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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零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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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南衣不喜欢范闲,但我觉得自己还是能和他来往的。
那晚收到了一篮车厘子花后,次日我见了南衣,也不瞒,就说范闲送了我东西,还笑着把花提给他看。
南衣听后一丝动容都没有。
他隽长的身姿立在窗边,日光倾琢着他的脸,他低着声说:“我知道。”
至于如何知道的,我不意外,因为以南衣的身手来说,想必范闲来访的动静瞒不过他。
但我奇怪的是,南衣默认了他的行为,让他进来了。
明明之前还让我离他远点的。
可是南衣没有解开我的疑惑。
他只是抱着那向来不离身的长剑,背对我去看窗外的景色。
我看见他的那袭高束的青丝在风中微扬,恍神间,好似能被日光穿透。
他只是淡淡道:“我告诉他你睡了。”
“所以他放下东西就走了。”
南衣是何意,我百思不得其解。
但他不说,我也就不问。
我知道他没说的一般就是不想说。
果不其然,话音落下后他就没再理我了。
烦闷枯燥的午后,南衣一个人站在窗边看了好久的雨。
我没有打扰他,因为我知道每当这个时候,他的目光会落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好似正透过眼前的事物,注视着某种谁都触不可及的光景。
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我会安静地陪他。
正如他默默陪了我十几载。
话又说回来,范闲送我的那一篮子车厘子花可谓驱散了我因雨天而焉焉的坏心情。
黛青氤氲的雨露雾霭中,那团团簇簇的艳色是最明媚的色彩。
虽然它们没多久也枯了,但我可没感花伤己的情思。
我将它们洒在后院的土地上了,与之前那朵鬓花一起。
零落春泥碾作尘,这是它们最好的归处。
今年最后的车厘子花已然凋逝,但来年枝头定是新的纷纷艳艳。
心间阔辽,等过多了几天天晴后,我便逮着机会出门溜达了。
这次我是带着南衣的,毕竟来这里有些时日了,也该带他转转,否则的话,这呆子自己是不会有这般心思的。
期间我想起了范闲,心血来潮,就顺便打听了一下范府的位置,然后一路摸了过去。
我本是只想看看范府在哪的,可是怕南衣不依,我便先道:“之前他送了花,总要去向他道个谢的嘛!”
闻言,南衣低头来看我。
他的目光向来只有三寸之地,但我有幸在这界限里。
笠下的他神色淡淡,没有一丝情绪,好似并不在意,反倒是我自己显得急躁了。
我不禁有些尴尬。
不多时,我踱着步子七拐八转找到了范府。
可是当我在隔着百米的墙角瞅见范闲的身影时,我立马把迈出去的步子给缩了回来。
身后的南衣差点被我退回来的身子撞上,他看了我一眼,不懂我为何这般作态。
我也没解释,就只是扒着墙角探出头去看。
今天放晴,有了阳光,整座灰瓦青柳的澹州都亮了起来。
淡色的光从天边游离而来,穿过群山的叶隙,惊起青雾的尘埃,蔓延到他脚边去。
一身半襦长衫的少年托着脸,神色寂寂地坐在自家大门前的石阶上,安静的目光不知落在何处,好像在发呆。
这还是我第一次见范闲这么安静的姿态。
虽然算下来,我只见了他两次。
范闲给我的印象总是活泼生动的,这会看见他这副样子我还真有点不习惯。
他敛去了所有表情的模样,莫名有些空茫,也衬得那两颗眼珠子愈发黝黑,暗沉沉的。
我思索着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
老实说,我今天没打算见范闲。
缘由我自己也说不清,可是偏巧南衣还在耳边不解风情地问我:“不是说要道谢吗?”
我一噎,一时间不知如何说。
而这脚啊,也是迈不动。
但这会功夫,我探头探脑的影子叫那人眼尖捕捉了去,我才刚抬头,就猝不及防对上了少年人那如黑曜石般的眸子。
霎时,笑意袭上眼底,见到我,他的神色上似是有了几分雀跃的惊喜,一扫方才的空白,俨然是一副朝气蓬勃的模样。
我一时间有些恍惚。
他却主动朝我挥手,还举步向我奔袭而来。
倏亮的光影中,他的身影犹如拨开了黎明黑暗的春色,既鲜明又惹眼。
我却被逐渐拉近的距离惊得一个机灵。
但被发现了我也就不躲了,大大方方地跳了出来。
待他跑到面前来,我挑着眉,调侃道:“豁,别人说你在等什么红甲骑士,还真的是啊。”
范闲没有反驳,但也没继续就这个话题聊。
他笑着说:“没想到今天能见到你,你是过来找我的吗?”
我见他面上掩不去的笑意,避开了他熠熠生辉的眼睛,说:“才不是,我只是随便路过哦,原来你家在这啊。”
闻言,范闲也不失望,他笑得梨涡浅浅,这么一看,干净又明快。
下一秒,他侧头看见了一旁倚在墙边阴翳中的南衣,也是笑着道:“顾兄,上次的事谢了。”
说着时他还握拳作掌当真感谢了一番,但南衣一个眼神都没给他。
范闲不在意,末了便来问我:“怎么样?那花还喜欢吗?”
我诚实地点了点头。
不过大半夜的摸着黑来,还是送一篮子花,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我警惕地盯着他瞧,用眼神表达我的狐疑。
范闲被我盯得发毛。
许是觉得我的目光像在看什么流氓登徒子,他立马用无辜的语气解释道:“我哪知道你那晚那么早就睡了,还点着灯,若不是你家护卫告诉我……”
那也不能大半夜来啊。
我想。
眼见有越说越黑的趋势,他索性不在这方面多说了,只是轻声嘟囔说:“就是刚好看见那花了,然后突然想起你,就想摘给你看,但是当时是晚上,我也觉得不妥,可我又不想等。”
说着这话时他眼睛都不敢对上我的,就到处瞟了瞟,然后低头盯着自己搅在一起的手,一副做错了事无措的赶脚:“我当时迫不及待想见你,想着花落了你今年就看不到了。”
我听得耳朵一热,心想这人真会说好听话。
范闲这人,我终于知道自己方才为什么迟疑着不出来见他了。
因为就怕他说这种话。
我看不透他。
他从初见开始对我就是这般作态,热情洋溢,毫不掩饰想与我亲近的心思,甚至连那些暖昧撩拨的话也能像现在这样直言出来,好像生怕我不知道。
我不免怀疑他对我有所图谋。
但你说他图啥呀?
虽说是私生子,可是要财的话他看着也不像没钱的人,说图我顾家小姐的身份的话,现在他父亲范大人的官可比我家的都大多了。
除去这些,我还剩下什么可图的?
难道是贪我的色?
但这也太肤浅了。
谁不知道我的性子和脸是不符的,就为了一副皮囊来接近我,这也太难为自己了。
不过说是这么说,花言巧语也好,真心实意也罢,我不讨厌他。
我喜欢范闲给我的感觉。
但具体的我一时也说不上来。
思及此,我面上哼唧一声,还是笑着道了句:“谢谢啊,我很喜欢。”
闻言,见我不介意,他先是眨了眨眼,顷刻间也轻轻笑开了。
下一秒,我突然说:“要去钓鱼吗?”
“啊?”他有些反应不过来。
我笑着说:“听说澹州的鱼很好吃,我想去钓条新鲜的给我爷爷,要一起去吗?”
其实我本只是想问他哪里好钓鱼的,也不觉得他会想陪我去做这么枯燥的事,但是没想到的是他没有犹豫就点了头。
我一愣,嘴角不禁上扬得更大了,决定将这当成一次正经的邀请:“那明天午饭过后我来找你呀!”
但他好像有些失望:“不是现在吗?”
我被他逗笑了,示意他瞅一眼天色,然后估摸下时间,笑道:“现在都什么时候了,我要回家啦。”
语毕,我拉着不明所以的南衣就跑。
我没有回头去看他,但我知道他一定还在看我们。
迎着风,我觉得自己的心情万分轻快。
次日,我提前出门了。
因为我学聪明了,怕钓鱼中途遇上下雨,所以决定先去置购些斗笠。
南衣一开始不想去,更不想我和范闲一起去,但见我兴致高,便什么都没说。
我们去的地方是离范府不远的一小间铺子,它位于一条没什么人的小巷里,乍一看,就是间破破烂烂的草木屋。
但是走进一看,里边干净整洁,卖的全然是木质草编的东西,还有瓷器陶碗剪刀等小物件,整间屋子里安安静静,都是朴质的木头气息。
我刚走进去时,没发现里边有人,还奇怪于老板不在。
但是转身顺着南衣的目光看去,差点没被吓一跳。
因为那隔了半扇草帘的里屋阴翳中正坐着个黑发黑衣的男人。
他看上去很年轻,身形也精瘦矫健,一袭黑衣衬得整个人有些压抑沉重,但是眼上却蒙着一抹黑布,想来是年纪轻轻就失了明。
我被吓一跳的原因是对方安静过头了,他明明正在用竹条制作篮筐,可是全程却悄无声息,安静得好像没有呼吸一样。
而我的舌头差点捋不直了:“老、老板好。”
闻言,老板闻声看来,却是面无表情,也不发一言。
好在有南衣在,面对这人他依旧十分冷静,这让我镇定了一些,我拍了拍台上的东西道:“请问这斗笠和蓑衣怎么卖?”
可是那人依旧没回我。
我心下觉得奇怪,见南衣一直盯着对方瞧,似乎有些警惕。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了熟悉而雀跃的声音:“五竹叔,能借我两顶笠子吗?”
来人哼着调子,心情似乎不错。
我从大开的门扉间抬眼望去,恰好撞上了少年人迎面而来扬着微笑的脸。
他好似没料到会在这遇上我,脸上的表情呆了一瞬,随即收敛了些方才的轻浮之感,朗声笑道:“你们也在这啊。”
“来买东西。”
我弯着眼睛,把一顶笠子举给他看。
他一看,也懂我意思了。
我们想到一块去了。
我不由笑了出来。
范闲与这间铺子的老板认识,这会还一本正经朝对方笑着介绍我和南衣。
而我则是学着范闲,认真拘谨地与对方打了个招呼:“五竹叔好。”
名为五竹的年轻男人看得出不太想理我们,但是半晌后,还是在范闲笑意盈盈的声音中给了一声轻轻的“嗯。”
语毕,范闲对我道:“别介意啊,五竹叔不太爱说话。”
“我懂,我理解。”
我凑过去,踮起脚尖与他咬耳朵,一边用眼神瞄了瞄身边的南衣。
范闲一下子就懂了。
于是,我们两人对上彼此的眼睛,都默契地窃笑起来。
与此同时,我嗅到了对方身上的清香,当他微凉的发尾扫过我的锁骨时,我这才注意到俩人离得极近。
我心下一惊,不禁举起手中的笠子想要掩住脸,可是范闲蓦然低下头来,吓得我脚下一个踉跄。
好在他伸手揽住了我,让我站住了脚。
但须臾间,我贴着他的胸膛,甚至听到了他有力且急促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