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3、1994年7月22日(二) ...
-
“万分抱歉,第二王妃殿下。”听筒那头传来长年吸烟导致的沙哑嗓音。
“不用道歉,你尽力了,巴特。”女性声音温柔,语气庄重,“这件事,请当作从来没有发生过吧。”
挂断电话,德艾姿露在心中叹了口气。
用这种迂回的手段,果然应付不了那家人……吗。
第九王子哈尔肯布鲁格,是第二王妃最小的孩子,也是最有才能的一个。或许他的两个姐姐察觉到这点,加上和他性格不合,才会刻意排挤年幼的弟弟。
虽然年少,哈尔肯布鲁格已经显露出反对王室的苗头。作为母亲,她想把儿子拉回王道正途,可儿子脾气像牛一样倔,听不进她的劝……
最令她担心的是,伊顿恐袭案后,儿子对那个女孩的关注度大大提高了。
要保护儿子,就必须让儿子远离那个女孩。可如果用强硬手段,只会招来叛逆期的儿子的主动疏远。
就像几分钟前——
“不好了!第二王妃大人!”贴身女仆突然冲进来,“第九王子殿下擅自出宫了!”
*
卡金最高警察局门前,夕阳的镀金,让两辆豪车十足显出了王族的派头。
“迪雅小姐,第四/第五王子殿下请您赏光进宫面谈。”两名管家模样的人异口同声道。
“……”褐色的眼睛眨了眨。
“迪雅小姐,请问您要上哪辆车呢?”左边的管家说。
“选择一辆车的同时,就等于拒绝了另一位王子,这点请您注意。”右边的管家说。
迪雅皱眉,“为什么要选?”
两名管家同时无语。
“迪雅小姐,身为卡金国民,您应当清楚,被王子邀请是无上的荣誉。”左边说。
“由于您在伊顿恐袭和搜查中的活跃,王子殿下很看重您的才能,非常期待能和您见面。”右边说。
“……明白了。”女孩恍然大悟般地握拳击掌。
左右两边同时向前迈了一步,异口同声道:“那么,您决定选择哪边呢?”
女孩歪了歪脑袋,“可是,这些跟我有什么关系?”
“……”两边同时倒地不起。
“我不认识王子们。而且,我在赶时间。如果王子们真的想邀请别人,应该先问问被邀请者的行程吧?”
“你这小鬼,真是不识时务……”左边说。
“平民的日程安排,王子殿下当然没必要过问。”右边说。
两名管家的表情变得凶恶。
从两辆车上,分别下来数名身形魁梧的西装保镖,将女孩团团围住。
迪雅被逼得不断后退,背后贴到了警察局的外墙。
正在这时,包围圈外忽然传来变声期少年的独特嗓音——
“她说的没错,平民和王族应该享有平等的权利。”
黑衣人围成的半圆中,挤进来一个身着枣红色西装的男孩。
两名管家瞬间挺直了背,欠身行礼,“九王子殿下,您怎么来了?”
“请回复两位王子,迪雅情况特殊,无法适应王室里的规矩,所以恕难赴约。”
哈尔肯布鲁格仰头扫视包围圈,语气坚定又不失分寸。
“第九王子殿下,您这样替别人回答,有点不太好吧。”右边的管家指了指被他藏在身后,一脸茫然的褐发少女,“愿不愿意上车,还要看迪雅小姐的意思。”
“迪雅,你现在有两分钟吗?”少年侧过脸问。
“嗯。”不假思索。
之前在宿舍里掷硬币后,九王子就问过这个问题。
当时的迪雅,还无法理解“两分钟”的社交含义。
“九王子找我有事,所以没办法上第四王子和第五王子的车。”少女说着,机械地鞠了个90度的躬,“非常抱歉。”
不远处的十字路口拐进来一辆银灰色的雷克萨斯。
亚麻色短发的少年瞅准时机,一把拉起女孩的手腕,挤出包围圈上了车。
两个孩子坐在后排,车内空间显得十分宽敞。
车窗采用的是单向透视玻璃,外面看不见里面,里面却能看见外面。车内播放着气势恢弘的古典交响乐。
“这样可以吗?”女孩轻轻地问。
旁边的男孩完全没听见她在说什么。他直视着前方,脸颊像烧开的水壶一样咝咝冒着热气。
“九王子,为什么要抓着我的手?”这样的姿势感觉不太舒服。
“啊!抱……抱歉。”少年触电般缩回了手。
“这辆车要开去哪?”迪雅完全没注意到邻座的神态变化。
“首都机场。”前排的司机答道。
“啊,太好了。”迪雅的嘴角微微上翘,“能赶上晚班的飞行船了。”
“请您不用担心,我们会乘王子殿下的私人飞行船回伊顿。”
“哎?”
“我也要去伊顿,”哈尔肯解释道,“因为这次事件,所有安排在奥克兰大厦里、尚未进行的期末考试都推后了。”
“原来如此。”
车里沉默了下来。
引擎声很轻,交响乐正进行到舒缓的弦乐合奏部分。首席小提琴的乐段激昂而又忧伤。
“……十分抱歉。”少年突然开口。
“什么?”
“给你……你们带来这么多麻烦。”哈尔肯垂下头,“因为这件事,我和妈妈大吵了一架。”
“麻烦?”
“都是因为我,看了视频就妄加揣测,自投罗网,害得比利牺牲……还害得你和阿斯特蕾……以及你们的家人被怀疑。”少年放在膝盖上的双拳紧握,指节捏得噼啪作响。
“九王子是王子,非王室成员为你牺牲是理所当然的。”
九王子诧异地扭头看着迪雅,后者仍然目视前方。
“……难道你也认为,王族的特权是理所当然的吗?”
“王子们是卡金的继承人,就个体而言,当然比任何非王族都重要。但是,奥克兰大厦里的所有人质加起来,应该比一个王子重要。”
“你是遵循这种逻辑,才会要求比利参与那么危险的计划吗……”
“不是‘要求’,是‘邀请’。我没有强迫他。他愿意牺牲,是因为相信九王子,相信对卡金而言,九王子比他更重要。”
“……”
“如果当时九王子被迫喝下毒咖啡而死的话,国安局的特种部队就可以放手强行突入了吧。那样虽然可能有人质牺牲,却好过所有人质和大厦一起炸毁。”
面对仿佛在阐述难题解法般描述他的可能死法的少女,王子的心情经历了一系列变化。
最初的震惊和恐惧,很快被惭愧和内疚取代。
“……你说的对。是我的觉悟不够。”
“九王子,打算成为国王吗?”
“不,我想推翻王政。”
“不懂。不过,我会支持九王子的。”
“谢谢。”
说完这句,少年王子再度沉默了。
“如果……有一天我推翻了王政,变成了平民,你还会继续支持我吗?”
女孩低下头,认真思索了片刻。
“会。”
“真的?”
“变成平民的话,就可以和九王子做朋友了吧。朋友当然是会互相支持的。”
少年无语。
他皱起眉,道:“你在说什么呀?我们早就是朋友了啊!”
“哎?”
哈尔肯双手掩面。
这个女孩到底是聪明,还是傻呢……
“总之,我们是朋友。以后你叫我名字就好。”
“哦。”迪雅点头,“明白了,哈尔。”
“啊?”少年的脸腾地红了。
“哈尔”是只有妈妈这样亲近的人才会叫的昵称。
“‘哈尔肯布鲁格’太长了。以后就叫你哈尔。”女孩扭头看向少年,“飞行船上,要复习期末考的话,我可以帮忙。你说呢,哈尔?”
从后视镜瞥见王子的脸,司机调侃道:“迪雅小姐,你再这么喊,王子殿下就要爆了。”
*
卡金首都,极尽奢华的酒店总统套房内。
古董留声机播放着黑胶唱片,房间里流淌着暧昧缠绵的女声情歌。
身着浴袍、长相酷似耶稣的健壮青年,坐在高靠背沙发里。
他品尝着加冰威士忌,点开了手机上下属发来的照片。
“很抱歉,王子殿下。因为第九王子的关系……”开着公放的手机,传来下属战战兢兢的声音。
“没关系,你做得很好。”第四王子悠闲地翘起二郎腿,“就这么放着就好。”
挂断电话,切利多尼希用两根手指放大了手机上的那张照片——
亚麻色短发的西装少年,牵着褐色及肩直发的少女,钻出了黑衣人的包围,向银灰色的轿车走去。
他勾起一抹微笑。这是混杂着恶意的愉悦。
新的猎物,发现。
“啊啊,如果哈尔肯发现我杀了那个女孩,该是什么反应呢?”他陶醉地闭上眼,和着背景的歌声唱了起来,“不过,我肯定不会让他发现的啦~”
他刷地睁开眼,嘴角咧开到狰狞的程度。
因为除了我之外的王子,全都是废物。
等我当上国王,一定会送你们全部下地狱……
*
猎人协会总部大楼,U形会议桌边坐了12人。
其中一名暗金色短发、身着鲜艳西装的青年,兜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不好意思。”和众人打了个招呼,他走出了会议室,无视周围能杀人的眼神。
谁让他在和众人敬重的尼特罗会长开会时,没有把手机静音呢。
青年一直走到大楼的另一头,才按下通话键。
“……哎呀呀,那真是太好了。”他语气轻快,甚至听上去有些轻浮,“令千金完美地完成任务了呢。”
“不不不,猎人也没有您想象得那么厉害啦。令千金反而更有潜力呢。”
“那么,期待您在VERN的活跃表现。”
青年挂了手机,回到会议室时,众人正讨论到最近新收的徒弟。
“呵呵呵,那个女孩确实很有天赋。”坐在主席位的会长捋着胡须,开心地眯起眼,“我也好久没见过能无师自通的人才了。”
“尽管如此,她并无成为职业猎人的打算。我觉得很可惜。”大屏幕上映出一张戴牛角帽的脸。
“哎呀,这不正是猎人的精神吗?”金发青年插嘴道,“只要有狩猎之物,就能称为猎人!只要没有被恶人引导误入歧途就好~”
“呵呵呵,帕里斯,你在说你自己吗?”
“会长怎么可以这样说,”含笑的深色双眸暗了暗,“我可是非常爱惜人才的啊。”
尤其是她这样的,犯罪天才。
*
是夜,几颗星星寂寥地点缀着夜空。
第九王子的飞行船安静地向西行驶。
单人房内,褐发少女望着窗外。
她并没在欣赏夜景,而是在看玻璃上自己的倒影。
没错,整个搜查都是他们的计划。
早在毕业典礼前夜,迪雅的养父——希格斯,在暗网给迪雅发送了一个左右滚动的熊猫GIF图片。
毕业典礼当天一大早,希格斯又通过暗网发送了一篇全是乱码的短文——当然,当时的迪雅在学校,所以并没看到。
之后,在医院里的一周,迪雅借用阿斯特蕾的笔记本登录暗网,收到了这篇短文。
迪雅以前常和希格斯玩解谜游戏。
短文所用到的加密法,是最古老、最简单、也最广为流传的加密算法之一——凯撒密码。
熊猫左右翻滚的次数,暗示着原文的字母应当在字母表里向左和向右位移的次数。移动后对应的位置,就是加密后的字母。
反过来,要破解凯撒加密的文章,只要按相反的顺序将字母进行位移。
将看似乱码的文章解密后,迪雅收到了养父的机密信息——
“
致女儿,
恭喜你毕业了,爸爸可以放心了。你已经是一名可以独立思考、为自己行动负责的大人了。
爸爸等待了许多年。近几年时常梦到在VERN的日子。没想到机会终于到了。这一定是宇宙的意志。
我已于7月9日乘飞行船离开。路程顺利的话需要10天。
请协助我拖延时间,直到我抵达VERN为止。最佳情况,请拖延13天,即到7月22日为止。
爸爸敬上
”
迪雅住院的那一周,所有人都认为希格斯死于LSLS的砍刀下。
然后,伴随国安局的DNA鉴定报告,迪雅推翻了自己的作案动机,并主动提出要在3天内破案。这都是为了能主导搜查过程,防止被人抢先找到爸爸的所在。
张开十指,女孩的视线描绘着掌心的纹路——
【真相】,就在我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