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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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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五年前的我十九岁,正是青春好年华之时。
但是因为我出生鼻梁上天带的一颗大瘤子,我出生以来的十九年都是痛苦的。
所有同龄的小伙伴都不待见我,都叫我无盐女。
我被小伙伴们欺负被山潭村的人叫不祥之人,我懦弱自卑而胆怯。
幸好善良的女孩迷炙不嫌弃我,总是鼓励我说:“无忧,别管别人怎么看,外貌美不是一辈子,外貌再怎么美总有一天都是会老去,而心灵美才是一辈子。”
迷炙是我灰暗少年时代里的一抹彩色,让我暗涩的心里有那么一角同她一般保留了那么一分善良。
除开迷炙,我可能依然是不幸的,因为除了村里的人对我的恶意外,还有我的爹。
我娘原是离山潭村不远的一个村落里一名富家之女,是一位养尊处优的小姐,姻缘巧合看上了我那皮相好的爹,结为了夫妻。
但是我外公并不同意这门门不当户不对的婚事,断绝了与我娘的父女关系,从此我娘从千金变为贫妇。
也许我爹是有几分贪我外公家的钱财势力的,见我娘没了指望,婚后便有些不待见我娘。
但已为夫妻,日子总是得过,在我爹时不时地找碴我娘时不时地忍让中有了我。
因为我,我爹彻底火山爆发,他日日指着我娘鼻子大骂。
丈夫不疼,子女丑陋,我娘每日叹息日渐消瘦,又因生我时大出血,致使她身体每况越下,在我十岁时离去。
我爹在我娘去世才仅仅半年就娶了新人。
这位后娘容不下我,总是暗地里虐待我,那时是我人生中最痛苦的时光,但那段时光也是善良的迷炙陪我扛过的。
直到九年后我后娘有次上山意外跌倒去世,我的苦日子才算到头。
后娘未留下一儿半女,我爹心灰意冷,开始来哄我留在家里招个上门女婿。
我十九岁了,是该考虑婚事了,但是媒婆从未踏过我家的门槛,而我也不想招什么上门女婿,也从未考虑过嫁人。
但迷炙不一样,她家的门槛都被提亲的踏破了。
我就有些害怕,我害怕迷炙嫁人,害怕迷炙离我而去,从此与我渐行渐远,所以那晚我专门去迷炙家问迷炙是否有意中人的。
迷炙说都没看中,我就喜滋滋地回返家里,在经过村底那汪潭水时,听到水中传来“扑腾”之声。
我胆子属大的,就探头去看。
当时近七夕了,月亮快圆成了盘,我就清楚看见一匹黑马跌落潭水中。
那是一匹奇怪的马,通身漆黑,额生黑角,背上还生有双巨大的黑翅。
潭水齐腰,并不深。
但那黑马不知怎么了,站不起来,整个马身子直往水底沉去。
这般非溺葬不可!
幸得我受信佛的迷炙影响内心保有的那么一分善良,我立马下潭抱住黑马的脖子把它往上拽。
但我小小女子一枚,力量实在太小,拽了半天才堪堪从水中托起黑马的脑袋瓜。
这黑马忒奇怪,好像通人性。它似是知道我在帮它,颤着腿终于站了起来,然后一跃跃到了岸边小道上。
我才看清它身上伤痕累累,有的地方肉翻出来一大块,骨头都能看见!
我后娘喜欢打我,但为了做面子,打的向来只是瘀青,是以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凶残的伤。
我吓呆了。
黑马儿估计受伤太重,四个腿关节一弯,又摊在了地上,急促地喘息。
山潭村是个保守的村落,我不过是因为一颗瘤子就被村里的人说成是不祥之人,见到我不是躲就是避要不丢石子,如今这么一匹额生角背生翅的马出现,我想结果怕是会被人卸骨煮锅。
既然遇见了它,也救了它,那么便救到底吧。
黑马太大,我弄不动它,于是我试着同它沟通。我把担心的同它说了一通,然后问它:“我家有一个地下红薯窖,要不,你到那养伤?”
这匹黑马儿真的通人性,它看着我半天,突然颤着腿站起来,朝我点点头!
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于是,我收留了这匹马。
因为以前我娘总是生病,从来都是我伺候,是以我还算会照顾病号。
以前经常给我娘抓药,也识得些药材,家里没钱,就自己上后山挖些外伤药给黑马敷伤口。
我以前手上受伤敷过那种外伤药,那药敷在伤口上是钻心的疼,疼得人能叫出声,更别提黑马满身的伤口。
但我没想到黑马还很坚强,药敷上去愣是一声也没叫。
而这黑马更叫人佩服的是,它居然还会布置!
季节未到,红薯窖里暂时未放红薯,里头我倒是扫了干干净净,但总有一股潮湿的红薯味儿。我割了一些干净的青草来给黑马吃,而黑马居然用吃剩的青草把红薯窖的角角落落铺了个严严实实!
人一进去,迎面一股清新的青草味,脚踩上去,松松又软软。
真是一匹聪明的马呢,很是让我刮目相看。
我除了迷炙没有别的朋友,而迷炙日夜对付上门提亲的人,也无时间与我相见,我爹天天以酒度日,醉得稀里糊涂,也管不到我,见到我也只会叫我找个上门女婿继承他的门户,是以无人发现这匹马。
眼见黑马儿的伤渐渐好了,但是意外来临了。
有外人闯来了山潭村及周边别的村落,向我们承诺,谁报天马踪迹赏金万两。
万两,是什么概念?在我们这个山间小村里,万两的概念便是足够我同我爹无忧无虑生活十辈子不止!
天马,不正是红薯窖中那匹额生黑角背生黑翅的黑马么?
得这么个消息的那一晚,我辗转反侧,有想过交天马出去的,但是第二天当我回到红薯窖,看见俊美无比的天马那双湿灵灵的眼睛时,就不忍心了。
我说:“马儿呀,你值一万两黄金,但是我想,如果我把你交给外面的人,世界上怕是从此就没有你了。所以,我不要钱,你早点好便早点走吧。”
黑马本来望着我,听到我这句话那双马眼睛突然瞪得很大。
谁不想过好日子呢,谁不想有很多很多的钱呢,如果我有很多很多的钱,那么任何人都不会再认为我是不祥的人,所有人都会尊敬我。
甚至我可以用钱去请个有名的大夫帮我把脸上的瘤子去掉。
但是这些都实现不了了,我到底不会把天马交出去。
划过了一笔大财富,我内心还是有几分失落的,颓废得同马说心里话,把从小到大的委屈和难过都倒给它听。
说得累了,便趴在黑马身边同周公约会去了。
没想到醒来黑马却不见了!
我吓坏了,以为它被人发现了,赶忙跑出去四处找,也不敢逢人就问有没有看见黑马,只得潭水山上村里村外到处找,但是都没有。
又去散万金的人那里转一圈,但见散万金的人垂头丧气愁眉苦脸,想来黑马应是没有被他们抓走,我才稍微放了一丢丢心。
三天后,散黄金的人失望地离开了。
这三天我是天天在村里面转一圈,没见任何人讨论起黑马,心里的石头才算落了地。
但我内心还是有些难过的,我想黑马定是怕我把它卖给外面的人所以自己溜了,同黑马相处的时间不多,一个月,但是看着它身上的伤慢慢地好起来,看着它越来越有精神,看着它耐心地听着我讲我的自卑事…我对它又怎会没有感情呢。
我已把它当作我的朋友一般,像迷炙那样的朋友,但是它却无声天息地走了。
我有些伤心,便去找迷炙倾诉,迷炙家是信佛的,她深受其形响,就说,那是神灵,与我们凡人是交触不多的。
迷炙说什么我向来都是信的,所以我也从心里笃定这匹天马是神灵。
于是也看开了,回归到正常生活,种着山上几亩小田,喂着圈里几头小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