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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快活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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乍一听此事,何泗不由发怔了片刻,才喃喃道:“竟还有这般旧事,他当年为何要离了群英山庄去投往快活堂呢?”
沈佑瑜叹一声道:“大约是为了快活堂独门魔功——无忧诀罢。”
“无忧诀,无忧诀......”何泗喃喃道:“无忧无惧,随心所欲。他便是为了这无忧诀,舍了正道,投奔快活堂么?”
沈佑瑜道:“正是。我听说这无忧诀共十层心法,若能修炼到十层,天下逍遥无阻——”
何泗忽地冷笑一声,打断沈佑瑜话,冷笑道:“我师父同我说,无忧诀是个骗人的功法。天下间哪有真正的逍遥?莫说他练到十层,便是二十层,他还是这天下之中一人,谁也脱不了俗世烦恼。”
沈佑瑜一怔,道:“但快活堂凡是修无忧诀的,都功力大进——”他想一想,又道:“其实依我说,秋伯伯不去练那无忧诀也很好,我爹说过,当年他与秋伯伯功力便在伯仲之间,秋伯伯乃是习武世家,自有家传武学,我爹说,他那家传武学若是认真修炼,多年累积未必会比无忧诀差很多。只是,兴许是秋伯伯那门功夫练得太难了罢,他到底还是走了。”
何泗道:“若一个人贪心不足,再好的功法他也不满意。”
沈佑瑜叹道:“他走便走了,却将一双儿女抛在群英山庄不管。当时群英山庄虽未像如今这般大名气,也已聚集有不少叔叔伯伯,听闻秋伯伯投奔了快活堂,都气愤不已,尤其是有亲人好友被快活堂所害的,都恨不能冲过去与秋伯伯拼命。”
何泗道:“若是我,相识的人突然去了那害人之地,我自然也会恼恨不已。”
沈佑瑜道:“是呀!也因此,我爹很是担忧秋伯伯的一对儿女,怕有人冲动之下伤害他们,尤其是,尤其是几年后秋伯伯后来在快活堂中名气越发大——”
何泗哼一声道:“快活堂总舵,逍遥峰三大长老之一,武林中人谁人不知!”
沈佑瑜点头道:“正是这样,于是,我爹爹就将秋伯伯的两个孩子送去远远的隐居起来。”
说到此处,沈佑瑜偷眼看何泗神色,低声道:“我爹也说了,秋伯伯虽然去了快活堂,但是这事与他儿女是完全无关的。原先秋伯伯还在山庄时,我们几个幼时一起玩耍,很是要好,后来他们两个虽然走了,我心里也很是惦记,幸好我爹派去看护他们的人里,有位董姐姐平素便待我们很好,我便偷偷托她为我传信送物,因此虽然我们分离数年,音讯倒是未曾断绝。”
何泗默不作声,只看他要讲什么,沈佑瑜顿了一顿,又道:“董姐姐每隔三四个月便要往返一次,每次都会特意来见我,上次便是三月前,我托她带了信,她还告诉我说这次会早些回来,可是一晃三月过去,她再没有来。\"
何泗道:“你也说了三四个月往返一次,兴许这次又临时耽搁了,你再耐心等等便是。”
沈佑瑜摇头道:“她没有来,回来的是旁的人,说她病了,还带来了给我的信。”
何泗道:“这很好啊。”
沈佑瑜却道:“不对。何大哥你不知道,董姐姐心思细,她说过我与秋家的孩子往来最好不要给旁人知晓,往年她也有过一连好几月不回来的,从不肯经旁人手传信,只她亲自来时才一并带给我。”
何泗道:“那或许,或许她此次病的重,要许久才能回来,又或许这次代她回来的人她极为信任。”
沈佑瑜摇头道:“这我便不知道了,代她回来的那人我不认得,大约是新来的罢。可是待我回屋拆了他带来的信,却觉得不对劲。”
何泗道:“怎么不对了?”
沈佑瑜道:“信上写的全是些平常之语,无甚出奇,可是信末落款却是秋家姐弟二人之名。”
何泗怔了一怔,不明就里道:“这又有哪里不对?我方才听你说了一通,与你通信的,不正是秋家的两个孩子么?”
沈佑瑜道:“与我书信往来的是秋家的两个孩子不假,可执笔写信的从来都是秋家的弟弟,我去信也只写给秋家弟弟,从不与秋姐姐写信,秋家弟弟来信给我,信末落款自然也是只写他自己名字,若是秋姐姐有什么话嘱咐我,他也只是将话写在信中,落款从未写过秋家姐姐的名字,这些年一向如此。这封信内容又无甚特别的,为何信末却特特添了秋姐姐的名字?我琢磨半天,又对照字迹,才发现这封信虽仿照的极像,但绝非秋家弟弟的亲笔,倒像是秋姐姐的笔迹。”
何泗沉思片刻,道:“你怀疑什么?”
沈佑瑜道:“自然是怀疑他二人遇到了麻烦,所以董姐姐才不回来了。”
何泗道:“你若有此疑心,应当告知你父亲。”
沈佑瑜道:“这次回来那人我并不认识,他交了差事便走了,也无任何异样,爹和忠伯也没说什么,我也不晓得到底怎么回事......”
他越说,声音便越低下去,少倾,又道:“我也不晓得爹如今是怎样想,总之我是一定要去看看他们两个状况,才能安心。”
何泗这才明白过来,敢情这沈佑瑜不仅担心他那两个朋友出什么危险,更担心是否是他爹沈墨白所为,因此才留书借口游玩跑了出来。
想明白此关节,何泗道:“你担心是你爹爹叫人害他们么?”
沈佑瑜默不作声,但瞧着眼神,分明是认了。
何泗道:“你一直要往长极州去,便是想去找他们,秋家那两个孩子在长极州?”
沈佑瑜点头道是,又道:“何大哥,我与他们二人相识多年,我晓得他们二人品行,秋姐姐温柔体贴,秋家小弟老实纯善,便是秋伯伯走了这许多年,他们受了不少冷眼,素日也从不说自己苦楚,也无甚抱怨之言,若非真的出了什么事情,他们绝不会这般隐匿的给我暗号。”
何泗哑然失笑,道:“你觉得他们二人是给你暗号?不过是一封信而已,兴许弟弟有恙,姐姐代笔,那也没有什么。”
沈佑瑜急道:“哪有如此简单!这么多年秋姐姐从未与我有书信——”
他正说着,忽地反应过来,怒道:“你不相信,是不是?”
何泗重又催马前行,懒懒道:“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
沈佑瑜道:“何大哥,我同你说了这么多,你若是信,便做做好事,让我去长极州。”
何泗道:“你去长极州做什么?”
沈佑瑜一愣,道:“我方才不是说了么,去见见秋家姐弟,若是他们真有什么麻烦,也好相帮。”
何泗笑一声,道:“若是他们没什么事情,你岂不是白跑一趟。”
沈佑瑜急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是他们真出了事——”
何泗打断他话,冷声道:“就算他们真有什么麻烦,那也不是你能解决的,你自己不清楚自个儿多大本领么?再者,你又怎知他们是不是应得的。依你所说,你也不知是不是你爹指使,怎么,莫非你觉得你爹还不如你明事理?莫说我不晓得那二人怎样,便是真有什么事,我也并不关心,我此番本就是找你回去,只管将你送回家,其他事我一概不管。”
他这话略显刻薄,沈佑瑜涨红了脸,一时无法答言,忽地一拍马首,马儿受惊,险些撞到树上。何泗忙停住马,怒道:“你又做什么?”
沈佑瑜气道:“我同你说了这么多话,你却半分不肯通融,那便罢了,我也不想同你再说,放我下去,我自己去长极州。”
何泗道:“不成,我得送你回群英山庄。”
沈佑瑜大声嚷道:“你说不成就不成?你不叫我走,我便不吃饭不喝水不动弹,时时都给你找麻烦,见了行人我就大喊说你是土匪强盗,我看你能走多远——”
沈佑瑜话还未说完,身后何泗已一掌劈在他后颈,沈佑瑜身子晃了一晃,眼前一黑,已向前歪倒,不省人事。
何泗叹一声,抓住沈佑瑜衣领将他扶正,自语道:“我早该如此,这下可清静啦。”
他一掌打昏沈佑瑜,倒也不急着行路,只在原地呆了会儿,面露犹豫之色,喃喃自语:“师父,到如今,我还是不知我这样做,是对是错......”
四下无人,山野俱静,细碎阳光透过枝叶洒在何泗面上,何泗仰首默然许久,轻叹一声,终究还是驱马慢行,向回程行去。
走了半日,沈佑瑜始终未醒,只伏在马背上一动不动,何泗心内好笑,暗道:也不知是这小子功夫实在太低,还是折腾几日太过困倦,不过轻轻一掌,竟叫他睡了这么半天。也罢,睡着反倒清静些,若是醒了,不定又要如何闹腾。”
他这般想着,心下也散漫起来,一面走一面发怔,到了有水之处便停下歇一歇,如此走走停停,所行之路也不甚多,横竖只要避开那伙来历不明的匪徒,何泗倒也不急着赶路。
及至又到一处开阔泉边,何泗令马儿暂歇,去泉边四望,寻到一处高坡,便腾身而起,站在上面看回程路径,找定方向便又下去牵马,哪知回到马儿身边,却见只有白马低头吃草,马背上的沈佑瑜已经不见了。
何泗这一惊非同小可,霎时便闪过一个念头:莫非又是先前那瞎眼老者的同伙追来,将沈佑瑜带走了?
他略定一定心神,仔细一瞧,马儿极为安然,方才何泗在山泉上时也未听到马儿有什么动静,此时看来周遭也无任何异样,却只有马儿前方有一浅浅足迹,除了这一足迹,便无其它,倒似乎是有人自马背悄然爬下,站在此处观察四周,然后轻步离开......
何泗一拍掌,已然明了是怎么回事,又气又笑,道:“好小子,我说怎么一掌下去却睡了这么久,原来早已醒了,却在我面前装呢!”
他已知是沈佑瑜自行离开,心下稍定,心道:他定然是又返回去,还去长极州了。我这便快马加鞭追赶,难道还赶不上他么?
心念一定,何泗便欲上马前行,哪知马儿不知怎地,却不动弹,只恢恢轻叫。何泗极为纳罕,又下马查看,才瞧见马儿右后腿系了一条细细绸布,另一头拴在后方小树上,因系的位置极低,何泗一见马背无人,吃了一惊无暇他看,才未注意到。
何泗摇头道:“尽弄些小孩子的把戏。”
他弯身将绸布解开,拿在手里,又翻身上马,马儿这才扬首踏步,往来时路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