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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第十七章 雨雪霏霏(二) ...

  •   紫微宫,有凤来仪。

      才喂了半碗清粥,皇后就示意撤下,玉婉接过嘉贵妃手中的瓷碗,看她忧心忡忡的对皇后道:“姐姐,你一向畏寒,昨夜又在风雪里折腾了那么久,你这又不肯吃药,又不肯进食,身子怎么吃得消?

      事已至此,凌君的身世也瞒不住了,你如此耗着自己,也是于事无补的,倒不如就放手不管,叫昕儿自己处理吧,婚期已定,陛下也不会把他们怎样的。”

      “你知道我不是为了君儿的事,陛下他那般明目张胆,分明就是故意刺激明儿,他是拿定了主意要借明儿把她放出来。”

      皇后满眼焦愁,潸然泪下,拉着嘉贵妃的手,哀求道:“瑜儿,你是除了她之外,唯一一个能被陛下放在心上的人,你的话他多少会听的,你劝劝他,为了明儿和昕儿,不要那么自私,她虽然没了名分,但这八年来,他待她一如既往啊,如果她真的想要我把这个位置还给她,我可以让出来,哪怕是旸儿的太子之位......”

      “姐姐,你冷静一点!你和太子并无大过,何以要退位让贤,又凭什么让给她?她不配!”

      皇后的歇斯底里勾起嘉贵妃心中的怨尤,可她不得不克制自己,对皇后呵斥一声,想要将她从晦暗中拉出来。

      “你别傻了,逃避现实根本就不能解决问题,现在压根就不是陛下固执己见要放她出来,而是景明自己拼命想要找回自己失去的记忆!

      昨夜我赶到西宫,正好撞见他将凌芸拍晕,他正想借你和陛下昏倒场面混乱冲进去找她,是凌君反应及时将他打晕,把他和凌芸一起送回去的!现在,他还跪在皇极殿外呢!”

      皇后发怔,“什么?”

      “姐姐,你糊涂啊!陛下岂是那种欲令智昏之人!她虽是他最最心爱之人,但她也必会排在九州之后,他昨夜也许只是一时情急,没有什么会比他的江山重要,如若不然,她会成为慎宸妃吗。

      眼下,咱们该做的是要稳住景明,这孩子被她拖累的已经够苦了,好不容易娶了凌芸,好日子才刚刚开始,不要再让他陷入泥沼束缚自己了,我们必须找到确凿的证据,必须尽快查明当年襄城行宫的幕后黑手,把那些伤害他利用他的人全都揪出来,否则,顾此失彼,得不偿失啊!”

      “对对,不能让他见到她,我含辛茹苦养大的儿子,可不能再被她害了!”

      皇后恍若大梦初醒,挣扎着坐起身,掀开被子想要从床上下来,声嘶力竭道:“玉娇!赶紧叫玉婕去把她给我藏起来!”

      话音刚落,玉娇匆匆进来,“两位主子,陛下请你们去皇极殿。”

      乍见身前亮出了佩刀,凌芸斜眼瞅着挡在皇极门前的凌君,冷冷道:“让开!”

      凌君不改颜色,“陛下有旨,非召不得入内,请三皇子妃不要打搅陛下休息。”

      “阮统领,假传圣旨可是死罪,”凌芸咧嘴一笑,“我可亲眼看见,陛下刚刚离开。”

      凌君一脸尴尬,朝她瞪眼,顺势瞟了身边的其他侍卫,无声咬字,“快回去啊!”

      凌芸视而不见,轻咳一声,“还要我说第二遍吗?”

      凌君无奈,抬手指了指莲心,“她留下。”

      “我?”

      莲心一愣,却看凌芸已经绕过凌君直入皇极门,而她却被凌君挡在门外,“主子......”转头看着凌君,纳闷道:“干嘛拦我啊?”

      雪白的地面上突然出现了紫色衣裙,景明缓缓抬头,只看凌芸蹲在他眼前。

      看景明两耳冻得通红,浑身上下都是雪,凌芸忙用手将他大氅帽子上的雪掸掉,为他戴上帽子,又用手捂住他的两个耳朵,一时那刺骨的寒从指间蔓延。

      瞧着凌芸蹙着眉头,两眼泛泪,景明不自觉的伸手将她揽在怀里,紧紧抱着她,感受此刻的真实。

      良久,凌芸怀里的冰人渐渐有了一丝温度,轻声对她说了一句“对不起”。

      “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

      是我骗了你,瞒了你。

      凌芸缓缓从景明怀里起身,伸手捧着他的脸,浅笑道:“谢谢你的青蜓。”

      说着从袖兜里拿出了一个扳指,举在景明眼前,含笑问他:“你是戴在手上,还是等我打个绦子挂在腰带上?”

      景明一怔,“这是什么?”

      凌芸抿嘴一笑,“今天不是你生辰嘛。”

      “是给我的礼物?”

      看凌芸点头,景明抬起右手,拿了扳指套在左手的拇指上,咧嘴一笑,“正合适哎!看来这就是我的东西!”

      “少臭美啦,这是外公留给我的玳瑁扳指。”

      “你个女的要扳指也没用,这分明是外公留给外孙女婿的。”

      看景明低头笑着把弄扳指,凌芸心里暗暗忐忑。

      现在究竟怎样才能让景明不再纠结于宸妃,但这几乎就是不可能的事,那有必要继续装傻瞒着他吗?

      正犹豫着,无意间抬头看烨帝从影壁后出现,身后还跟着阮戎歆和景旸。

      见状,凌芸忙招呼景明,“父皇回来了。”

      景明将扳指藏在袖兜内,瞬间转了神色,阴着个脸,毫无回头行礼的意思。

      大哥,你是在耍我吗?

      凌芸在心里抓狂,强露出笑脸,对烨帝磕头,“儿臣请父皇万岁圣安。”

      烨帝低头睨着景明,似笑非笑地说:“你想明白没有啊?”

      一听此话,吓得凌芸一激灵,急忙又对烨帝磕头,“父皇息怒,儿臣代景明给您赔罪,还请您看在今日是他生辰的份上,宽恕他吧。”

      看烨帝若有所思的样子,凌芸在心里估摸着他是想起了景昰。

      今日不仅是景明的生辰,也是景昰忌日,可景明本就是跟景昰福祸相依,宸妃又是提不得,那要救景明,就只能拿景昰赌一赌了,但愿烨帝不知道自己知道景昰的事。

      可是,这好像根本不是什么秘密,再说了,又有什么能瞒得了烨帝呢?

      凌芸越想越心虚,悄悄低头咧嘴,默默在心里祈祷。

      大哥啊,就靠你了啊!你兄弟的小命啊,可从出生就被你攥在手里啊!他是无辜的,求放过啊!

      “进来吧。”

      未待凌芸反应过来,却看景明转身朝烨帝磕头,“谢父皇。”

      下意识抬头看向烨帝,瞧他若无其事的从身边经过,凌芸终于知道景明无辜耍赖这一点随谁了。

      紧接着长出一口气,连忙转身对烨帝背影叩首,“谢父皇。”

      皇极殿里虽然燃着炭火,热气腾腾的,可凌芸的心里像是住了一个冰窖,由内而外的透心凉。

      记忆追溯回到丙戌年腊月廿三,也就是烨和廿二年的小年。

      这一天,仿佛连老天都在哀默,整个天地之间被雾霾笼罩,毫无声息,天空中,那颗红日时隐时现,宛若黑夜的圆月,透着暗淡的光,不及月光的皎洁,却远比它凄凉千百倍。

      那日的阮戎歆奉命领兵外出,凌芸独自疾步前往前厅,正要踏进门,就听见一片清脆的破碎声响,紧接着就是阮戎歆的一声吼叫,“你闹够了没有!”

      凌芸第一次听见父母的争吵,羲氏哭诉着,“我无怨无悔的养了君儿这些年,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吗?到底我还是你的妻子,你这般对我,你叫族里的人如何瞧我,要下人如何议论我,是你对芸儿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了,还是你对得起死去的嘉瑶吗?”

      话间,阮戎歆发觉了站在门外的凌芸,未待羲氏说完,阮戎歆呵斥她住嘴,拂袖离去,羲氏欲继续分辩紧追着阮戎歆出门,这才看见凌芸睁大双眼的望着二人,夫妇二人一时尴尬,并未多言,相继径直离去。

      可凌芸僵僵的站在原地,心里反复复述着刚刚听到的话,可是自己却找不到任何痕迹,可心里的惴惴不安告诉自己,父母的话里一定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景旸若是不提,自己竟也忘了,曾经还为了找答案,而问过外婆,甚至问过哥哥,可是都是无果,便就此作罢。

      收拾追忆的心绪,凌芸望着跪在殿中的凌君和阮戎歆面色平常,而景旸一脸焦虑的站在他们身边,再看皇后和嘉贵妃二人静静端坐在自己和景明身前,反倒是对面坐着的鑫贵妃有些按耐不住,时不时地就动一下,目不转睛的盯着正在批阅奏疏的烨帝。

      忽听殿外传来玉婕的声音,“请示陛下,恪纯公主求见。”

      看烨帝点了头,李正德退下御台,疾步走去开殿门,悠扬一声,便瞧着景昕独自一人跨进门来。她端庄上前,跪在凌君身边向烨帝行礼,“儿臣请父皇万岁圣安。”

      烨帝也不看景昕,随手搁下一本奏疏,又拿起另一本,边翻边问:“事儿,玉婕都跟你说清楚了吧。”

      “清楚了。”

      “你自个儿清楚了吗?”

      “清楚。”

      烨帝略点了点头,“嗯,朕晓得了。”

      瞧烨帝神情严肃,不苟言笑,沉默间,他右手食指在御案上点个不停。

      良久,他终于将手里的奏疏平铺在案上,拿朱笔批注了几行字,之后放下笔,合上奏疏,又伸手拿起景旸上呈的家谱,直接递给李正德,“还给将军吧。”

      “陛下!”

      “父皇!”

      鑫贵妃和景旸几乎是一同惊呼,烨帝扬了扬脸,对着二人质问道:“爱妃和皇儿,你们谁先说啊?”

      鑫贵妃抢先说道:“陛下,臣妾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未待烨帝开口,景昕随口道:“不当讲的话,鑫娘娘您最好别说,恐污了尊耳,驳了面子。”

      “你......”

      见鑫贵妃朝景昕横了一眼,憋着气欲言又止,烨帝很是随意的靠在龙椅上,“爱妃有话就直说吧,都是自家人,不碍事。”

      听烨帝发了话,鑫贵妃立刻理直气壮道:“臣妾以为,阮氏一族欺上瞒下,有哄骗公主之嫌,且阮凌君非嫡出,亦不是收房有名分的妾室庶出,名不正而言不顺,不宜择选为帝婿,怙恩恃宠,理该重罚。”

      嘉贵妃当即反驳,“妹妹这话可真是有些不当讲呢,事情毕竟还没有严重到你说的那种地步。凌君非阮夫人所出之事并未隐瞒任何人,不仅阮家长辈知道,陛下与娘娘在凌君出生时也知晓。

      况且家谱你也看到了,上头清清楚楚的写着瑶儿的名字,也明明白白的交代了,他是自出生后就过继给嫡母,阮夫人含辛茹苦将他培养成人,阮将军又教育他习武练功,为大靖立下汗马功劳。

      怎么,这样文武双全的青年才俊,配不上景昕不成?我也说句你不爱听的,到底景昕是我的闺女,只要景昕愿意,又得陛下恩准,便是嫁给寻常百姓家,我这当娘的就依着闺女。”

      鑫贵妃眼帘低垂,嘲讽道:“哟,姐姐这哪里是依着公主,分明是想包庇自己的外甥,妄想掩盖你妹妹的苟且!依照家谱的时间算,凌君出生的时候,阮夫人还未嫁入阮家呢!”

      皇后开口怒斥鑫贵妃,“妹妹,斯人已逝,积点口德吧!”

      烨帝点头,“皇后所言甚是,活着的人该是忌讳敬畏逝去的人才对,何必叨扰。”

      一听烨帝此言,鑫贵妃才恍然大悟,原来他是早就拿定主意偏向阮家的,叫她来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

      霎时心中不忿,却也不敢显露分毫,继续看景旸愚蠢发言。

      “父皇,此事本不该儿臣插嘴,皇姐觅得良婿再婚乃大喜,但儿臣听闻阮氏宗亲因皇姐曾有过婚约颇有微词,且儿臣以为,皇姐暂时不宜再行婚嫁,亦或一切从简,不可大肆铺张,毕竟皇姐的前任丈夫离世未满二十七月。

      虽皇姐已得奭黎约定的和离书,但作为公主,当为一国表率,需时刻谨记三纲五常,知礼守礼,方不失我朝以孝义治九州天下。”

      景旸话未说完,就看景昕突然脸色苍白,连连作呕,凌芸正要上前,却被景明在暗中扯住了手。

      凌芸踌躇,转头看着景明低眼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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