偿命!’真是让人伤心又好笑,他打算杀了自己殉情吗?但是他真狠啊,用右手抢过刀子毫不留情地刺向自己的左手,我一直能控制的最好的那只手——你能看到这疤痕,不是吗?如果不是这样,我不会让你苟活到现在的——糊弄苏格兰场多容易啊,我们赶跑了开膛手,华生却不幸牺牲,多壮烈的故事。但是他阻止了我,却忘了自己那时情绪波动太大了,是的,回到医院里,听到你有可能因为失血过多死掉时,我又重新获得了领导权,但是你并没有——不是吗?像蟑螂一样顽强的挺了过来,我那时就有了一个主意——我不杀死你了,我要让你听完所有的故事,你不是一直像个讨厌的小孩一样想知道真相吗?我要让你带着愧疚和震惊在折磨中死去,把你的尸体抛到泰晤士河里——差一点失败了,迈克罗夫特的确有点小聪明,他通过我不知道的途径得到了情报和线索,也许是我给他写的电报?他以为一本书能提示你,你能很好的解决,但是你实在蠢到让人失望,不是吗?迈克罗夫特在走廊里询问我左手上的疤痕,这是只有右手才能造成的刀伤,而开膛手如果在我对面,只能用上左手——该——死的,我以为他看不出来,但还是试图稳住了他并且成功了,我回来的时候看见你睡着了,就立即把那些书收起来了,仍然按照原计划实行——我太激动了,甚至没留意歇洛克突然对我发动的进攻,他抓住时机让自己的控制稳定下来,他甚至还问了你一些很让人动容的东西,啊,是的,我听见了。但是你的愚蠢再一次发挥了关键作用,你为什么不回答他呢?为什么要让他失望地又被我压到黑暗里呢?这个小插曲有惊无险,接下来你完全接受了我的所有暗示,以为自己真能派上用场,如意料之中跟着我到了这里——现在,故事到结尾了。」
      他眼里闪着快意的光芒,把刀子举了起来。
      「杀了我,你也永远得不到他!」我用誓死如归的勇气朝他吼。
      「我已经得到他了!他在我这比在哪都安全!现在,你去死吧!」
      刀子像黑夜中的闪电一样对准我的咽喉刺下来。

      我闭上了眼。

      但是没有预想中的破裂声响和鲜血喷涌的感觉。

      良久。

      还是没有。

      我略带疑惑地睁开了眼。

      那把刀几乎是贴在我的喉咙上——但是右手,福尔摩斯的右手抓住了左手的手腕,让它没有刺下来,他的头埋在胸前,费力地喘着。
      时间好像凝固了,他刚才那番话语的振动从空气中慢慢消失。

      似乎过了有一千年,他把头从胸前扬起来,看着我。
      「突然袭击总是有用,是吧,华生?」

      「福尔摩斯!你……你没有……」
      一种重生的感觉降临到我身上,似乎所有的伤口都不疼了。

      「你流了很多血,华生。我再重复一遍——突然袭击总是有用,是吧?」

      「福尔摩斯!你成功了?」

      但是快乐的感觉没有持续多久,他晃晃悠悠的站起来,像是苍老了很多似的,我感到一种不祥的前兆。
      「我成功了,」他仍抓着自己的左手,「我成功的知道了……杀死他的办法。」

      他接着摇摇晃晃地向窗口倒退过去。
      左手被抓着一翻,刃口倒转过来。

      我似乎想到了他要干什么。

      「不……福尔摩斯!你要干什么?!」
      我得阻止他,我把双手尽力向上扯——我得脱离开,阻止他,手被穿个洞又怎么样呢?

      「谢谢你……所有的,」他仍然向后退着,「所有的……」

      「福尔摩斯!冷静下来!」
      尽管疼痛前所未有的剧烈,但我感觉到长钉松动了。

      「我比任何时候都冷静,」他朝我苦笑着,「是时候终结了,漫长的我有些厌倦了……约翰。」

      「福尔摩斯!」
      他退到漫舞的纱帘边上了。

      长钉从木板缝里拽出来有一半。

      「我好像……」他抬起头,「好像很久以前就真的爱上你了,约翰,没有人能阻挡,就连杰克也一样。」

      「福尔摩斯!」

      「磅」
      「哗啦」

      两个声音几乎同时爆发。
      福尔摩斯毫不犹豫地把那柄刀子插进胸口,向后一倒。
      玻璃破碎成千万块。
      我在同时也挣脱了地面的束缚,踉跄地扑到窗口跟前。

      他没有向我伸出手,在我眼前,像一片单薄的秋叶,坠落进深不见底的泰晤士河。

      终场,果真是他一个人,孤零零地下了地狱。

      整个世界在我眼前崩塌了。

      当——当——当——厚重的钟声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大本钟响了十二下。
      午夜了。

      月色无比温柔。

      而噩梦,终于成真。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终章.午夜挽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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