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毒师弟》漱雨

2、白蛇少年

　　据说许久以前，这片广袤无垠的冰原，被一位化神期的魔修布下了大型聚灵阵，以供迁徙而来的魔修修炼之用。
　　仙魔大战中，聚灵阵受到破坏，十二年间，零零碎碎地分裂成了极少数的聚灵窟残留着，被埋在冰原之下。
　　若是偶然撞上一处，在此处修炼，事倍功半。

　　少年眼前的这两只妖兽，显然都是通了点灵性的。
　　若能占了这聚灵窟，日夜吸收聚灵阵聚集过来的充溢灵气，假以时日，必能灵智开窍，由一介畜生，从而走上妖修一途。
　　所以，哪怕拼死，它们也必定一搏。

　　然而它们并不知道，这其实是一个引诱它们相斗的陷阱。
　　这聚灵窟是少年前阵子意外发现的，他早在此地修炼了一段时日，一直到聚灵窟里的阵法被触动，快要失效了，才被他故意暴露出来，引诱这两只妖兽过抢地盘。
　　鹬蚌相争，渔人得利。

　　这两只妖兽，一只是冰犀兽，一只是三尾白狐。
　　它们皮毛筋骨浑身上下，无一不是宝物。
　　少年盯着它们，像是盯着两只移动宝库，然而那一对黑白分明的眼珠子，神色之间却不见一丝贪婪，反而澄澈干净得近乎于纯善无邪。

　　终于，两只妖兽斗了个两败俱伤，浑身血流不止。
　　这时候，少年眸中才现出一抹阴翳狠辣。
　　他提刀从暗处步出，手起刀落，两兽皆是悲鸣一声，倒在地上死去。

　　见此，少年嘴角冷峭地一勾。
　　他一手抬起作钩状，动作狠戾干脆，先将它们宝石一般不含一丝杂质的眼珠子给挖了出来，打算接着再剥皮、抽筋、扒骨……
　　这些事，他干过无数次，早就熟络得闭着眼睛也能做好。
　　于是，他神色间先前藏匿时的那点子谨慎就没了，漫不经心地将三尾白狐的皮毛剥掉，
　　刚要收进乾坤袋里……

　　突地，少年浑身一下紧绷，下意识的纵身跃起，往旁处一躲！
　　轰！
　　一头冰犀兽猛地落地，像一把利剑刺穿冰层，两脚将少年刚才蹲下的地方，踩踏得深深陷落下去。
　　饶是他及时避开了这致命的一击，但依旧被震得又连连后退了十几步，才堪堪稳住身形。
　　少年低头一看。
　　他距离这头冰犀兽十五丈有余，可脚下却是冰层破裂。
　　这是一头已经开启了灵智，只待些许时日，就可修炼成精怪的高阶妖兽！

　　此时，这头成年冰犀兽冰蓝色的眼珠，折射出一道怒气腾腾的杀意。
　　它就站在那头已经死去、浑身是血、被挖了眼珠子、很明显在少年期的冰犀兽身旁。

　　少年立即明白过来。
　　他不由冲着这头成年冰犀兽微微一笑。
　　原先还有些冷峭的容颜上，霎时间冰雪消融一般，满是善意的柔情。

　　“这是你的孩子？一定是吧，它与这只白狐抢夺聚灵窟，想来也是为了你？因为你马上就能修炼成精怪，等成了精，再修炼成妖精，之后是半妖、小妖，要是能顺利修炼出内丹，再往后，那可就是大妖了……”
　　少年说着就摇了摇头，那张姝丽的脸容，满是惋惜之情，“可它偏偏运气不好，撞上了这头白狐，白狐狡诈，竟将它杀死，我赶来时已经晚了，也只能将这头白狐给杀了，你看，我扒了白狐的皮，也算是为你的孩子报了仇。
　　“这样吧，这白狐我就让给你，时候不早了，我家中父母还在等我回去，告辞。”

　　即便是说谎，他也说得一脸真诚。
　　语罢，他连掉在地上的那把刀也不要了，转身就走。

　　然而他刚踏出去一步，身后一道凌厉的罡风便飞刮而来！
　　少年心中本就警惕，一察觉到，立即步法诡异地一动，身姿如弱柳一般一下曲腰翻跳，堪堪避开！
　　“你这畜生，我不但为你的孩子报了仇，体恤你失子之痛，好心把白狐也让给你，你倒好，竟然恩将仇报？”他似乎是生气了，一张白净的脸庞都带起一层薄红。

　　哪知冰犀兽闻言，神情更是凶戾。

　　它毕竟通了灵智，虽还不能人言，却不是个傻子。
　　它的孩子，身上是有很多白狐留下的伤痕，但最致命的一处，分明是被人一刀砍碎了心脏。

　　除了眼前这个少年，谁还会是真凶？
　　更不用说，它孩子的眼珠子都被人给挖了！
　　偏他还一口一个为它孩子报了仇……
　　简直是欺兽太甚！
　　这冰犀兽越听越气，当即一声怒叫人立起来，挥舞着拳头就朝少年狂攻而去！

　　冰犀兽本就皮糙肉厚，又体型庞大，带起的罡风都让人吃不消，更不用说，它还是高阶妖兽，会使拳法，实力相当于一个筑基期大圆满修士。
　　而这少年连筑基都未曾。
　　他能靠着敏捷的身姿反应躲过前两次攻击，后面这妖兽连绵的拳法，很快就叫他有心无力起来。

　　但少年显然不是那种坐以待毙的性子。
　　被这妖兽一拳打中胸口击飞落地时，他擦了擦嘴角沁出的鲜血，望着这头冰犀兽冷笑了一声。
　　“你知道吗，我是故意引你的孩子到这聚灵窟来的，那只白狐也是我故意引来，与你的孩子相斗，只有它们两败俱伤，我才能从中得利，至于这聚灵窟，则是我前些日子发现的，里面的灵气早就被我吸收殆尽，明日就会自动损毁，今日只不过是被我拿来当诱饵，猎杀妖兽。”
　　他说这里，刻意停顿，观察着冰犀兽的神情。
　　它自然听懂了。
　　一听眼前少年不但是杀子仇人，更是故意引诱自己的孩子到此，且还充当了斩杀另一头妖兽的利刃，它当即更是怒目相视。

　　但这还不够。

　　“那只三尾白狐和你的孩子实力相当，却狡诈喜欢折磨对手，小冰犀的肚皮被白狐用利爪刺破，抓出里头的肠子一寸寸割断，痛得那小冰犀在地上打滚惨叫，你既通了灵智，兴许听说过，人族有一句话，叫肝肠寸断，用来形容人伤心到极致……就应该能够想象得到，这是一种怎样极致的痛苦。
　　“后来，那白狐又用利爪割破小冰犀的耳朵，斩断它的尾巴……”
　　少年的嗓音婉转动听，细细地将那头小兽受折磨的过程，娓娓道来，“而我就在一旁闲闲地看着，心里头满是兴味，猜测着下一步，那三尾白狐又该如何折磨你的孩子……
　　“我当然可以出手救下小冰犀，可是我又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们冰犀兽从头到脚，可都是值钱的宝贝。”

　　倘若说肝肠寸断，这头成年冰犀兽在此刻，便已是切身感受到了这种叫做伤心到极致的感情了。
　　它不住地大口大口喘气，一颗心亦是不住地膨胀着，似乎随时有可能会炸裂开来。
　　它脑海中不断浮现出自己懂事的孩子，被这个心狠手辣的人族引诱利用，又被那狡诈可恨的三尾白狐折磨的种种惨状，一时冰蓝色的眼瞳都浮现出一层暗红色，隐隐有走火入魔的症状……

　　少年一瞬不瞬地盯着它，见它神色恍惚起来，暗道就是此刻！

　　“小白，去！”少年手臂如蛇舞动，手腕倏然一抬，一只小白蛇如利剑自他臂上飞刺而出，电光火石之间，竟是直直地刺向这头成年冰犀兽的右眼！
　　“嗷——”冰犀兽惨叫一声，抬起一只前蹄捂住眼睛！
　　然而那只小白蛇已经从它眼睛中钻了进去。
　　它纤细灵巧的身体，敏捷而快速地开始在它头颅里游移，伺机寻找着将它杀死的契机！

　　冰犀兽双眸大睁，死死盯着眼前笑得一脸和柔温顺的人族少年，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将它从头至下，紧紧笼罩其中。
　　便是它今日会死，也要先为自己的孩子报仇！

　　它忍着头颅处的剧烈疼痛，朝着少年出拳，力求快击之下取下他的狗命。
　　冰犀兽连绵黏人的拳法，犹如抡在手里挥舞不绝的打铁锤，每一下都拥有能叫人的骨头瞬间碎裂的强劲力道。
　　少年左躲右躲，步法奇诡。
　　然而纵使如此，在这样一步也不肯放松的绵密重击之下，也还是身上不断地增加伤口。
　　“啊！”突地一下，少年右臂不慎被一拳击中，霎时间，骨骼碎裂的声音“咔擦”响起，痛得他一张妍丽的脸庞都不由扭曲！

　　“小白！”少年咬紧牙关忍着这种极端的疼痛，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暗含警告的字眼，另一手则袖口祭出一把匕首格挡住冰犀兽的致命一击，匕首瞬间出现层层裂纹。
　　“嗷——”冰犀兽致命一击不成，再想重击，却只有惨叫一声，双眼鲜血洞出，随后身体一下僵硬地向后仰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地死了。

　　好险。

　　少年卸掉一身的力气，瘫倒在地上。
　　好一会儿之后，那只小白蛇才慢慢悠悠地破开冰犀兽的身体钻了出来，一副吃饱喝足的模样，口中则衔着一颗妖丹，沿着少年骨骼碎裂的右臂徐徐向上攀爬，讨好地用脑袋蹭了蹭他的下颌。

　　这妖丹，是冰犀兽修为所在。
　　如果服下这颗妖丹，也许他就能够突破筑基，在这北域雪原，更多一些保命的资本。

　　“你是故意的吗？还不快些为我医治？”少年为它在自己受伤右臂上攀爬的行为，而不悦地出声训斥道。
　　小白蛇状似委屈地吐了吐蛇信，转头钻入他衣袖之内，口吐蛇涎，为他治愈碎裂的骨骼。

　　这过程，犹如洗经伐脉，漫长且痛不可言。
　　少年就这么躺在这片辽阔而又一望无际的冰雪荒原之上，眉头紧蹙，红唇紧闭地无声隐忍着。
　　夕阳金色的光芒洒落下来，让他感受到一丝温暖的幻觉。
　　成年冰犀兽那副被吸干了精血的庞大残骸，则无声无息地伏在他的身侧，构成了一幅宁谧奇诡的壮观画面。

　　便是在这时，一道极其强烈的杀戮威压，突然而至。

　　一头已经修炼成精怪的雌性成年冰犀兽降落，一双满是仇恨的眼睛，盯着那具残骸，又徐徐看向一旁的少年。
　　“是你杀了我的夫君和孩子！”她口吐人言，十分肯定的语气，浑身杀意沸腾。

　　少年绝不是这头精怪的对手。
　　他此刻也一动都动不了。

　　“没错，是我，你杀了我吧。”
　　少年对着她笑了笑。
　　这笑容如晴天暖阳，春樱烂漫，好看得晃人眼睛，却并不能博取到这头精怪一分一毫的同情。
　　随即，他又遥望向碧蓝的天空，像是望着极远极远的地方，喃喃自语道，“父亲，母亲，孩儿这一次，可能真的没有办法再活下去了呢……”

　　“那你就去死！”雌性冰犀兽口中发出暴虐的怒吼，与其同时，手中幻化出一根尖利无比的冰戟，直直朝着少年的心口狠戾刺去！
　　“孽畜！住手！”然而，一道声破长空的呵斥，突地由远而至。
　　与此同时，一道蓝色剑光从天而降，无数剑芒如同漫天暴雨梨花针，纷纷目标精准无误地砸落下去。
　　这头雌性冰犀兽瞬间便遭浑身洞穿，连抵抗的机会都没有，便“扑通”一声，身死倒地。

　　刚刚还威胁到他性命的妖兽，就这么被一道剑招轻而易举地杀死了。

　　洛绛尘看着这一幕，心中忽然生出一种荒谬无力之感。
　　他汲汲营营，盼望着自己的修为能提升一些，却怎么也比不得那些拥有天赋之人。
　　如此努力却始终收效甚微，这一切，真的有意义吗？

　　“绛尘弟弟！真的是你！”江破春御剑而至，一眼认出这险些失去性命的少年，便是他十二年来苦苦寻找之人，立即将他抱在怀中，激动得无以复加。
　　然而洛绛尘一个字也回应不了，只目光幽冷地看他一眼，便人事不省地昏迷过去。

作者有话说

　　受的人设就是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