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短篇大杂烩》向晚鲤鱼疯

7、第 7 章

　　夜色迷蒙，深蓝的天际拥着无边的棕红色云彩，如同上帝倾倒的一瓶巨大的二氧化氮，弥散出末日般的诡谲的浪漫。
　　岫岫一个人躲在阳台上，看浑浊不清的月光下迷离的城市，看一闪而过的匆匆神色，看微风过柳的树影彷徨。既非无聊，也不是多愁善感，只不过是在等一个人。
　　一个她准备告白的人。
　　铃声忽然响起，月亮河的调子如同悬挂在天际，这一百年前的乐曲经典如昨。
　　“喂，孙先生……”惊喜的声音陡然堕入失望的边缘，如同过山车，“哦，妈妈……”岫岫整理了一下微型的耳麦，拢了拢头发，漫不经心地讲着电话。
　　“没关系啦，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再说，孙老师会来陪我啊。”她愉快地接受了妈妈的道歉，耳边传来如释重负的调侃：“岫岫很喜欢孙老师吗？”
　　“哪有！老古董！他一定是一起复制了他的时代回忆！”口不对心的回答，少女撑着下巴，眼神明亮，“他跟我讲什么淑女礼仪，讲上世纪的女士，拜托，妈妈，现在是二十二世纪诶。”
　　但是他真的非常有意思，保留着一个上世纪绅士值得保留的所有优雅和温柔，难道是因为他的基因提供者是个百年前的贵族吗？
　　岫岫当然不会去问如此隐私的问题，通话结束，她卷着头发，不知道今天晚餐吃什么，孙先生会带什么呢？听说最近很流行用几十年前的野生大白鲨的DNA培育出来的类似品种的鱼翅，要不要跟他打个电话？
　　还未等她从这样会不会太唐突的无聊思索中得到答案，又一个电话不期而至。
　　“悦悦！谢谢！”静静听完对方的生日祝福，就听见她可爱的闺蜜踟蹰地问：“你真的要跟孙先生告白？”
　　“当然了！我今天就成年了，我有权利追求我的人，不管他是谁。”她的语气透露出一丝新世纪女性的骄傲，“不要说他是一个克隆人，就算他是一个备用的器官体，我也爱他。”
　　电话的另一端是无奈的嗤笑：“好啦，新女性，还好他是一个合法的克隆人！还好他的基因提供者肯定不在人世了！不然这得多尴尬。啊，我真是不能理解，克隆人，到底算不算是我们的同类呢……”
　　岫岫气急败坏地打断了她：“既然有一样的人类基因，怎么不算？全世界都承认了克隆人的人权，凭什么还划分异类？再说，孙老师可比有些不学无术的人强多了！”说罢，她扯下耳机，在手里绞了几下，扔在了一边。
　　克隆人怎么了？他有独立的思想，他有独立的人格，他有独立的灵魂！这些都是不可以复制的。
　　她眯缝着眼睛，有些心不在焉地看着楼下，看着浮动的夜色，和这浮动的时代里面，纷繁复杂的思想。她想得太飘远，以至于有些走神了。
　　“思考的小女孩，你该吃晚饭了！”肩上被轻轻拍了一下，她猛地回头，果然是她的孙老师来了。岫岫迅速地整理了一下心情，偏着头问他：“老师，今天吃什么！”
　　“我买了很新鲜的人工大闸蟹。”孙先生保持着得体而不疏远的微笑，看见他的女学生眼里一闪而逝的失望，猜到了什么似的继续说，“我知道你想吃市面上流行的鱼翅，你妈妈也给我说过，不过，我觉得，那种灭绝的古生物，我们把它复制出来，不应当是为了食用的。”
　　岫岫无所谓地晃着腿，抬着眼睛盯着孙先生：“不是这种行为万万不可取，而是这种行为体现出来的思想违背了孙老师的主义，对吗！”
　　“聪明的孩子。”孙先生看着岫岫，觉得这实在是一个很有灵气，很有想法的女孩子，这一点跟他骨子里是很像的，他颇为欣慰，毕竟思想的相融比血脉的相通还要珍贵。
　　岫岫有些犹疑地看着他，意识到对方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流连，又马上窃喜地转过身去，背着手，偷偷扭过头来，观察着孙先生。
　　“没问题我就先去做饭啦。”孙先生包容了她的小动作。
　　“等，等一下。”她紧张得有点结巴，预先的声势忽然弱了一截，想了想，低声问。
　　“孙老师，你跟我讲过，在上个世纪，夜空是可以看到很多的星座，每一个都被赋予了不同的故事。”
　　“是这样的，不过现在也可以去博物馆或者天文台体验。”
　　“我对星座没什么兴趣……我只是觉得一起人们有好多故事……你还记的约书亚的故事吗！”少女转过身来，眼神流光溢彩，“你跟我讲的第一个故事，是约书亚和海伦的故事，我觉得很感动，古文明的爱情真是奋不顾身。”
　　孙先生放下了手里的东西，他莫名地感受到了一股郑重的氛围，但是他还是从善如流地揉了下想法百变的女孩的头，微笑道：“不管在哪个时代，人们都拥有无穷的故事，因为人类有无穷的想象力和无穷的爱。”
　　岫岫捉住了他的手，她感觉自己仿佛触摸着另一个时空的人，如此奇妙，但是美好。
　　“老师……”她很紧张，她的高科技的时代背景无法赋予她比古人更多的在告白时的勇气与镇定，“那你爱我吗？”
　　孙先生呆滞了一下，这显然是个过分的，并且跳脱的问题。
　　不过他很快地回答了她：“爱，当然，我爱你，我是你的老师，也是你的监护人之一。”
　　“我不是说那种爱！我是说，有别于我的父亲母亲，有别于我的朋友……你明白吗”
　　少女的眼睛胜过了任何古时代的闪烁的星座，她忐忑的告白就这样一气呵成，没有想象中的轰轰烈烈，也没有预备的诗情画意，她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太仓促了，她局促地低着头，不知所措。
　　孙先生的手僵硬了一下，然后抽了出来，他深深地呼吸了一口这个时代的空气，感觉这个女孩子又可爱又可笑，但是她毕竟还是个孩子。
　　“我爱你，岫岫，但是不是爱情。”他看着岫岫颤抖的眼神，温柔而残忍地逐字说着，“因为我，是你曾祖父的克隆人。”
　　“你说……你是的我的……曾祖父……的克隆人？”岫岫觉得自己的呼吸都有点困难了……这太荒谬了！他们分明就没有血缘，他们也不存在亲缘！可是一种强大的，无法违背的伦理在瞬间束缚住了她。
　　“可是你不是我曾祖父！你和他……你和他……”
　　“我和他拥有同样的基因，也就是说，在基因上，我们是曾祖父女。”他抚摸着少女的头发，“这件事情，唯有你的家人知道，本来也是打算在你生日这天告诉你的，我很抱歉，岫岫，在我心里，你是我的血脉，尽管我不具备这个资格。”
　　岫岫沉默地垂着头，这太可笑了，孙先生到底算什么？既然他是一个独立的人，那他就绝不是她的曾祖父，可是，无法倒转的血脉奔流在他们的身体里面，他们就是亲人，而且是血亲。
　　这简直就是她有生以来遇到的最大的谬论。
　　孙先生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这年轻的亲人，他直觉地感受到他的存在是荒唐的，尴尬的，违背着某种上天规定的伦理，但是他不能抹杀这一切，因为他已经活生生地存在了。
　　半响，岫岫抬起头，通红的眼睛像是一只小兔子，天真而悲伤。
　　“没事啦孙老师，我可不想喊你曾祖父，快去给我做晚饭啦！这件事情不要说出去哦！我……我……”
　　“好的。”孙先生截住了少女的期期艾艾，深深地看着她，然后无比真诚地说，“谢谢你，岫岫。”

作者有话说

　　这居然是我当年交的伦理课作业
嘶